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少爷满脸含笑,带人走到林开元等人近前。林开元抱拳说:“多谢兄弟相救。”
刘三慌忙回礼道:“不敢,在下只是路过此地,发现贼人猖獗,一时激于义愤出手而已,不知这位兄长高姓大名?”
洛雨这时已将左肩膀上的伤包扎好,他把刀子扔到地上,顺手抹了把脸上的鲜血,替林开元回答:“这位就是松江府侯,现任水军都督的林侯爷。”
那刘三假作惊异的叫道:“啊!莫不是杀张献忠、救瑞王的林侯爷么?”
“正是。”洛雨说。
“在下失敬,失敬。”刘三赶忙对林开元拜道:“素闻林侯爷大名,没想到今天却得睹真颜,实在荣幸之至。在下刘文青,字心远,因在家中行三,大家都叫我刘三。在下参见松江侯。”他不但改口快,动作也快,竟真就跪拜了下去。
林开元心说:那个水贼头目方才喊了几句松江侯,就是聋子也听见了,却在这里装样子。他见刘三面上虽然一团和气,就如个与世无争的浊世佳公子一般,但眼睛偶尔一眨就闪过一道精光,心知这人不是个简单角色。
见刘三欲行大礼,林开元急忙拦住:“今天若没有兄弟,我这个侯爷不免落入贼手,三公子不必客气。”
“侯爷叫我刘三就可以了,今日即使没我出手,以侯爷的勇武、智谋,也定能趋吉避凶。”
林开元心想,小子挺会说话啊,不过果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林老师听了这话心里还是挺舒服。
“心远哪,”林开元拍了拍刘三少爷的肩膀,“今日之事,本侯定当后报。”他对这个刘三印象不错,也有心结纳,开口就叫了对方的字,以示亲切。
刘文青见林开元这么和气,心里也是暗自欢喜,心想,老爹一辈子都想将生意做大,却苦于被松江、苏杭的商家排挤,莫不是在我手中,老爹的心愿就能达成了?要和这个松江侯拉上关系,不但苏杭可进,就是最挣钱的海外贸易,我刘家的份额也能更多一份了。
“侯爷,在下举手之劳,不敢要什么回报。”刘文青看了看满地尸身,说:“侯爷的属下真勇士也,可惜贼人众多,如此勇武的护卫却折损了这许多人,实在可惜。”
洛雨听了,差点眼泪都流了出来,他大骂道:“太湖水贼,老子要抄了他们老窝!”
林开元点点头,“这仇是一定要报的,等本侯从南京回来就着手办理此事。洛雨,你先把众兄弟的尸体安葬了吧。”
见洛雨等人开始忙活,刘三忙指挥手下帮忙。没过多长时间,他们就在山脚下挖了个大坑,将死去的护卫埋葬了下去。
一切事毕,刘文青问道:“方才听侯爷说要去南京?”
林开元点头称是。
刘文青笑道:“这可巧了,在下也正要去南京的刘家商号办些事务,却是正好和侯爷同行了。”
林开元当然知道这人是找了个借口要护送自己,他心说,这人虽然功利了一些,不过却是个会做事的人。
“好,如此就一起前去。”林开元说。
一行人再次上路,一路上,林开元对这个刘三更是多了一分了解。这人不仅长的帅气,而且办事伶俐,更兼胸怀大志。虽然不会什么武功,也不懂什么安邦定国之术,但于经济方面却着实是个人才。
刘三在前年接手家族的三成产业,仅仅用了不过两年的工夫,就让家中财富总额增长了半成。这可是了不得的成绩了,林开元心想,要让你生在三百年后,也许就是个姓盖姓李的人。
这次去南京的路上到是平安的很,再没遇到半点麻烦。
刚到南京城外,沿途官员早把林开元到达的消息上报了朝廷。弘武皇帝几个月没见他了,心中也是记挂的很,得知消息后即刻下旨,要林开元一到南京,立刻来皇宫觐见。
林开元进了南京城后,与刘三等人分开。刘三自去了刘家在南京的商号不提,林开元则径直前往南京紫禁城。
“皇上万岁!”林开元见了弘武,跪在地上拜道。
弘武笑道:“爱卿免礼平身。”吩咐身边的一个满脸沧桑的年老太监,“快给林侯爷看座。”
话虽这么说,但座位其实早就放在那里了,那太监忙上前引导林开元入座。
林开元起身落座后,打量了一下如今已身登大宝的朱常浩。
弘武原本信佛茹素,身形瘦削,几月不见,更是瘦的只剩了一把皮包骨头,而且眉头紧锁,却是少了当藩王时的那一分淡然。林开元也不转弯抹角,直接说:“皇上清减了许多,一定有心事。”
朱常浩在林开元面前也不隐瞒,“朕确有心事,爱卿可知为何?”
林开元看了看那老太监,弘武摆手道:“这太监是朕从汉中府叫来的,已跟了朕有三十年的时间,爱卿但说无妨。”
“依微臣看来,皇上如今忧心者,无非是权之一字而已。”
“哦?此话怎讲?”
林开元直言不讳:“皇上虽贵为天子,但因为我大明体制问题,内阁向来权力很大,分去了一部分皇权。而史大人、马士英以拥立之功得入内阁,更使此种情况愈加严重。皇上乃有志中兴之主,皇权旁落,许多事情便由不得自己,故此烦恼。”
朱常浩点点头,“就如这次你上书一事,不过要免几个乱民的死罪而已,史可法等阁臣居然将朕的批红封驳,分明是侍功而骄,给朕下马威来着。而前日朕要下旨要江北四镇总兵来京见驾,马士英居然说什么江北流贼肆虐,主将不能轻易离开驻地,死活拦住了朕。”说到这里,弘武不禁有些烦躁,端起案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却发现是凉的,狠狠的瞪了那太监一眼。
老太监急忙上前,将凉茶倒掉换了杯热的。弘武喝了一口,稍微平息了下怒气。
林开元知道,朱常浩欲见四总兵,是存了拉拢或者削权的心思。但马士英虽然已不是凤阳总督,却仍将四镇总兵视为自己手下嫡系人马,他对弘武的这点心思还是能看出来的,自然要阻拦。
林开元心想,即使马士英不阻拦,恐怕四镇总兵中除了刘泽清之外,也没一个敢来南京的,没看高杰等三人在你朱常浩登基的时候都没来么?
“皇上在南京根基浅薄,欲收权却还急不得一时。不过只要阁臣在内尽心为国,武将在外听命效力,总能保住这半壁江山,则皇权的问题日后再图不迟。”林开元给弘武宽心。
弘武却摇头说:“你却不知,现在阁臣未必为国,武将则肯定不听命。不说江北四镇,就说武昌的左良玉,更是跋扈的很,朕即位的诏书到他那里,他竟拒绝开读,后在湖广巡抚何腾蛟的劝说下才勉强成礼,实在不成体统。”
林开元心说,老左就连崇祯都不给面子,又怎么会将你看在眼里?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很多,皇上也不必过于急切,否则恐牵扯过多,反而不美。若要摆脱这种不利局面,臣到有点小见识。”
弘武不禁来了精神,“爱卿请讲。”
“皇上之所以被架空,完全是手中无兵的缘故。皇上手里若是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则何愁大权旁落?甚至一扫天下妖氛,也是可以期待的事情。”
弘武一听却有些泄气,“此话没错,但兵权都掌握在各处武将手中,甚至连马士英这个实权兵部尚书都难以控制,更别说朕了。”
林开元说:“臣所说并非是指各地驻军,而是慢慢培养一支只忠于皇上的军队。”
林开元见弘武支棱着耳朵听着,继续说:“微臣到了松江府后,一心想为主上分忧,这事目前正在进行当中,若有足够的时间,臣保证能为皇上训练出一支既忠心又强大的军队来。”
弘武不由得大感兴趣,“爱卿且详细说来听听。”
林开元就把自己在松江府招兵一事跟弘武说了,末了说道:“只是如今臣遇到了为难之处。”
弘武说:“有什么难处只管说出来,朕若能做主的事情,自会全力支持。”
“一是臣所召兵马的地位问题,我大明军制是卫所制,臣训练出来的兵并非卫所士兵。现在兵少,自不会有人说什么,但随着兵力越来越强,恐怕该有人说这些兵是臣的私兵了,所以皇上要给臣所训练的兵马一个合理的名分。”
弘武沉思了一下,“这个容易,我大明本就有募兵一说,你在松江府设立江南水军都督府,朕下旨令兵部备案即可。”
“训练兵马需要大量钱财--。”
林开元说到这里停了一下。
弘武听到这里脸上却现出为难的神色,林开元知道这个皇帝不但没兵权,就是财权也没有。况且就是有财权,南明这个偏安朝廷也没有多少银子。不但朝廷没钱,老百姓也没钱,目前的情况完全是“藏富于绅”。
他马上说:“银子的事情不用朝廷费心,臣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
弘武看着林开元这个忠心臣子,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他虽当了皇帝,但在朝廷中并无亲近大臣,唯一一个值得信任的林开元还非要跑去上海当个侯爷,满腹心事无人可诉,只能‘付谣琴’了。这些日子来他见马士英跋扈嚣张,甚至史可法这样的人也是威权日重,越来越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他心中也是越来越是惶恐无助,生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帝位却又没了。哪知道林开元却跑了来,要为他训练兵马以稳固皇位。这可使弘武这个名义上的天子“朕心甚慰”了。
林开元看着弘武皇帝盯他的那双苍老但是略显水汪汪的眼睛,心头不禁一阵恶寒,急忙转开话题说:“皇上,臣这次来,还要为松江府的乱民求个情,他们和流贼不同,并非造反,若是对这些人安抚得当,也是一批助力,不可轻易言杀。”
弘武收回澎湃的思绪,“这事在你的折子上都说了,关于怪病一事,朕已派了御医去了松江府。但内阁对乱民一事么,却说从犯可免,主犯不能轻易放过,朕却是有心无力。”
林开元点点头,“看来,臣还要会一会几位大学士去。这些乱民首领中中颇有几个有能耐的,若是杀了实在可惜的很。”
“好,”弘武点头说:“有劳爱卿为朕分忧。”
他心想,朕贵为天子,想饶几个人却都做不了主,这皇帝可算当的窝囊。
君臣言语投机,一时忘了时间,等得腹中作响的时候,才发觉已是晚上了。弘武赐宴,林开元草草吃了几口就告退了出来。
从皇宫出来,南京已是华灯初上时候。
杜远一直在皇宫外候着,见林开元出来,忙走上前来。洛雨左臂受重伤,现在还没有完全好,还在养伤中,另两个护卫也是身上带伤。于是护卫的工作只好由唯一一个没受伤的杜远负责了。
两人在夜色中向着住处走去,刚转过一个墙角,借着昏暗的灯光,就见对面路上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一个人。这人离林开元还有好几米,林开元已闻到了他身上的满身酒气,再见他手里,赫然还提着一只硕大的铜制酒壶。
这人边走边喝着酒,嘴里还吟道:“小桃枝下试罗裳,蝶粉斗遗香。玉轮碾平芳草,半面恼红妆---。”
林开元心说:好一个风雅醉鬼。
却见那人晃到林开元近前,与林开元打了照面,林开元猛的失声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