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很早便醒了,出门一看,却发现下雪了。地面积了厚厚的一层。
“这样恐怕马儿要冻着了。”靖思成看着马背也积了些雪,便走过去拍了拍,“我们得早点上路了。这里到宁安有很大一段山路,如果大雪封路的话就很难继续前进了。”
“嗯——那我们去和管家告别吧。”
“二位醒了?”又是那个阴沉的声音。
我们回过头,果然是那个管家。
“嗯。这好端端的下起雪来,恐怕不好行走,我们想早点启程了。”靖思成拍着马背说道。
“嗯,你们必须早点出发了。走上两个时辰,前面就有个小客栈,你们要是不能继续前行可以去那里投宿。”
“多谢管家指点,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着靖思成就解开了马缰绳,将其中一匹交与我,随后我们便跟着管家出了门,管家又赠了我们两顶草帽,权当挡雪,我们道了谢便离开了。
雪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天空一片阴霾,雪片越来越大片。
“思成,恐怕我们走不了两个时辰。”迎面有风吹来,带着大片的雪花,连眼睛都很难睁开,我颇为担心。
“不能回去,今天看那管家的态度也不想留我们,八成有什么隐情,更何况,那处庄园也不像什么方便留宿的地方。”
“我知道!”我微扯起嗓子和他说话,我们的马虽是并排的,但是由于风雪的缘故却很难交流,“但是要走到客栈也是很难的啊。我们得想点别的办法!”
靖思成没有马上接话,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们还是先继续向前走,要是真的不行再退回来,这一路上没别的地方可以栖身了。”
“嗯!也好!”
天愈发地阴了,难以辨别时间,不知行进了多久,才终于看到前面的有一所房子,我们忙下了马前去敲门。走近了仔细看,却发现房子的屋顶已经有一半被雪压塌了。
靖思成推开门,屋里一片黑暗,人八成已经逃光了。地面湿湿的,都是融化的雪水。
我们不由都深吸了口气,互相对视了一眼。出门遇到这样的状况,如果露宿没有一处特别安全的地点的话是很难保全自己的,另一个办法就是去找一户比较好的人家,房子牢固、有足够的粮食——
“回去吧!”靖思成一扯马缰绳,又翻身上了马。
我斟酌了一下,也上了马,紧接着我们便加速往回走。
由于怕出意外,我们一路上都没休息,等到达庄园的时候,已经饿得有些虚脱了。我们下了马再去敲门,却发现庄园里似乎一片火红。
半晌都没有人来开门,靖思成便上前去撞开了门,正当大门打开,我却看到管家阴沉着脸站在门里看着我们。
靖思成怔了一下,我忙上前:“真是抱歉,我们以为屋里出事了没人,情急之下才撞开门,还请见谅。”
“你们怎么回来了?”管家的声音有些古怪——但是说不出来哪里古怪。
“您指点我们的那家客栈塌了,没有人,前面的路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走。况且雪越下越大了,还希望您能再留我们一晚。”
“再留你们?”管家冷笑了一声,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你们还敢留宿?”
“这话从何说起?”我忙带上微笑说话,“您要是能收留我们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是啊,出门在外,还希望您能慷慨相助。”靖思成抱拳。
管家上上下下把我们打量了一番:“进来吧。”
进了门,却发现大厅右面的建筑都烧掉了,只剩下些黑炭。
我有些焦灼地尽量和靖思成挨近了走路。
“什么都别问,去西面的厢房,安分点睡觉,明天早点走。”管家冷冷地呵斥,然后又领着我们去了昨天的房间,房间又已经上锁了,他将钥匙递给我们,却只给了我们一把,“储粮的仓库被烧了,今天没办法给你们晚饭了。”
说完,他便走了。
我们依旧照着昨天的样子将马儿绑好在树上。
“恐怕这么冷马儿在这露天的地方会挨不过去。”靖思成很是担忧地看着两匹马。
这两匹马是我们唯一的交通工具,若是步行,恐怕我们是到不了稀露古城的。
“要不我们自己去找找马厩。”我看着四周围,“这么大的庄园总是会有马厩的。”
靖思成沉吟了一会儿:“也好,否则这样也不是办法。”
于是我们便开始分头去找马厩。
我刚刚在游廊上走了没一会儿,我便有些后悔分头行事了。虽然当我的身份还是顾鹊的时候我出商队也是危险重重,但是那时候大家向来集体行动,总会有个人在身边一起照应,如今在这么阴森古怪的庄园里一个人单独找马厩,我还是有些不安的。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些细微的声音,我不由警惕起来。那些声音听不出是什么东西发出的,但是却很是清晰,一点一点入耳,毫不含糊。
游廊外面的雪还在肆虐地下着,有冷风从脖子上灌进衣服,我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却突然发觉肩膀被人轻拍了下,我怔了一会儿才转头,却看到一张漆黑的似脸不似脸的东西,我正想喊出声音,后颈却被击打了一下,我失去了知觉!
意识到有人在推我,我便逼迫自己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却发觉手脚已经被缚住,难以动弹。而眼前的正是我昏迷前看到的东西!
这是一张脸,被烧得炭黑了,皮肤没了,但是皮下组织还在,看上去黑中带一点深层皮肤组织的粉红,令人作呕。它的身上也被烧得差不多了,有阵阵恶臭发出。
我不由皱了皱眉:“你是谁?”
那张脸听到我的声音皱了起来,大约是笑了:“没想到管家还藏了这么漂亮的姑娘在庄园里。”声音干哑古怪。
我直视他:“你是谁?”
“我?”他的脸皱得更厉害了,“我是这个庄园的主人啊!”
“这个庄园的主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了?”他的脸突然冷了下来,双眼怒瞪着我,“谁告诉你我死了?!谁告诉你我死了?!我还活得好好的!”
“你真的是主人?”我拼命提醒自己冷静,要拖延时间,靖思成应当会发现的,会来救我的!
“当然!”
“那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该死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厨房着火了,把东边的厢房都烧了,老子那时候正在和一个姑娘玩得开心!幸好我逃得快!”
“那你怎么不先处理伤口?”
“大夫这么大雪天来不了。”
“那婢女呢?”
“******,以前很多都死了,剩下的一些在上午的大火里烧死了!”他愤愤地说着,“不过,还好,嘿嘿,留了你这么一个,你比她们要强多了。”
他边说着边靠近我,目光毫不保留地打量着我,我心下一阵反感。
“我不是你府上的婢女。”
“进了我家就都是了!”他说完便尖笑起来,声音难听暗哑!他靠我愈发地近,一只黑黑的手伸到我面前,挑起我的下巴,我禁不住别开头去。
“啪!”响亮的一记耳光落在我脸上,我的脑子轰鸣了一声,嘴角便有咸咸的液体流进嘴巴。
“妈的,敢跟老子过不去?找死啊?!”
我别着头没去看他。他一把扳过我的脸,手又高高地扬起,我正想闭起眼睛,却看到他身后靖思成和管家拿着棒子靠近,我忙闪躲开眼神不去看他们,怕打草惊蛇。
棒子狠狠地落下,打在了那个炭黑的男子身上,他猛地倒地!
靖思成忙过来帮我松绑:“没事吧?”
“嗯。”我点头。
管家却拿来绳子,将那名男子绑了起来。
待我松绑完了,靖思成用衣袖帮我擦了擦嘴角:“还疼吗?”
我摇了摇头,看向管家,管家将那男子绑好,扔在了地上,便示意我们跟他走。
到了我和思成住的厢房,他才开口:“姑娘受惊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说他是这里的主人。”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皱了皱眉,开始讲述:“他是我家少爷没错。两年前我家老爷去世了,几位夫人也早早就走了,这个庄园就只剩下他一个主子。他年纪还小不懂事,又仗着家里有些钱,于是成天去青楼,没想到去年春天他终于染了一身病回来。请了很多大夫了,都是他这病治不好了,只能在家静养,以求多活些日子。我满以为他会从此安分地度过剩下的日子,他也安分了几天,但是有一天他却强暴了庄园里的一名婢女,害婢女也染上了他那个病。我试着劝过他,没想到他非但不听,还说我要是再干涉他他就要赶我回老家或者干脆找人杀了我。我念着老爷生前的恩惠就留下了,只敢暗地里帮一些婢女偷偷离开。但是却始终也做不了什么。直到了今年这个时候,庄园里的婢女几乎没一个幸免的,而且又不断又新的婢女招进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想老爷要是活着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况且,他本来就时间不多了,所以,我本来打算昨天放火的,奈何你们来了,我就把你们安排在了从来没人住过的那两间厢房就是怕少爷会看到这位姑娘,然后我打算今天放火。早上送走了你们,我便行动了——”
“可是因为雪太大了,所以反而救了你们家少爷?”靖思成接道。
“嗯——”管家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过还好我借着婢女都被烧死在大火里,放走了她们。”
“可是我们又回来了。”
“雪这么大,你们要是继续前进肯定是不行的。无奈之下我就又留下了你们。本以为你们住一夜就会离开不会出什么乱子,可是没想到你们竟去找马厩——”说到这里,管家的眼角竟然似乎湿润了,“老爷要是看到少爷现在这个样子——我对不起老爷啊!”
“管家,你不要太过自责了。”我有些动容,“这也不是你的错,何况你也管不住他。”
“是啊。你已经尽了全力了。”
管家又叹了口气:“算了,你们先休息吧。明天早上还是早点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
“以后我就绑着少爷,每天供他吃喝,直到他死为止——除此之外,我也做不了别的了。”
说完,管家就离开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些感伤。
靖思成握住我的手:“别想了。每个人有每个人要承受的,别人帮不了他。”
“嗯——”我点头,微微靠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