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
守在绿水苑门口的两名侍卫很是惊异地看着我们。
“靖思成在什么地方？”顾鹄冷冷地问道。
“顾大人，您就这么一路背着这位姑娘上来，一定累了吧，小人马上领您进屋，先休息！”
“我问你靖思成在什么地方？”
“顾大人，你看天上都还下着雨，这山路又陡峻——”
“我问你靖思成在什么地方！”
“大人，您不要为难小人——”
“终于来了？”绿水苑内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是靖疏成，他走到门口，微蹙着眉看着我们，“一路背上来的？”
顾鹄没有回答，我仍旧靠在顾鹄的背上，没有说话，也无力说话。
“难得，采绿姑娘竟然还活着，我本来是想让你们一起团圆的，真可惜了，他先走了一步。”靖疏成笑着看着我，“对了，不知道顾鹄有没有告诉过你，那毒是我下的，就是在这绿水苑，你喝下了第一次毒——也就是葡萄酒。不过你的哥哥是后来才知道的，千万不要误解了他，他是你毒发以后才知情的。”
我没有理会他，径自低咳了两声。
“疏成，你已经赢了，让她再最后见他一面吧。”
“见我的弟弟吗？”靖疏成挑眉，“可惜啊，你们晚来了一步，昨天还烈日暴晒的，今天就下起雨来了，没那么好看了。”
他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一字一句都让我抽痛起来——
“他现在在哪儿？”
“跟我来。”靖疏成和煦地微笑着，仿佛是要带我们去参观什么——
顾鹄背着我的步伐有些沉重，他慢慢地跟在靖疏成的后面。绿水苑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可是——
到了后院，木质的架子还在雨里很是萧瑟地站立着——上面还有暗红的血迹，不过已经干涸了。
他带着我们进了落华亭。亭子里的石桌石凳已经被搬开了，中间很是突兀的是一铺白色的薄被——薄被依稀还能看出下面躺着一个人。我的手不仅捏紧了那枚玉如意的碎片——
我挣扎了两下，顾鹄便放下了我，然后搀扶着我。
我走到靖疏成面前，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走到薄被旁边蹲了下来。
我伸手隔着被子去抚mo他脸的轮廓，接着掀开盖着他手的地方，握住他冰凉僵硬的手，使劲掰开他的手掌，将玉如意的碎片放到他的手心。
顾鹄用手搭着我的肩膀，试图安慰我，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
“思成，我们终于再见到了。”我微笑地看着他隔着被子的脸的轮廓，不敢去揭开那层布料。我只想记住他最飒爽的时刻，我想，这应该也是他所愿意的。
“思成啊，我真没用，我到现在还是想不起以前的事情。”眼泪已经流干了，唯有无尽的思念羁绊着我的思想，而此刻，我异常平静，“我以为我会先死，不知道那天你有没有记住我的掌纹，我一直想要记住你的掌纹，这样，即便是下辈子，我也能轻易地找到你。可是，你先走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轮廓，便扶着顾鹄的手站了起来：“哥，带我回去吧。”
顾鹄紧紧地揽着我，带我走出了落华亭。靖疏成却一步拦在我们面前。
我低头看地面，地面是潮湿的颜色。伸手到腰间取出那枚一直没有机会还他的玉如意，我将其递到他面前，但依旧不去看他。
他半晌没有接。
“王爷，这玉佩还请收回。”我低声开口，依旧不去看他。
“疏成，你还是收回吧。她已经这样了，也承受不起这枚玉如意了。”顾鹄也开口了。
“采绿，我相信我可以找到解药的。”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分外柔和，“我本来以为自己一直耿耿于顾鹊不能忘怀，所以我才设计一定要害思成至死，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成功了，仅仅是看到你刚才对着思成说话，我就发觉我已经爱上你了，而且不能自拔——采绿，做我的王后吧——”
我拿着玉如意的手松了一下，玉如意便掉落在地上——
“你这样残忍地杀死思成，只是因为顾鹊爱的是他而不是你？”我听到自己声音的颤抖。
他怔了一下，才继续说话：“原本是这样——可是，我现在突然明白了，我只是被那段失败但是投入的感情而打击了自尊，只想找回自尊，所以才——”
我抬起头，看着他：“所以才千方百计地杀死了思成——为了找回你的自尊？”
“采绿，对于思成我不能说什么，生在皇家，这些都是难以避免的。只是对你，我很抱歉，我不该对你用这种毒，不该——”
“难以避免吗？思成说他不想做皇帝，他想让你接下这个重担，可是你没有给他机会，就发生了政变。”我尽量地靠着顾鹄来支撑自己，我觉得我仿佛全身被抽空了，“他是你弟弟，你是他在皇宫里唯一信任的哥哥，他一向仁慈地对待你，你只是因为一个女孩喜欢上的是他而不是你，就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夺取他的生命？！”
“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简单、轻易的。”靖疏成有些着急，第一次，我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权力的转让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些你不懂！”
“我当然不懂，我不懂一个哥哥是怎么做到一定要把自己的弟弟往死推的！我不懂，不懂为什么你能这么残忍地看着他暴晒在太阳下至死而没有一点同情心的！手足情深，难道你把你们曾经一起的美好时光全都给忘了吗？！”
“采绿，你不要这样——”靖疏成伸手想要握住我的手，被我一把甩开，“采绿——”
“你知不知道，这样被架在烈日下是什么感受？感觉着自己身体里的水分一点一滴地被蒸发，自己的皮肤一点一点地干裂开来——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看着自己最最亲近的哥哥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还希望自己能死得更快一些！你能明白这种感觉吗？就像是心被人一块一块地剜掉！”
“可是你知不知道！”靖疏成突然抬高了嗓音，“我是皇后的孩子，又有位高权重的外公和舅舅，所有人都喜欢我，都捧着我，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开始发现我的父皇，那个我最尊敬的人最喜欢的却不是我，而是那个身份卑微的民间女子所生的孩子！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吗？我所有想要的夸奖、赞赏，统统都给了他！但是我知道，父皇还是会把皇位传给我，将来我还是会拥有我喜爱的女子！可是，我错了，我从小喜欢的顾鹊却偏偏钟情于他，我的姐姐、我的母后也都疼爱他，我的父皇竟然连皇位都给了他！他抢走了我的一切！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啪——”
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打断了他的话：“心胸狭窄如你，不配思成的好！”
他红着眼睛看着我，我没有理会他，径自对顾鹄说：“我们走吧。”
顾鹄点头，弯下了腰，我攀在他的背上，他背起了我，往着山下走。
雨还在下，打在背上，很冷。我靠在顾鹄的背上，觉得自己是那么那么累，于是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