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高大的人形眉心的地方，有一张脸一直嵌在那里，纠结的眉头，紧闭的双目，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不愿惨叫出声而紧咬的牙齿，和那几乎咬碎的下唇。每一道黑气从他眉心钻入，他的眉头就更紧一分，脸色也更难看一分，偏偏还死死咬牙忍着，不愿半点呻吟和狼狈露在别人面前。
这张脸，黎留白很熟悉，当年朝夕相伴，至今回忆起来的种种还恍如就在昨天。
谁说昨日种种便能昨日去，黎留白不能，玄镜也不能，否则他为何不愿睁开眼看一看伤心哭泣的昔日好友。
少年意气风发，当年仗着法力高强，曾毫不犹豫地说道：“有我在，定能护你周全。”
如今两人面对面，却如同咫尺天涯，当年的誓言，才发觉未能实现。
黎留白的痛，楚澜看得清楚，那些泪珠儿落到地上都化作一颗颗白光熠熠的珠子，每颗上都浮现着玄镜的面容，笑着的，哭着的，生气的，高兴地。那是黎留白的念，是他和玄镜的国王，也是今日悲伤的源头，但是他的职责不许他将这些情绪留在心中，便一点一点流出来，珠子越聚越多，掉得越来越快，楚澜心中一酸，不知如何安慰。
而那漫天飞雪终于突破了量天尺的屏障，飞落下来。
“小白？”
楚澜惊呼一声，被一股柔和的气劲送上云端。
黎留白慢慢转过身看着一直气定神闲站在一旁的瑢霂，目光锐利如刀，他慢慢说道：“杀！”
话音刚过，只见一股强烈的风刀从他身边起渐渐盘旋在四周，所到之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化作五行之气汇入其间，漫天神将莫不避其锋芒，五行之气越来越多，风刀却越来越小，并且从淡淡的青色变成乳色再到洁白无暇宛若实质散发出凛冽的杀气！最后毫不犹豫地一下斩向瑢霂。
这时，瑢霂身上突然弹出一个三尺的蓝色光罩，将风刀阻挡再外。一阵乒乒乓乓的乱响，风刀碎了几个，光罩岿然不动。
黎留白冷哼一声，喝道：“疾！”
风刀越旋越快，不要命地打在光罩上，一把一把地碎裂，光罩迅速黯淡，黎留白道：“以为风从水就想消了我的法术么，破！”
光罩骤然碎裂，瑢霂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黎留白咬破手指，淡紫色的血还散发着柔柔的白光，空中顿时传来一股清香，他轻轻一弹数滴血珠便飞了出去，那因着瑢霂消失停留在原地不动弹的风刀就像有了灵魂一样，蓦地扑向左方。
瑢霂的身影在风刀间陡现又消失！
黎留白毫不在意，一面用手指在空中勾勒着血印，一面诵念有词。
血印在黎留白的咒语中不断放大，最后遁于空气之中，突然半空中传来一声闷哼，瑢霂身影再现，身上还绕着一圈红痕，他道：“明澈，你真不想活了么？”
这淡紫色的血乃是黎留白心头之血，比他的本命元气更为珍贵。
在风刀中瑢霂再次化作虚影，风刀也成片消失，黎留白幽幽叹道：“是你逼我的，南明。”
“吾主。”南明在空中现出首尾来，恭敬地伏在地上。
“今日一战甚险，你可愿？”黎留白问道。
“南明心甘情愿。”南明答到，后一声咆哮，化作血红地长剑浮在半空。
黎留白伸手握住剑柄，原地一个转身，猛地刺向后方。
“当当当”，瑢霂手持长剑现出身影，非快地与黎留白对了三剑，脚在地上一点抽身向左横移了些许，避开了黎留白的第四剑。
他幽深地眸子对上黎留白充满杀气地双眼，缓缓说道：“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保证放他们灵魂离开。”
黎留白一道剑芒划过，瑢霂脚步微错便避开了，他抬头看着黎留白，黎留白淡淡地着他，抬手指着他身后由恶鬼之气夹着灵魂的黑影，说道：“你好不知耻，你看看他们，他们可愿你救！”
他语气凌厉，显然恨极。这个中还有个缘故，恶鬼本是不能吸收灵气的，灵气对他们来讲就好比那仙家法术，纯粹是死路一条，但是他们能吸收别人身上炼化后的灵气，这也是最初黎留白看到灵脉汇聚蜀山后就再没注意过聚灭渊，因为哪怕残余一点点的戾气，此刻也应当烟消云散。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聚灭渊中还有仙家魂魄在内，想来应当是当日丧尸围山，稍沾即退时趁机放入的，想必也在他们身上下了禁制，这些日子才不曾有半点动静。
平日里他们尚能自控不吸收蜀山的灵气，如今天下灵脉汇聚于此，空气中灵气太过充溢，直冲周身，魂魄本来与天地之气就亲近，如今自然抵抗不住，灵气疯狂入体内，使周围的戾气有了喘息之力，残余的戾气感知到被吸收过后的灵气就缠上来了，偏偏身上还有禁制，抵挡不住，此刻痛苦羞愧愤怒，。鸿钧的顾虑也在此处，救下容易，怕的就是仙家高傲佛家自尊，此辱绝难忍受，怕一心求个幻灭，也怕怒极攻心，再出一两个魔头来。
原本他们随洪荒而化的随上古湮灭的，以自身为媒介使得天地诸气化归灵气再回归天地，还乌烟瘴气的世间一个天清地明，这般名流千古的事情到这里也该算一段落了，如此也算死得其所，可偏偏意识魂魄都还尚存，落入了瑢霂手中，被平日里最鄙夷的见之必杀的恶鬼侵蚀，成为对付自己亲朋好友的杀招，虽然是被迫，却也是害人害己，如何不怨，如何不痛！
如今便是鸿钧出手相救想必他们也不愿的，更何况是这个害了自己的人呢。
黎留白因着挚友玄镜受这般耻辱，方感同身受，那满天神佛也推己及人，个个也悲愤黯然，偏巧这时黑雾中浮现着的众人听得黎留白这句话，俱都惨叫到：杀了我！让我们解脱吧！今日此辱，如何能苟活于世！
黎留白心中一颤，他看见玄镜的嘴动了动，他轻轻说道：“明澈，我但求灰飞烟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