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稽镇是个山镇,淳朴无奢华,却极是熙攘热闹。
当我舒适饱饱的昏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之后,对所在的镇子作出这样的评定。
从客栈房间的二楼窗户望下去,虽然是早晨,街道上已经人来人往,叫卖声呼喝声讨价还价声嬉笑声车辙声此起彼伏,天空虽然还是有些阴阴的,却并不影响这些南来北往的脚步。
房门被敲响,贪床的如雪骤地在被衾里探出脑袋,那模样逗得我扑哧一笑,上前去打开了门。
小伙计打扮的一个少年托着一盘子早点站在门口,他身后的乐贵原本背对着房门,这时转过身来打量了我一眼,道:“你吃些东西,我和皓冉法师前去购置马车,回来我们就继续赶路。”简单说完便又转身走掉,并不需要我的反馈意见。
我也习惯了他这种冰冷僵硬的态度,不作声让小二端进早点来。
小伙计年岁不大,看上去还算伶俐,将早点盘子放在桌上,脸上挂着笑问:“姑娘看这些可还合您的口味?”
我看了一眼,是几样颇见精致的点心果儿,点点头,拈起一个来吃。比不上云尖宫的那些,却也不错了。小伙计见我点头,放心的笑开,连称呼都更加热络:“客官姐姐喜欢就好,侍卫大人交待了要招呼好您,要是还有什么别的需要,直管吩咐就是。”
我皱了皱眉,这个乐贵还挺喜欢摆谱子的,拿王城侍卫的头衔来吓唬店家?摇摇头端起水杯喝水。听楼下街道上一阵一阵杂吵嬉闹的人声,忍不住道:“这牟稽镇还挺热闹的嘛!”
小伙计嘿嘿一笑:“客官姐姐看来是没出过远门的,你别看咱们这牟稽镇只是个山镇,却是这南下北上一处必经的落脚点。归来山麓绵延数百里,无论南边的人要往北,还是北边的人要往南,走牟稽镇是最近的道,要不然,可就要绕远了去。”
原来是交通枢纽,难怪如此,“那往北往南各通往哪里?”我歪了头笑笑解释,“我是从来没出过门呢,所以哪里到哪里都不晓得。”
小伙计愣愣看了我几眼:“客官姐姐是要到嘉蓝王城的吧?就是往北了,往南的话,有皋华城,有洛紫城……”
我想起伊婆婆口中的一个地名:“那苍秋城呢?”
“苍秋城……”小伙计想了想,“哦!我听说过,苍秋城在西北的方向!”
“西北啊……谢谢你了小哥儿。”我冲他微微一笑。
小伙计明白我笑容里有赶人意思,打个千儿走向门口去,一转念我又叫住他:“你这店里有能沐浴的地方吗?”
想来也是没遇到大清早要洗澡的,小伙计又愣了愣,跟着连忙赔着笑道:“有的有的,我给你拎一桶热水来。”
没有淋浴,好吧,意料之中。
模糊记得昨晚有人喂着半昏迷的我喝了什么汤汁,后来睡着以后才没再感觉到胃部的隐痛,这会子正到点儿,早饭来得很及时,我坐到桌旁开吃。一盘点心差不多快消灭掉,房门又响,小伙计和另一个伙计抬了一只木桶进来,上面还冒着氤氲热气。
这两日又是落水又是露宿又是赶路,看到这桶冒热气的洗澡水真是亲切,待小二他们走了便锁好门窗,解下简易绷带,除去内外衣衫,踏入桶中,任温热的水漫过肌肤,舒适至极。
如果生活从来就像这一刻,一番温饱便可以满足全部需求,那该是多么简单惬意的呢!闭上眼睛,试着什么都不想,不忆从前,也不管以后。
默默在桶壁上倚了一会,才动手擦洗身体,隔水看去,身上曾有过伤痕的地方都已消去痕迹,仿佛什么也没经历过,“不会留疤”,那位名叫尘凡的医师着实没有欺骗我。想到尘凡,奇怪脑海中不能清晰的描绘出他的样貌,却只将那一份清冷和淡然记得深刻。与乐贵不同,他的冷淡并不让人心底感觉不舒服,反倒更有飘然的气质,教人抬了头心生仰望。
摇摇头,想要试着什么都不想,却又无关的想他这些作甚?长发铺散在水面上,缕缕浮动着,张口念了咒招来玉梳,梳洗头发。如雪忽然跳上木桶边沿,盯着我手里的玉梳看,这小家伙,大约在琢磨被我沉到河里的梳子怎么又回来了吧?哈,伸手用玉梳一弹它脑门,将它赶下地去。
不多时,水慢慢的也就凉了下来,乐贵买了马车恐怕也该回来了,赶紧从水桶里起来,包裹落了河,没有换洗的衣服,只得依然穿上那身绯红色裙裳,依旧缠好左臂的绷带,随手将玉梳放入怀里。这时门外忽然响起动静,紧跟着房门便被撞开。
我不悦转身,就是要急于赶路,也不能这么没礼貌直闯女孩子房间吧,幸好我已洗浴完毕。
“混……”才出声责骂出一个字,便讶然收了口。这闯进来的却是一个妙龄女子,明眸皓齿的冲我一笑,我正迷惑间,她已闪到跟前,衣袖轻挥,我眼前一暗,登时晕倒。
一阵颠簸将我颠得心脏都快要蹦出来,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已身处一个车厢中,垫着软枕靠坐在一边车厢壁上,马蹄声与车辙声在外甚是快速的响动,带动车厢里摇摇晃晃,我也跟着摇晃。
闯我房间的那个明眸皓齿女子正坐在我对面,托着腮凝神看我。见我睁了眼,微笑着用细细柔柔的声音道:“醒啦?”
我浑身无力,又被颠得掌握不了平衡,只好放软了身体依旧靠在那里愣愣看她:“美女,你搞错对象了吧?我没钱,也没人能为我出赎金的。”
美女挑了挑她纤长的柳叶眉:“赎金?我要赎金做什么?”
我呆:“不要赎金你绑架我做什么?”
“我哪有绑架你啊?”美女眨了眨眼,颇是无辜。
我叹气,好吧她没有捆绑束缚我,可未经我自己同意而强行带我走不叫绑架难道叫拐骗?
“我只是把你偷走而已。”美女给出答案。
偷!?我不知道我还成物品一类了,气得笑出来:“你强,光天化日之下入室行窃,可惜窃到毫无用途的一个人来。”
美女也笑笑,却并不就着我的话题谈及我是否有用途或者“偷窃”我的动机,只道:“那两个家伙满镇子找卖马车的,可我们昨天之前就已经买光了这镇上所有的马车。唉……”她叹着气摇头,“居然在一个精灵侍卫和一个巫灵师手中偷窃得手,等被察觉,我们早就去无踪影了。他们俩现在恐怕气得满头是包吧,可怜,可怜……”她一边说,一边咯咯笑。
“他们法术高强,肯定会找到我的,你还是送我回去吧,我不想他们来为难你。”
我说的很是诚恳,她听得笑不可抑,直摆着手也不多说,眼睛里一股子戏谑。
我心里着恼,停了停还是忍不住探问,“你偷我有什么用处呢?”
美女贼摊摊手,道:“对我也没用处。”
我张口结舌,算了,她什么也不肯说,我还是静观其变吧。
马车又是一阵剧烈颠簸,不知道正行走在哪里,更不知道要去向哪里。车门紧闭,仅有一个小小的窗口偶而被风卷起布帘,可是车速很快,外面乌漆麻黑的似已是夜晚,什么也分辨不出。
安静了没一会,猛一阵恶心伴着眩晕克制不住的涌上,不由得一个俯身直向对面的她栽去。
美女贼悴不及防,一下子被我压倒,又看着我趴在她身上张口欲呕。
“你干什么!”她怒,笑脸也变了。
我也怒,可惜没力气声音没她大:“车太快,我晕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