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静夜之中只闻轻轻声响,凤雪听着落锁声音,一个人缓缓的走到二楼,手中提着一个灯笼。凤雪只听来客惊道:“是谁?”
此人能打开锁提着灯笼进入这楼中,自然应该是宫家中人。凤雪不欲让他所看见,她扯住那宽大的深蓝华贵衣袍,来遮挡住她的身影,那袍掩盖住凤雪身体,长长的秀发一荡。她身影一动,欲要抢下楼去,身体飘飘的如那鬼魅一般。
她身体一折,却听那人痴痴的唤道:“小歌,小歌,你来瞧我吗?”那灯笼中光打在了他面上,赫然便是明歌的丈夫,那宫家的五公*维扬。他神色有几分的古怪,既是有不舍思念,又有几分的怨怒,交织在脸蛋上面,目光狂热,全无平时那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凤雪心念一动,穿好了那件袍子,身子坐在了横梁之上,光影暗淡,她顺手拨过了大半头发,遮荡住自己的大半脸蛋,手指轻轻的理下衣服。她口吐娇语,说道:“我死得好苦好苦。”声音居然与死去的明歌一模一样。这分口技本事,乃是凤雪流落江湖时候,和一个江湖老艺人所学的。
她手指弹过了一个石子,窗户微微的开了条逢,一阵冷风吹过,让她衣服和头发吹了起来,颇有艺术效果。凤雪喉中发出了声音,似哭似笑,宛如女鬼一般,说道:“我死得好苦,好难受。”
宫维扬道:“我知道你死得委屈,虽然你对不起我,然而我定然也——”他话语一顿,目光中流露出迟疑之色,说道:“小歌,你可知我有多想念你。”手中却是飞出了一道金光,直刺了凤雪而去。凤雪瞧见了他脸上的神色变化,早生了提防,整个身体从袍子中飞脱而出,盘旋落在地上。那袍子被钉在了墙壁上面,尚自飘扬,碎花不住的抖动,真是一片华光异彩。
那暗器打在了墙壁之上,却是一片小小的金色羽毛。
宫维扬道:“你决计不会是小歌,倒底是谁?”他到底非是多愁善感之辈,虽然失神了片刻,立刻便识破了凤雪的假扮。他本是攻于心计,发现了来客有异,却并不立刻喝破,而是口中与之周旋,暗里却发出暗器。若非凤雪机警,恐怕便要被他所伤了。
他骤然看见凤雪的面孔,不觉道:“是你?你是小歌的朋友,那三年之前,你来瞧她。我记得你姓凤,名一个雪字。如今偷偷摸摸再次来到这处小楼,听说话的口气,倒似来为她报仇的。你怀疑别人杀了她?”
凤雪心想:“这宫维扬倒是心思细腻,而且记忆不坏,念头转得真快,转眼之间便想了许多,将我的来意猜测得八九不离十,这宫家之人,个个都是厉害之辈,我也须得小心才是。”
凤雪道:“明歌是我的好姐妹,我来为她不平,为她奔走,她是你的妻子,做丈夫的自然该很感动是不是?莫要跟我说你认为她是自杀。”
宫维扬道:“小歌她死的蹊跷,她能有你这么一个朋友,真是有幸。”
凤雪见他这么回话,有些出乎意料,她说道:“是吗?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多事,你做丈夫的,知道妻子死得不明白,不知查到些什么,知道些什么。无妨说来和我听听。”
宫维扬叹了口气,说道:“惭愧得很,我身为她丈夫,如今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凤雪道:“两夫妻在一起过日子,朝夕相对,一个桌子吃饭,晚上睡在了一张床上面。连谁杀了你的妻子也不知道。我方才听你说起,说什么明歌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莫非是你将她给杀了,在我面前装模做样。”
宫维扬道:“自然不是,小歌死了之后,我不知有多难过伤心。我心里十分的喜欢她,当年更不顾家母的反对,执意娶她做妻子,若不是十分爱她,又何苦如此?”他面容深情款款,又显得很伤心,然而凤雪却是觉得很虚假。比较之下,还是宫维扬才入房门时候,那带着几分伤心,又扭曲古怪的样子显得真实一些。
凤雪哦了一声,说道:“那你为什么说明歌对不起你?说话吞吞吐吐的,有那诸多隐瞒,若是问心无愧,何不说得清楚明白。”
宫维扬道:“有些事情我原也不方便说,然而你和明歌是好朋友,我和你说也无妨,自然希望凤姑娘不要和别人说起。”
他似有那几分的犹豫,然后说道:“宫家事务繁重,我也无多少闲暇时间陪伴她,小歌年纪轻轻,未免行差踏错,她闺中寂寞无聊,另外寻了一个相好。不过人死成空,若不是凤姑娘,我也不愿意说出来。”
宫维扬一句话说出,只道凤雪必定责备他胡说八道。却没想到凤雪说道:“正和你说的一样,明歌死也死了,无论你说些什么,死人又不能说话。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明歌不是那么容易偷人的人,必定是你对她很不好,所以她方才偷人,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正如你现在还不是有了一个小妾。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为什么不能没有相好?何况她那个相好连名分也没有,算来还是你老婆吃亏些。”
凤雪斜眼看了宫维扬一眼,看他并无动怒的样子,不过男人被这么讽刺,面上虽然没有露出来,心里还不知道如何的愤怒。宫维扬这般能够忍耐,可见城府深沉,所以才能够喜怒不形于色。
她手环在了胸口前,说道:“何况你既然这么说,总应该列出几样证据,让我好好听一听。拿出两样所谓的定情信物,举出那相好的名字,让我见识一番。”
宫维扬道:“那相好的名字我不知道,证据也是没有。然而我半年没有和小歌行房,她如何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这等羞人之事,我决计不会用来玩笑,又何苦用来欺骗你?这么说除了让自己脸面无光,那也没什么好处。”
凤雪道:“那如此说来,我也忍不住可怜你,老婆肚子里有了孩子,你连她相好是谁也不知道。然而你们半年也没有行房,明歌又有了相好,夫妻之情如何说得上好?你方才那深情款款的样子,这岂非是自相矛盾?”
宫维扬道:“也无甚矛盾之处,我自然十分爱她,然而她心有别属,我却是一心一意。”
凤雪道:“既然是一心一意,为什么却又另娶别人?”
宫维扬道:“这是家母命令,孝之当头,也是不得不从。”
凤雪道:“恐怕是你自己没有用,违背不得。”
宫维扬道:“凤姑娘说得极是。”
凤雪步步相激,宫维扬却是不愠不燥,回答得滴水不漏。凤雪心想:“这个人却是难对付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