“龙公子!”一个陌生的黑衣人突然出现,挡在龙天一狂奔的马前道上。
龙天一勒缰,停在一丈开外的地方,眉毛微微挑起,这人最好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若是此时不识相的找他挑战,企图胜他成名,他会很乐意削的他老妈都认不出他是谁,然后让他滚远点。
黑衣人竟然用同样冷傲木然的神情不卑不亢的正视他,非常正规的站姿,冷冷清清的声音:“雇主花沉香,传达龙天一:调虎离山,云生遇害,状况复杂,天一速归。”之后甩手一个烟雾弹,凭空消失了。
原来是江湖密使信差。类似信鸽,代人传达秘密口信书信等,不过是个关系网四通八达,人力资源强大的神秘组织。从有江湖起,便存在于江湖,且信誉无敌,从无闪失!亏得花沉香能找到委托他们的渠道。
龙天一仰望长空万里,突然迷茫:是谁的游戏,居然能动用到龙门至高授权的金龙令,来调他离开麒麟镇?
沐云涵呆滞的坐在桌边,看着睡梦里似笑非笑的沐云生。
已经第三天了。从找到她的那个清晨时起,她一直沉眠在梦里,不肯醒来。似乎,那才是她留恋的世界。让她幸福的扬着嘴角一直微笑的世界。
直到刚刚,她翕动着唇,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语:“舒歌...”
那一刻,云涵突然明白,云生她,正在做着全世界最美好最澄澈的梦,她,是真的不愿醒来!
龙天一紧捏着拳头,骨节泛青微微颤抖:“谁是舒歌?”为什么会出现一个从未听闻过的名字,竟让她在微笑的梦中,轻声呼唤!
沐云涵面无表情的低下头,手指下意识的在桌上划着那个沉寂了三年的名字,舒歌,舒歌,舒歌...一遍又一遍。直到花沉香苍白微湿的手指,将她纤纤素手裹在掌心,沐云涵抬头,眼泪瞬间轰然而下。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那天的暖风拂柳,那天的繁花似锦,那天的青衣少年打马而过的绿杨阴里白沙堤。
五年时间的冲刷洗涤,在她记忆里定格的画面,淡了色泽,模糊了细节,朦胧了远山近水,苍白了花红柳绿,唯有少年明眸斜睨,浅唇微启的清朗模样,鲜明清晰犹如初见。
风和日丽的五月汴州,繁荣浮华的清明上河园,风声淡了人语喧嚣,轻轻浅浅的启齿微笑,白马上‘走马观花’的舒歌,与马车里帷幔轻舞飞扬下的沐家姐妹凝眸擦肩。
那本应是一见倾心两情相悦的经典,端庄妩媚的少女云涵,与玉树临风的少年舒歌。
却就在她含羞带怯的凝视他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她身后,那个眸色清凉如水,毫不掩饰惊艳的小女孩身上。
欣赏,猜测,评价通过眸光,相互交换,传递彼此的心思,擦肩而过时,舒歌扬起嘴唇,绽出一个明朗清澈的笑颜,如一缕破云而出的阳光,耀花了汴州无数少女含情的媚眼。
那一场宿命的邂逅里。她和他同一时刻的一见倾心,却给错了人...
舒歌,汴州神医之后,世代悬壶济世于此,享誉全国。精通各种医理。先人一直淡泊名利,喜好闲云野鹤的生活。因此,在舒歌数年前大病一场转好,突然性情大变,不再热衷潜心研究医学,转而恋上诗词歌赋,音律乐器之后,先父长叹:“神医舒家将绝迹于汴州。”默然消失,云游四方而去。
此后舒歌更加肆无忌惮的痴迷于乐理,更自比柳永,驻足【怡红院】为青楼女子作曲填词,闲暇之余自制特异乐器,并一一命名什么“吉他”“风琴”“架子鼓”,培训艺·妓,组织“乐队”,玩转汴州。
这个思想行为皆非同一般的男子,因着一双清澈桀骜而不加掩饰的眸子,喜欢了贪睡贪玩,好奇心重,对新鲜事物接受能力极强,人生信条为“生命是为了体验生活而生”的沐云生。
那个时候的惊喜,多半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只好奇于他的有趣,博文,而从不关心他哪里懂来这么多的稀奇古怪吧。仿佛在她眼中,他的渊博与她的惊艳,都是理所当然要存在的,却,不存在为什么...
他告诉她一个叫做“动力火车”的组合,唱过“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他做弹弓给她,教她打鸟;他制“口风琴”给她,教她吹奏他的经典:《蓝色狂想曲》;他给她扮男装,带她溜去【怡情别馆】看金发碧眼风情万种的西方女郎,体验异国情调...
而彼时的沐云涵,开始变得很安静,安静的听云生说舒歌带她玩了什么;听她说她每天睁开眼睛就会想到,生命真美好。她习惯了在那个时候不再打趣她,习惯了听到舒歌的名字扬起嘴角。
她也曾悄悄去过【怡红院】听艺妓们轻纱堆云丝袖翻飞的舞动,演奏那曲荡气回肠的“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她还知道舒歌躲在【醉仙楼】三层阳台上自斟自饮醉眼朦胧时,会举杯邀月呼吟:“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那时的舒歌,声音消去清凉,模糊的近乎抽咽,无限悲伤。
她曾在那个时间里,拂过他金黄色丝缎一般,滑落肩上的头发,轻声说过:“既然藏起来这么辛苦,说出来何妨?”
也是那一天,他第一次正眼看她。可是他说:“多说无益...喝酒吧。”
沐云涵鼻头微酸,眼泪盈然欲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相顾无言相对饮,愁月愁景愁煞人。舒歌,你不该对我如此骄傲,因为,我已经如此卑微...
舒歌怔怔的递上手帕,还记得那次云生放风筝摔跤,抱着手肘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简直‘惨不忍睹’。不曾想,如此相似的两张面孔,这样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泫然欲泣,竟婉约动人的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明天黄昏汴河【怡红别苑】画舫,我的乐队首次登台演唱,涵带着生生去给我捧场吧。”
“舒公子名动汴州,您亲自登台演出,只怕那汴河两岸早被待字闺中的怀春少女挤满,哪里还用你‘拉票’。”沐云涵轻笑。
‘拉票’是他有次作弄云生,要她询问家仆,她出入【怡红院】是否合适,生生就威逼利诱他们举手赞同,之后舒歌说:“看你那么辛苦的拉票,诚意满分!今天都听你的!”
也不知道自己用的对不对。
舒歌一怔,之后毫不犹豫的得瑟道:“说的也是,那你们同我共乘吧!不算你们是观众了。”
次日天晴,汴河两岸人流熙熙攘攘,香风阵阵。河上画舫小舟若干,随波飘荡。
黄昏时分,玩闹了一天的人们倦意来袭,终于消去了喧哗,三三两两的偶偶低语。趋于宁静的气氛,很适合音乐扬起。
【怡红别苑】的画舫船头,俏丽着四个个罗衫飘飘秀色可餐的美人,在汴河的水汽里恍若云端仙子。她们面前放着造型新奇的乐器,素面朝天神色淡然。舒歌身着竹青色对襟长衫长身玉立,出现在四人中间,目视远方,神色飘渺。
须臾时刻,长空万里寂然,唯有水声潺潺。
舒歌垂下眼睑,纤长的手指轻掠过横亘在腰腹高度的琴键:“叮——”一声。乐起。流畅倾泻而出的音符,震撼了所有人。
“啊,啊,啊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
当河水不在流
当时间停住日月不分
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
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
不能和你分手
你的温柔是我今生最大的守候
当太阳不在上升的时候
当地球不再转动
当春夏秋冬不再变换
当花草树木全部凋残
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散
不能和你分散
你的笑容是我今生最大的眷恋
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
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
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
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
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舒歌闭上眼睛聆听着水声和众人纤细的呼吸,这首他曾存在过的二十一世纪,所有人耳熟能详,让他爱了六年的歌,终于让他用心的声音,在万人瞩目中唱响。
沐云涵轻声吟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看着跑上船头拥抱舒歌的云生,沐云涵噙着笑,眼泪轻轻滑落。
舒歌掩着男装打扮的沐云生,在河岸少年们热血沸腾泪流满面的呼喊声中,退进舱里。而,那一天之后,沐云生爱上两件事:策马奔腾和对酒当歌...
月弯如眉,夜凉如水。舒歌携沐云生在【醉仙楼】三层天台,凭栏眺望。沐云生闭目仰首伸展四肢,深呼吸秋夜清凉的空气。星光月辉,在她身侧斑斓明灭,如诗如画。舒歌眯起薄凉的丹凤眼,绽唇浅笑低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沐云生回眸粲然一笑:“此刻形容你的词是哪个你知道么?”
舒歌饶有兴趣道:“哦?说来听听?”
沐云生背靠扶栏侧首俯望世代浮华的汴州,号称十里长街的夜市,勾唇凉笑:“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舒歌敛去笑意,以同样姿势俯视楼下轻叹:“我道觉得自己是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好个秋呢...”
片刻之后,沐云生道:“若我绝口不问你过往曾经,你是否怀疑,我不关心你?”
舒歌笑道:“你莫非忘记我说过,我喜欢你的原因之一,就是欣赏你饱满的好奇心却建立在理智之上。小云生,我当然知道你有多聪明,对于别人难以启齿的事情,你根本不会去好奇!因为那会影响你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