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兴致似乎很高,从天色渐暗一直到月光满照,宴席仍未散,觥筹交错,歌舞不断。
苏若冰轻轻晃动酒樽,上好的佳酿在杯里打着旋,照着他有些心不在焉的眉眼,照母亲的性子,无论今天多晚,她都一定会等的吧!他端起酒樽,尝了一口,酒是好酒,不过他现在实在没有把酒言欢的情绪。
那双亮如墨玉的眼睛飘向半开的红漆镂空木窗,从那里伸进几节梧桐枝杈,枝叶枯黄,毫不留情地显示着秋天的肃杀。
苏若冰微微叹了口气,秋夜寒凉,母亲又一向体弱,不要受了风寒才好。
又有人来敬酒,苏若冰右手一扬,将杯中酒尽数饮下,倒转着酒杯朝来人示意,杯中一滴未剩。然后在众人一片叫好声中朝殿前走去。
殿内喧闹,苏若冰一直行至庄王面前五步停下,俯身拜道:“臣不甚酒力,请王上准许先行离开。”
庄王笑着摆手道:“这怎么行?上卿是这宴席主角,没了主角的戏有什么意思?”
苏若冰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微微闪了闪,刚要开口,苏诺却突然从席间站了起来:“王上,将军路途劳顿,现在想必十分疲累,强留他在这又有什么意思,不若让微臣来舞剑为王上助兴若何?”
说话间苏诺人已走至殿上,手里握了一把原本摆放在大殿两侧架装饰用的未开锋长剑。
殿内众人喝得正酣畅,闻说太史之侄要舞剑助兴,纷纷开口叫好,庄王原想说什么,却终于忍耐下去没有开口,苏诺冲苏若冰眨了下眼,接着他的身影便在大殿中间舞了起来。
面上带着微醺的醉意,脚下却繁而不乱,所踏之处仿佛绽开朵朵莲花,而他就在莲花上翩然行走,身形柔韧,长剑游摆,如惊鸿,如游龙。
苏若冰看了他一会,不知在想什么,众人又爆出一阵“好”声,苏若冰这才抬脚向殿外走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已被殿中的表演吸引,所以他竟然没人阻拦一路行出了皇宫。
在月夜里迎风驰行带着一种冰凉的肆意,苏若冰心绪莫名有些烦乱,就任由马儿飞奔起来,风吹了一路,心情基本平复,便又放慢了速度行了一会,最终在在一间挂着“苏”字灯笼的府宅门口停下,门外有小厮候着,苏若冰径自翻身下马,一个小厮忙上前牵了马,另一个急不可待地跑去里面通知老爷夫人。
苏若冰还没走到大厅,就见一个一身暗红色华贵的衣裳的妇人从里面小跑出来,看上去刚过而立,一见到苏若冰,话都说不出口,眼泪就往下流,她跑到苏若冰面前一把将他拦在怀里:“冰儿!”话一脱口,眼泪却像断线似的往下落。
苏若冰任她抱着,轻笑着叫了声:“娘。”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到谁一般。
苏夫人抹了把眼泪,扳过苏若冰的脸,就着灯光仔细看:“在外面打仗受了不少苦吧?”
苏若冰轻轻挣出她的怀抱,反手握住抚在脸上的手:“不辛苦,孩儿不孝,让娘操心了。”
苏夫人眼里闪着泪花,嘴上却说:“王上看得起,让你担任将军一职,是我们苏家的福气,怎么是不孝呢?来,不说这个。在宫里没吃饱吧?饭菜让人热着呢。”
苏若冰随着苏夫人进了前厅,桌上已满满摆上精巧的饭菜,苏夫人又抹了把眼泪:“这些都是你以前爱吃的,三年了,为娘也不知你口味变了没有。。。”
苏若冰说自己口味还和三年前一样,苏夫人就一个劲往他碗里布菜。眼看堆成了小山,苏若冰只得出声提醒:“娘,这么多菜,让孩儿怎么吃得完。”
苏夫人又是欣喜又是悲伤,哽咽着说:“三年来,娘第一次有机会夹菜给你。”说着又低下头开始抹眼泪,苏若冰知道娘亲三年来一直牵挂,如今情绪过于激动,便只是劝慰道:“孩儿现在不是在您面前了吗?就怕过几天娘就开始嫌烦,也懒得给孩儿夹菜了。”
这时,苏老爷也进了前厅,苏老爷官居太史,原也是有资格参加今晚的洗尘宴的,因他王上提出要在家中等苏若冰归来,因此特备准许不用参加。
苏若冰叫了声爹,苏老爷眼里也满是欣喜,面上却依旧冷静,嗯了一声,问了些军队里生活的事。
苏若冰一一回答,苏夫人在旁听着只觉得辛苦,眼泪又要往下掉,苏老爷转脸喝了她一声道:“国家危难,男儿自当舍命报国,哪里顾得上自身安逸,你如今哭哭啼啼是做什么?”
苏夫人嘴里说老爷说得是,眼泪却像是停不下来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