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献俘日
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温体仁的书房内现在还亮着灯。由于崇祯处置阉党提前，温大人也在年前进了内阁辅政。温体仁是浙党领袖沈一贯的门生，历来与东林诸人势同水火，现皇帝重用孙承宗，成基命致仕。施凤来和张瑞图罢官。一时京中浙党均以他为首。府里的访客也从早到晚就没个停。不过今天在书房内的是他的亲信手下同乡吏部主事闵洪学。
温体仁也五十多岁了，不过保养的好头上却是不见华发。可能是思虑过多该发福的年纪还是很瘦削。捋着颌下的胡子对闵洪学道：“明日出城迎献俘队伍，你可在列？”
“阁老明日迎接之人多为兵部，礼部之人，我不在列。此次东南大捷甚慰上心，阁老你是否出面迎一下？”
“呵呵，不必了，有孙首辅和王尚书（王在晋，东林人）在够给他们面子了，来的不过是个游击，就算熊文灿来，这个排场也不是他能够受的。”
“前段时间为了钱谦益的事，我们和东林都撕破脸了，还好有皇上信任大人，不然后果难以预料啊。”
“东林一党甚是可恶，不过现在孙承宗做了首辅主兵事，周延儒又和他们走的近，暂时还是要小心一点。”温体仁一边思考一边回着闵洪学的话。
“主要还是要掌握到明年京察的有利位置，这次兵部吏部署管对东南有功将士评议。有什么办法让东南那边闹下，把王在晋先赶走。这次施凤来出事，秋后会试的主考必然是我和周延儒里的一个，我避嫌辞让，周延儒必定乐意，此人贪财爱色，到时抓他把柄不难。就是这兵部事…….”
“下官到有故事，故张居正大人在世时，曾对众僚下说过个故事。”
“说来听听。”温体仁听到闵洪学有策身子在太师椅上挺了挺。
“说是兵部原有小吏，每有报功折子上奏必在上报首级数上洗去，（明军功主要看斩首级数）然后照原数填回，待到论功时则上报奏折有涂改需查实，等到下面将领贿赂上来后，该吏再报说经查实原数和贴黄数一致，兵部主事的就不追究了。下面的将校也得以升迁。此已为兵部惯例。现东南来京的不过是海寇新降之人，必不懂此规矩，纵然懂估计也无从下手，我们可在这事上做做文章。”
“最好是让东南来的自己闹起来，那王在晋就不好办了。我再在皇上那添把火，估计就成了。这办法好，你去办，另外找唐世济（左都御史，温亲信）准备准备。”
“阁老放心，在下这就去办。”说着闵洪学起身告辞走了。
管家进来道：“老爷该歇息了吧？”“不忙，再换根蜡。”温体仁摇摇头，朝堂上的烦心事多啊，最近周延儒又在皇上面前推荐自己姻亲吴宗达入阁，如果皇上答应了，自己在内阁里的声音就更小了。但自己又不能直接反对，现在还不能正面和周延儒翻脸，要和他联手对付东林的进攻。至少他们在对付钱谦益的事上是成功合作了一把。皇上最近好像对辽事不满，明天的献俘队伍应该是个先兆啊。想来想去，自己也觉得精力不够。这时他夫人进来了，
“老爷，该休息了，明天还要上朝呢。”
温体仁一身不爱财，不爱色，只专心于权利斗争。虽然奸诈但对夫人还是敬重有加，听夫人这么说。抬头笑笑站起身来，握了握老妻的手，和她一起步出了书房。
第二天文瑞躲在了家里，派了王胜去看献俘的盛况。据王胜说那是盛况空前啊，队伍从北面安定门进，绕着宫城一直到南面大明门入宫，京里的百姓争相上前观望。郑芝虎的手下都留在了城外，押解俘虏的是京营的精锐，自己骑着马走在了队伍前面，一直到大明门前才下了马。据说皇上在大明门城楼上看了献俘的整个过程，很是兴奋。王胜对周文瑞带着他们先回府显然不满，否则今天露脸的也会有他一份。
文瑞知他心事。看着他想埋怨又不敢说的样子直好笑。过了半天道：“你还别急，过段时间等你升了职，就放你和得功去天津吧。”
王胜一听就乐了，想了想道：“算了，还是等公子今年会试完我再去周总兵那吧。”
文瑞看着王胜心里很满意，想想这几年一起走南闯北，都是王胜，大宝跟着，感情还是有的。“这两年难为你们了，对了大宝把你伯父叫来，我有事找他。”大宝应声走了。
过了半个时辰，大宝带着他大伯回来了。周元这半年算是彻底的翻身了，身上也体面了，头上居然也戴了绅士帽，不过那双粗糙的手暴露了他还是一名工匠。见到文瑞忙不迭的请安，文瑞让他不必拘礼。敬他是长辈，叫大宝搬了椅子让他坐。询问了一些作坊的事，听着还算正常，就让大宝将那望远镜拿来，给了周元，并详细说了制作的方法，嘱咐他先做单筒的，不用上来就做双筒的，而且让他把筒身改为可调的。里面的玻璃样子也画了图给他，让他尽快试，一有成品就来府上让自己看。周元拿了图应声走了。
今天因为是大日子，满朝文武都得去看献俘大礼。周家老爷子也去了，文瑞在家很无聊，想起大哥史可法在京城，就想去找他。收拾了下，拿了些银子带着大宝就出门了。王胜要跟着，文瑞想想在京中也没这必要，让他自己找黄得功喝酒去。就带着大宝去了国子监。
虽然差不多过了有两个时辰，大街上百姓还是再谈论刚刚献俘的事。这个说：“你看见没，那洋人的眼睛是蓝的啊。”“可不是还有红头发的呢。赶上庙里的小鬼了，怪不得叫鬼子。”满街的议论。文瑞听了摇摇头直奔安定门内的国子监。估计今天为了看献俘，国子监也放了假，大门内外全是学生。学生们聊的那又是一码了。有的说：“看那洋人长的长大，比我们都高半个头，福建的军兵行啊，我是见过建奴的，比这洋人好像要差点。”
边上的就说：“你也不看看谁领的兵，俞大猷的儿子，俞家军就没打过败仗。”
“你还别说要俞家军上辽东，我估计建奴早灭了。”
文瑞听了摇摇头，心里想：书生终究纸上谈兵啊。也不说什么，看着一个年轻书生面貌老实就问：“这位学兄，小弟想找扬州来的史可法，史宪之兄，您可知道他在哪里？”
“哦，你找史学长啊，我带你去吧。”看来史可法还挺有名，人缘也不错，稍稍问了下才知道，史可法当过值长（也就是班长），文章锦绣，所以知道的人颇多。
一会在敬一亭那找到了史可法，见他正和几个学生在那说些什么。文瑞上前行礼招呼，史可法一见是周文瑞大喜，和旁边同学道了抱歉，拉着文瑞到了边上。
连声问：“贤弟，你一向可好，我到京去府上了，你家人说你南下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去我那，前两天手到黄贤弟的来信，才知道我们擦肩而过，真是可惜。你乡试如何啊？”
文瑞看着他这么急切，也不忙回答只说：“史兄今日，没课吧，我们兄弟找地方叙叙吧。”
史可法才意识到这不是说话之所，拉着文瑞就走说是要自己请客谢谢文瑞。文瑞也由着他，跟着出了国子监找了个僻静干净的馆子，上了二楼要了一间雅座，两人分宾主坐定，小儿上了茶，点完菜后，文瑞让大宝守在门口，不让人随便进出。
文瑞把这次南下的整个过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史可法。史可法也是个热血青年，一时听着文瑞小小年纪就上得战场，还能得胜而归不禁大为赞赏。说是早知道贤弟是个有胆有识之人，不想贤弟这么快就为国建功，真是羡煞为兄，举了酒杯就和文瑞同饮三杯。
文瑞又对史可法言：“以兄之才，今科比能高中，我觉得现今天下有纷乱的迹象。我劝兄长还是多学经世之学，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说到老师孙承宗十五去边关游学，和戍边老卒席地而谈，终成为一代兵法大家的事。史可法也很景仰。当席表示会多看历代兵书，到时为国效力。两人又说了些朝堂上的事，史可法最愤愤不平的就是钱谦益被温体仁和周延儒联手赶出京的事，文瑞知史可法是东林新晋，而且左光斗的事对他刺激很大。也不多说，只是劝他凡事不可偏激。君子不党，一切都要以百姓和朝廷为重。史可法听了也就默然了。
文瑞又谈起在江南和黄宗羲及张缚等人的交往，讲到办报刊的事。文瑞本意是开民智，史可法听完后笑笑道：“贤弟此法虽然好，但不实际。想我大明能识千字者不过百万之众，不少将军尚不识字，何况百姓乎，要紧的倒是让百姓识字。但百姓无钱，朝廷也无钱，难啊。再者现在自东林遭阉党劫难，朝廷上党争已经公开了，只怕就瞒住皇上一人，都有了血海深仇了士林间的见识再难统一，我倒是怕黄太冲性子耿直，要真办了惹事啊。”
文瑞听罢也觉有些不妥，不过想自己总能保得黄宗羲的安全。也不以为意。只说此举分贪一日之功，不过内容倒是值得商榷，请大哥代为写封书信告知太冲，不以议论为主，只以讲述实情为要，作为朝廷塘报的补充。史可法听他这么讲，遂以为然。两人喝酒不多，谈的时间却是占了很长时间，不觉就是一个下午，一更响起时两人才告辞离开。文瑞送史可法离开后突然想起大宝守在门口一下午居然什么也没吃，连说该死,责怪大宝也不提醒自己。大宝老实只是傻傻的笑直说不彷事，回家在吃就是。文瑞怕饿坏他，赶紧买了几个火烧让他先垫了肚子，这才回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