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去看,看到二号正对着我微笑,我突然就想起凌然——
当时凌然也是这样微笑着看我离开,后来——他就死了。我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即使是万箭穿心,也不该是他,他一直那样忠诚地保护我——
“二号——”我嘶哑着声音喊了一声,可是他听不到,就连我自己都听不到。眼泪顺着脸颊一直滑,直到下巴,一直滴落下来。
一切都始于我的身份。如果当年我的父母没有运送贡酒到中原来,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而我究竟是谁?为什么我的父母那么离奇地死去了?这一切又为什么这样发生了?如果我没有认识靖思成,如果我没有被顾鹄留下,如果我没有遇见靖疏成——是不是一切都会好一点?
我重重地闭上眼,手突然碰到腰间的两枚玉石,一枚是靖疏成的玉如意,还有一枚是镜华给我的那朵花。手指被触得凉得有些发疼。一枚是我的身世之谜,一枚是引起诸多争端的源头——如果没有这两枚玉佩,是不是一切都会好一些?
我拼命在脑海中想象着如果——可是这并不能让我好过一些。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先是晓胭、凌然,现在又是二号,所有的人都在离开,不断地离开,为何唯独我这样生活下来了?
嘴里腥咸的味道又开始蔓延,我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马儿大约是匹识途的老马,竟然自己进了小镇,一路奔到了菜市场。小辞的确是在菜市场,她佯装成了一个小少年的模样,架着一辆马车等我。
马儿见到小辞便马上停了下来,小辞见状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半扶半拖着将我带到马车上。
“小姐,你还好吧,肩膀上流了这么多血——”小辞有些慌乱地看着我,“二号呢?他、他——”
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现在停下来了,肩膀上的疼痛才真正地蔓延开来,我咬了咬下唇:“他——回不来了。”
小辞听了便流下眼泪来,边抽泣着边取出一个包裹解开了,拿出许多药罐来帮我简单地处理伤口、上药:“其实他走的时候就告诉我了,说是回来的可能性很小,他还让我照顾好小姐——怎么会这样子呢?以前什么都还好好的,小姐无论是和淮水王爷一起还是和弱水王爷一起,都是那么般配,还有少爷那么疼爱小姐,连同我都一起疼了,可是如今大家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全变了?”
小辞边哭着边潦草地用袖子去擦眼泪:“就是这个该死的皇位吗?他们当了皇帝有什么用呢?再这么下去,小姐——连小姐你的时间也不多了——这世上就剩我一个人,我该怎么办?”
我忍不住用手去抚了抚小辞的头发:“你还有梓叶,我相信,他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不要害怕。”
“小辞不是怕,小姐,为什么突然一夜之间就全变了,小姐你不是小姐了,整个好好的顾家散架了,两个王爷都跑来了,把一切都弄糟了!最开始,最开始就是那个杜小姐!是她害得小姐你入狱,小姐你才会跟着弱水王爷走——”
我微笑着看着小辞,她是需要好好发泄一下,突然的变故太多了,一切都很突然,连我也是很难接受,可是往往事情总是在你考虑清楚前就发生了,都显得那么匆忙,让人实在是无法接受。
“不说了,小姐。”看着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小辞便收起了药瓶子,擦了擦脸上的液体,“我们得赶紧走了,不能让二号白白地——”
说着,她就掀开了车帘,要去前面驾车,却仿佛想起了什么似地,又转过头来,将手中一个信封递给我。
“这是什么?”
“二号临走时让我见到你交给你的。”说完,小辞便迅速地拉回车帘,径自到外面驾车。
只听得鞭声一响,马车边奔跑起来!
我看着手中的信封,有些沉。拆开来看,里面竟然躺着两串绿色的珠子——这珠子我再熟悉不过了,是涅槃珠!我的手指有些发凉,他早就已经打算好了,打算只能回来一个。
信封里还有一封信,我拿出来看了,是用稀露文字写的一封长信。
“采绿:
从凌然死以后,我现在终于又能用凌然的语气和你说话了。我是凌然,我并没有死,应该说,以前的那一次我并没有死。疏影知道的只有一半的真相,我求城主留下她,可是城主竟然愿意连我一同留下。城主和顾鹄谈判,城主愿意对我执行死刑,并且提供优惠政策准许顾鹄到稀露经商,前提是顾鹄必须将大公主安全送达稀露,但是死刑必须由城主对我施行,因为我是稀露人,然后城主暗中留下了我,但我不能暴露身份,否则就是死。于是我就变成了二号,世上再无凌然。
我本以为这样一切都会好,可是没有想到疏影竟然——但是这也不能怪她,我的确是对不起她,也希望你能原谅她,永远不要将二号就是凌然的真相告诉她。这次去军营救你,我知道两个人平安回来的机会不大,所以就预先准备了这个信封,信封里的涅槃珠,是我对你的祝福,以后我不能再保护你了,如果真像我们稀露的传说,我的灵魂能到圣山的深处,那我将会继续为你祝福。另外一串,虽然我知道没什么机会了,但是,我仍然希望有朝一日,它能戴在疏影的手上,她是我的姐姐,我最爱的姐姐,我们从小相依为命,是我唯一的亲人——
采绿,祝福你幸福。如果哪一****要再回稀露,顾鹄是值得信任的。
凌然绝笔”
我有些魏颤地将涅槃珠戴到手上,我的手上已经有了两串涅槃珠。涅槃珠很温凉,沉甸甸地压在我的手腕上。
我将信纸揉成一团,扔出了窗外。如果疏影知道是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我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我只能永远地保守这个秘密。可是,凌然呢?他死在自己最爱的姐姐手上,看着姐姐狠狠地杀死自己,却不能说一句话,不能告诉她真相——他的心一定很痛吧?还是说,在他愿意活下来而不能暴露身份的那一刻起,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一切错误的源头——就是我的出现吧?
我微微蜷起身体,最大的赢家还是梓歌。他是一个局外看戏的人,在恰当的时刻,用冷静的头脑换取了两个愿意在稀露经商的人,这样就不会有垄断,有着良好的竞争,能让稀露古城愈加繁荣,他还获取了两个愿意忠心为他做事的手下,一个战斗在他朋友的身边,一个协助稀露商业的发展。还有一个大公主——这个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却一定也是有利于他自己的。
或者说,这也是对稀露古城的一种赔偿?中原的是非把这么多的稀露人卷了进来,最终总是该有什么还给稀露——
是啊,为什么我们要离开稀露古城呢?如果我们一直还在古城,兴许还能够一如古城那些淳朴古老的人民一样,每日辛勤持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待到死去,留下自己深厚的爱和怜悯在涅槃珠里,祝福着自己爱的人。
可是,我们都离开了——离开了自己的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