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暖融融地落在身上,耳畔鸟鸣啾啾,远处芳草萋萋。
春guang纵然是明媚的,但也有它照耀不了的狭小角落。那里也许黑暗,也许肮脏,但也许,也曾美好,也曾温暖人心。
我开始在毓秀宫住下来。
“毓秀宫”三字听起来是不可一世的,其实它只是一间小小的殿院,在这个诺大的皇宫内并不起眼。
据说,这是段元妃安排给我的住处。慕容垂甚至都没有过问一句,在他心里,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并不能为他带来什么。
而我确实也不能为他带来什么。我只是中山城的一个莫名其妙的客人。
客人,有天总是要走的。
我怅然地叹了口气,小丫头罗桑走过来说:“公主累了么?要不要回屋休息?”
我望了她一眼,圆圆的小脸被丽阳晒出一圈粉红,但星辰般的眼睛还是明亮干净的。
“不用管我。我再晒晒太阳就好。”我说。
她低低地应了声,仍是在一边候着。我知道撵她不去,索性由着她了。
眼珠百无聊奈地转着。
对面有一池碧水,杨柳低垂,微风袅袅。水榭旁边有两个女孩。一个六七岁模样,玩着水,咯咯笑得开怀。一个十六七岁的光景,她静静地看着小女孩,恬然而娴静,矜持而端庄。
她也许是谁的妻妾,或许是谁的女儿,无论如何,美丽的女子总是招人瞩目的,而那样安静的气质,也让我忍不住对她好奇起来。
正当我想要问问她是谁时,我听到罗桑胆怯的声音喊了一句:“殿下。”
然后我回头,正好看见一身月牙白装束的慕容盛朝我走过来。
他总是那么迷人的男子。纵然年轻纵然冷漠,但是与生俱来的华贵与英挺气质,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晕眩。
他走到我身边停下来。我一直瞧着他,他似乎心情很好,眼角眉梢一片春风得意。
我说:“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他说:“忽然想看看你。”
“我又没什么好看的。”我偷偷笑着说。
他深深地望着我,也轻轻笑起来,“是没什么好看的。”我听见他如此说。
我很想在他肩上捶上一拳,或者激动地叫道:“喂,说什么呢!”但我发现这样很孩子气,我只能收敛了顽皮的心,大人式地说:“不说这些无聊的了。”
我转变了话题。
“听说陛下封你为长乐公了?”
他淡淡地应了声,“只是向祖父说了一下慕容永的动态所得的赏赐。”
“但我听说你不仅讲得头头是道,还画地成图,陛下为此很高兴。”我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或许吧。”他却不以为意地说。
我瞅着他。看他平静无澜,看他云淡风轻,看他稳重成熟。我喜欢的男子他并不在乎这些虚名,他要得更多,也更真实。他的前途是无可估量的。
我诚恳地对他说:“你总会得到你想要的。”
他望着我,正要说什么,但是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是方才在对面玩水的两个少女。说话的正是那个小女孩。
“道运哥!”小女孩欢快地喊着,她拉着那个款款而行的女子的手,快乐地说:“我就说是道运哥吧。”
女子并未说话,她只是含蓄地笑着。那笑仿佛和煦的微风,轻柔而让人眷念。
慕容盛望见是她,有些宠溺地说:“前两日还听琼儿念起你,说你能鼓会琴,哪日得了空,可得弹给兄长听听。”
小女孩受了夸赞,不好意思地说:“道运哥取笑了,倩儿雕虫小技而已。”
然后她拉过身边安静的女子,献宝一般地说:“道运哥还记得她吗?”
女子的脸微微一红,面对慕容盛皱着眉头的打量,有些害羞地低垂下头,眼珠亮晶晶地望着别处。
他细细打量了女子片刻,恍然道:“原来是表祖母。”
“道运还记得幼时曾与表祖母一同骑马出猎。”他又补了一句。
女子脸上的红霞愈发浓烈,她轻轻点头:“已经很多年了,没想到道运还记得。”
慕容盛淡淡地笑了笑,没有接下她的话,而是对我说:“走吧,带你去射箭。”
我惊讶地望着他:“你还记得?”
“答应过你的事,怎会忘记。”
他这样说道。
说完他竟执起我的手腕,拉着我朝前走。
我有些受宠若惊。不,不,我没有听错,也没有看错,今天的他确实比平时更……更好。
我确实有些晕眩了。因为今天的阳光很暖人。
我确实有些不知所措了。因为今天的阳光很暖人。
我确实有些无法自拔了。因为今天的阳光很暖人。
但是没有来地,我往后看了一下。我看见她们还站在原地,离得很远,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是谁?”
“德叔的女儿,倩儿。”
“不是,我是说另一个。”
“……兰姬辰。阳城王兰汗的女儿,祖父的表妹。”
“她好像喜欢你。”
慕容盛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望着我。我迎着他复杂的目光提醒地说:“你没看出来吗?”
“不要乱说话。”他有些不悦地说。
木头。我在心里骂了他一遍。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
四月初的一天,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中山陷入巨大的悲痛里。从长子传来消息,慕容永得知我们逃走后,将留在长子的慕容姓人不论男女老少尽数杀死。这极端的举动,无疑是将两个燕国的矛盾激化到最高点,两燕从此决裂,战事随处可发。
大约与此同时,塞北那个不起眼的魏正在悄然崛起,魏主拓跋珪在燕的两次援助下彻底打败了刘显,并于这一年东征北讨,获牛、马、羊数十万头,势力正逐渐壮大。
这一年骊姜两岁,已经可以摇摇晃晃地来回四处乱走,同其他孩子一样,一不小心摔在地上会张大嘴巴哇哇大哭大叫,声音洪亮而高亢,常常把大她一岁的慕容盛哭得发怔。
大家都对骊姜的大嗓门惊奇不已。可是我不喜欢这样。我很讨厌她们三姑六婆、东家长西家短地围在一起讨论她,我将她抱坐在大腿上,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虽然我在大家眼中是个性子随便,脾气古怪的人,但是我想我一定可以把你教育好。”
她挂着两串泪怔怔地看着我,不知道能不能听懂我的话。我只是伸手拭去她的泪痕,牵着她的手走到段元妃面前。
“夫人,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礼,但是,请把骊姜教给我吧。”
段元妃有些惊愕地打量着我,许是见我本身就是个孩子,怎么能照顾好一个孩子。而我依然坚定地告诉她:“我曾经把慕容瑶照顾得很好。”
在我不断的恳求下,她终于点头。但是隔天有两个大宫女被安排在了毓秀宫。我知她还不放心我,但也只能听从她的安排,不过我并未让她们插手,而是将她们遣去做另一些简单的事。
骊姜还小,经常尿床。起初我半夜被惊醒后只能瞪着血红的双眼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两三次后渐渐有了经验:睡前三小时不准她喝水,睡前领她去入厕。
我手把手地照顾她,认认真真地对她说好孩子不会尿床,尿急了就把我叫醒,不要怕,我带她去入厕。
鲜卑人的饮食习惯与羌族人大同小异。他们喜欢食肉和鱼鲜,鲜乳和乳酪是他们一年四季必不可少的日常饮料。营养价值还好,但老吃这几样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我特意吩咐食房每餐必备蔬菜和水果。还好他们对我这个异国公主有些忌惮,点点头答应了。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身为姚明珂的好处。
我教她唱快乐的歌,让她多睡觉长身体,告诉她自己的事自己做。可惜她只是两岁的不谙世事的小孩,当时答应得好好的,转过身就将我的话全数抛到九霄云外。
我并不气馁,反正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时间。
于是时间就这样云淡风轻地缓缓淌过,在我同骊姜过着貌似还算风平浪静的生活时,殊不知,有些暗涌,正悄无声息的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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