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救，你可愿救？”依然是那清亮悦耳的声音，原本听着可恶，此刻却带来了一丝希望。
黎留白恍恍惚惚的听得这两句，泪眼迷茫地抬眼望去，只见一袭青衫。
有救？
黎留白小心地将玄镜放到地上，站起身来有些哽咽地问道：“有救，你能救？”
“端看你愿不愿救？”那人对着黎留白的责问，无动于衷。
黎留白擦擦泪水，生气道：“若是你愿放我们离去，可有这些事？他本来就是你害的，我不想同你计较，只要你现在让我们离开，我自有办法救他，不用你假好心。”
那人的声音沉静如水，听得黎留白的心也一沉，他说道：“阴焰草虽未作形状，却也是灵性之物，不出千年定然能修成仙身，如今死伤过半，我便要放，他们亦不肯。伤他们的人猿始终是你同伴之宠，杀了他又有何不对，这些阴焰草纵然灵智未全，心中却是纯净慈悲，此刻只在一旁并不曾上前嘲笑，你伤心你的同伴，他们的同族性命又作何计较，你还不反省一二。”
黎留白看看退避到一边的阴焰草，似乎还在瑟瑟发抖，又似伤心哭泣，心下黯然，原是自己的不是，任性妄为，不告而入，那阴焰草想必是感知了人猿身上发出的凶气，这才一拥而上，原本若是只有自己和玄镜，是不会生出这些事的，偏生还有一帮凶性未消的人猿，而这人猿虽然是玄镜心善不忍杀亦不忍苛责，终究还是要算在自己的头上，怂恿共工与祝融打斗致使撞坏不周山，洪水过后妖魔四起之时也不曾尽心，这因因果果，是是非非，到头来只是自找的罢了。
只是可怜天下无辜。
“你救玄镜吧，”黎留白看了一眼地上的玄镜，若不是认识了自己，又或者说若不是自己强行赖在他身边，哪里会害得他如此，于是低声说道，“是我们不对，我愿受罚。”
那人说道：“你可想清了，纵然今日救了他命，这段因果依旧在的。”
黎留白道：“他的因果并不在此，这一段原本就是我的孽业，他不过无辜受牵连，我心中有愧，自然盼他多好一刻。”
“吾名瑢霂，乃昆仑之主，你可愿在这平此因果。”
黎留白心中不喜此人霸道，便说道：“这一段因果我定会平的，只是为何要在此处？”
“天地之大，自然无处不可，只是你出得这里，上有鸿钧庇佑，下有诸生敬仰，心未达、力不到，天道之上将因果填去了，心中却难记住，他日难免再犯。”
“你！”黎留白气极，可是他说得却又有几分道理，心中一时羞愧难安，半天才说道：“你救了玄镜，就放他走吧，我愿意留在这里。”
“那人猿之害虽因你而起，但若非他妇人之仁，也不会有此一段，他亦应当留在这里。”
黎留白眼圈一红，说道：“我愿意代替他平了这段因果，这次天漏之劫，他原本是有任务在身的，是我任性拉着他四处玩耍，天庭之中已有人不满，所以我才陪他来采阴焰草，想着炼一炉好丹堵了悠悠众口，更何况玄镜醉心丹道，要让他在此平因果无法炼丹，他会很伤心的，你就让他离去吧。”
昆仑山主瑢霂沉默了半天，飘身靠近，摸摸黎留白的头说道：“你很乖，不要再哭了。”
黎留白“哇”地一声扑进他怀里，哭得伤心极了，一面哭一面道：“我原想做我的朋友，于他是极大的方便，这才这般任性欺负他，却不曾想害得他除了我之外也没有别的朋友，人人都面上欢喜，背地里只是厌他，我还心中窃喜，他终究只得我这么一个朋友，好也罢坏也罢，都只有我一个，他虽没有明言，想来心中是不甘的。
以前鸿钧说我们两个，我最后会害惨他的，我还不相信，只觉得有我这一个，仙丹灵药任他去用，灵山宝地也可来去自如，说不尽的好处，却想不通如果心里不高兴了，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他视而不见，我还想他没有良心，可是这些，都是我一手造成的，都是我的错，你救救他好不好，是我害了他啊！”
成长原本就是如此简单，明事理，懂因果，体贴身边的人，勇于承担责任。
只是成长的过程这么痛苦，不能再任性妄为，不能再没心没肺，责任担在肩上压得生疼，那些条条款款和众人的目光直直射进心里，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人看着等着你出错，似乎一眨眼之间全世界都已经冷漠地离去。
“不哭了。”瑢霂拍拍他的背，说道：“我想他不会怪你的。”
黎留白抽噎着：“他不曾怪过我。”
“既然这样，那你有何可悔的。”瑢霂温柔的摸摸他的头，搂着他到一旁坐下，说道：“谁不自私呢，你当日留住他和我今日留住你，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留在这里，是我自愿的。”黎留白瞪大眼睛看着他，想要证明自己的确是意识到错了，才自愿填这段因果的。
瑢霂轻笑道：“那你可曾问过他是否自愿的。我见他并未愁容满面，想来还是开心的。”
黎留白转念想了想：“可是。。。。。。”
“天庭之内，人情冷漠，别人待他的好始终是面子情，你毕竟是真心的，他若连这都参不透，你就更不必为他伤心了。”瑢霂替黎留白擦擦泪。
黎留白拉拉他的衣袖：“你快救他吧，我问问他。”
瑢霂一下笑出声来：“这还怎么问，问了反而不好，你自以心相交，自己不悔就够了，别人的心始终是琢磨不透的，非要问个明白只会伤了彼此的。”
“那你救了他就送他离去吧，那帮人猿本是灵智未开，罪魁祸首始终是我，不要怪罪他们了好不好。”
“罢了罢了，既然你认了，我也不会非要做坏人，他日天道之下，自会有因果，你在这里稍待，我送他们出去。”
昆仑山主瑢霂带着玄镜一同消失，黎留白望着漆黑的山洞，心中落寞不安，呆呆地走到阴焰草身旁，摸摸还在瑟瑟发抖的它们，轻声说道：“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