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然那一日被楚空尘的试探吓得不清,干脆假装虚弱晕了过去,对此事闭口不谈,竟也得过且过的浑浑噩噩了几日。
说白了,洛然对楚空尘还是有些怕的,这个男人太精于计算又野心勃勃,她不是他的对手,也无意与他相争。
虽说被迫离开雷府是因了此人的缘故,但如今她到底也是寄人篱下的住到了楚空尘这里,不能像之前那样惹不过便躲,若楚空尘真的当面问起关于穿越的事情,她也不好拒绝回答;另一方面,她也希望能倚仗楚空尘的力量查出自己真正的身世,也或者可以说是雷浅霜的身世,这件事憋在洛然心里,也是难受至极。
妓女和小倌的孩子,雷致远为什么要当做自己的女儿来收养呢?
这其中究竟隐藏了怎样的秘密?
洛然的心里也是有些好奇的,毕竟这是一个离奇有有趣的身世,另一方面她也急于掌握雷致远的把柄,若是将来有了恰当的时机她定然要报复这次的鞭打之辱。
她是睚眦必报的人,这样的委屈她绝对不会咽下。
虽说她对楚空尘的母亲也是怀着一丝好奇,然而镇国侯父母双亡她是知道的,一来触及了楚空尘的隐私,二来她并不知楚空尘对于她的身份了解了多少,而她也是绝不愿在此时和这只楚狐狸过招的,所以对于那个神秘的女人,洛然暂时保持了“敬而远之”的态度。
洛然所安身的地方是京城近郊的一处楚空尘的私宅,环境优雅,且鲜少有人经过,倒是个养病的好地方,加上洛然用心配合,饶是她此时的这一身病弱的身体也不出半月便痊愈了。
然病好了,洛然却更加心慌,楚空尘近日里倒是配合的很,也不怎么来敲打她,偶尔看望也多少探看病情,唯独她第一次醒来时见过的那个老大夫倒是每日都来,听这院子里的侍卫说,那人可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梁太医,吓了洛然一跳。
毕竟她可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太医来此看病必然会惊动一些人,加上前段时间坊间那些谣传,又不知她会被传成什么样子了。洛然暗自叹了口气,却也只是无奈罢了,楚空尘下定决心要败坏她的名声,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说起来,这间宅邸最让洛然奇怪的事情大概就是仆人了,清一色的男子,别说一个丫鬟,就连老妈子都没有,连进出打扫她房间的人都是些青年男子,虽说她并不以之为杵,但总是有些奇怪的。
而且这院子里看似仆从杂役并不多,却是时时更换的,几乎每一日洛然早上醒来,再见到的都不会是与昨日同样的脸,实在让古怪异常。她心里纳闷,虽说怀疑是楚空尘有意防她可又觉得以她如今的处境实在不必如此,心里忐忐忑忑的越发胡思乱想起来。
这一日,洛然正自无聊,径直去了后院的花园子里,一边盘算心事,一边兀自开始整理思路,想着下一步,她该如何自处。
这座宅邸并不算宽敞,却奇异的用了大半的地方建了一个花园,亭廊蜿蜒,水榭流光,处处都自成景致,采用江南园林式的建筑形式,青翠掩着花红,富贵却又矜持着显得堂皇。
加上现如今又是春天,正是奇花异草竞相盛开的时节,景色格外好看,洛然因此极喜欢到这花园里想些事情。
寻了个凉亭坐下,洛然倚着栏杆,俯身看着凉亭外满池的碧波,心不在焉的用脚点着地,突然看见水中多出个影子,一时吓了一跳,猛的站了起来,却是“嘭”的一声后脑撞上了楚空尘的鼻梁。
“你也太狠了吧。”楚空尘摸着鼻子眼泪汪汪的看着洛然,疼的憋红了脸,原本带了点戾气的神色生生打了折扣,露出一股子难得的孩子气。
洛然鄙视的看着楚空尘,“今儿咱们楚侯爷好心情啊,这一出又是要演什么。”
楚空尘见洛然依旧是一脸敌意,也不再装了,悻悻把手从鼻子上放了下来,突地吟出一句诗来,“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洛然心里咯噔一下,虽说这一次没有当时看到《沁园春》时的惊吓,但到底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此时再回忆起当初她刚刚醒来时,楚空尘透露给她的关于抗生素的事,知这一次对方是要摊牌了更是有些紧张。
“用典用错了,”洛然故作轻松的说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你可知那抗生素是如何制成的?”
楚空尘眼睛一亮,“你知道那药的配方吗?”
洛然故作神秘,并不答话,心里却是没底的。
她就算知道抗生素的配方和提取方法,也不可能在这种简陋的条件下研制成功,如此故弄玄虚不过是为谈判的时候增加砝码而已,至于兑现自然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了,实在不行她又未曾承认她真的知道抗生素的配制方法,楚空尘自己会错了意也是与她无关。
楚空尘剔透玲珑的心思自然知道洛然的想法,加上他后面有求与她的事并不少,便爽快的扔出了诱饵。
“我可以帮你查出你的身世并且暂时让你住在这里,到时候会有签字画押的租赁地契,给你签上一年如何?”
洛然心里窃喜,没想到这一次这只楚狐狸这么好说话,不过这般宽厚的条件却也让洛然警觉起来,再次岔开话题,“先说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楚空尘似乎是准备耐着性子和洛然周旋,并不以之为杵,淡笑道:“说来也巧,你赶走了的那个叫春杏的丫头,自出府以后就一直在市井间散播些雷家小姐被狐媚上身是妖魔鬼怪的谣言,我的人正巧遇到了觉得有些意思就带回府上了,那丫头以为这下有了可乘之机,把什么都招了出来,我自然马上想到我娘当年的一些经历,心里有了怀疑才会出手试探你的。”
洛然皱了皱眉,如此的巧合她有些不敢相信,“那华严寺之事你也是在试探我?”
楚空尘摇了摇头,“我还没有那么神机妙算,寺中之事只是个巧合,唯独三合楼那里确是我有意为之。”
“春杏现在在哪?”
楚空尘嘴角的笑容依旧没变,眼神却冷了下来,盯得洛然有些发毛,“看来你已经猜到了,何必再问?”
洛然仍是不适应楚空尘无意间散发出来的煞气,心虚的后退了一步,却已经碰到了凉亭的围栏,后面便是一池的湖水。
“你真的想要谋反?”
楚空尘似乎也是一怔,叹了口气,“你比我娘差得远了。”这话说的带着三分感慨三分怀恋四分的遗憾和不满,却未正面回答洛然的问题,但见那神色,显然已经是默认了。
洛然心里一凉,表面上却只是冷哼了一声:“我干嘛偏要和你娘一样?”
楚空尘被洛然问的说不出话来,耸耸肩,随即拉过洛然的手,“走,我带你去看一些东西。”
穿过条条回廊,七拐八拐的不知道拐了多久,楚空尘带着洛然到了一栋小竹楼旁,纯竹子制成的别致小楼,两层高,似乎略微有些年头,静静的矗立在庭院深处,被层层叠叠的柳树遮挡,洛然竟然从未发现过。
“没有来过吧?”楚空尘笑的得意,“这是我娘摆的阵法,她和我爹闹别扭或者一个人想事情的时候总是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我爹不识这阵法想她又见不到她,总是跑来求我带他进去。哈哈,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研究这些八卦阵法之类的东西,七岁的时候就把这个阵破了。”
洛然噗嗤笑了起来,她感觉的出来,楚空尘对自己的母亲不单是怀念更带着一股子孩子对于长辈的崇拜,只有提及母亲的时候,楚空尘的眉眼间才会透出一股常人的柔软,不再是犀利的高深莫测的感觉。
楚空尘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率先走进了竹楼。
洛然抬头看竹楼上的匾额,“青门居”三个龙飞凤舞的打字挂在上面,竟让人觉得有了些禅意。
竹楼的门口挂了一幅对子,洛然不自觉的竟然念了出来:“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是白居易的《青门柳》。”
楚空尘听了,回头向洛然糜然一笑,“我娘姓君闺名折柳,素来极爱这首诗,自命青门居士,因此这小楼也取名为青门居。白居易,呵呵,若是你早些来这里多好啊,我娘常说这世上有多少东西,她无聊的时候连个诉说的人都没有。”
“君、折、柳……”洛然在心里一字一顿的念道,该是怎样风华绝代,惊采绝艳的女子能让楚空尘这样的当代枭雄这般惦念,佩服,思怀,那女子恐怕就算放到她原来的时代也绝非一个普通人吧,带着一点点敬佩和好奇,洛然走进了这间小小的竹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