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中和四年十一月初八,已经立冬了,对“立冬”的理解,不能仅仅停留在冬天开始的意思上。追根溯源,“立”是建立、开始的意思。但“冬”字就不那么简单了,在古籍《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对“冬”的解释是:“冬,终也,万物收藏也”,意思是说秋季作物全部收晒完毕,收藏入库,动物也已藏起来准备冬眠。看来,立冬不仅仅代表着冬天的来临。完整地说,立冬是表示冬季开始,万物收藏,归避寒冷的意思。
司户参军事刘广诚不用象往年那样去积蓄柴薪、粮食准备过冬了。海州正在实行“配给制”,所有的人都被“官府”征用了。所有的生存物资也都由“官府”每日按“劳”发放。当然也包括柴火。
此时的他,正汗流浃背地带着十四岁的儿子在城里的大街小巷四处穿梭着巡查工程进度。城里的民居、仓房等建筑正在按秦防御使的规划进行改建。
刘广诚很“荣幸”地被任命为城建总办,可手下的民工却只有600壮丁、2000妇孺。海州残破,堂堂的一州司户主事,家奴只有一个看门的老苍头和两个跑腿打杂的小厮。他们也光荣地加入了“城建工程队”。但这几天的施工进度,还是使他几愈崩溃。
今日的晨会上他发飑了,不顾斯文地揪住了多年老友,负责劳力分配的司兵参军事曹峋的胸口,曹峋倒也不挣扎,只是苦笑。秦隽扬只是坐在那看着,一句话也不说。还好盐令余其庵仗义。向秦隽扬陈情,从自己的盐田里拨了500男丁、2000老弱的流民给他。如果不能根据秦隽扬的规定完成进度,自己和工程队的2600人早晚得冻死或饿死。
改建的目的,是为了让居民住宅遵照里坊划分,集中管理。严格落实里甲制。这样才能做到无奸可遁、无恶可隐。各类库房能集中在适当的地方,统一地管理和保护。改善生活环境,开挖沟渠,设置排泄物和废弃物的集中管理场所,防止疫病的发生。合理使用城内的空间和土地资源,让海州能容纳更多的人口和物资。
海州现在的实力是无法决战于野的,唯一的选择就是城防战。但城防战如果不能把己方的人口和物资保护在城内。在城外的的人口和物资就会为敌所用,那就是一场灾难。
兵法有云:善用兵者,役不在籍,粮不三载;取用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战争打的是后勤,兵役、粮秣是最重要的。无论对战争的哪一方来说,要求都是集中全部的力量,速战速决。
蔡州军现在屡战屡克的诀窍,就在于先摧毁敌城周围的村寨,制造流民、劫掠物资。再协裹流民蚁附攻城。秦隽扬自然也要防备别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海州现在不事桑耕养殖,只用盐来换取所需的物资。只要规划的好,聚民于城、坚壁清野对于海州来说并不难做到。只要进攻方野无所掠,岂能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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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隽扬到海州已快一个月了,严令只下,一切都那么井井有条。城外50里之内也恢复了治安。至于五十里之外发生些什么事情,对于这些勉强不至于饿死的人来说实在没有精力去考虑。
为了抚慰士卒,他答应在海州的士卒每月给饷5斗粟。现在蔡州军的军饷才3斗,还时常用钱帛来代替。如果谁还不满意,那就滚蛋,做流寇去吧。
谁都明白四处劫掠不是无风险的,也不是每次都能有收获的。蔡州军以悍勇、残暴、耐战而闻名,也正是因为军令森严。秦隽扬以前做押衙时积攒下的名声,也证明他对维护军令军纪的那种偏执。但部队的军纪再好,海州民众对秦隽扬还是恨之入骨。
秦隽扬现在很满意自己的统御能力。
他在前世,是个骨灰级的三国志玩家。所以现在,见到每个以后可能交往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在心里为他们的各项能力估个数值。
自然,他给自己也有评估,其中统御力是71,对于后面为什么是1,自然有很科学的解释。就象他前世做学生的时候,成绩单的60分虽然和100分一样是蓝色的,但别人都会在心里会揣测:老师给了这废材加了1分还是2分的同情分?
现在他正在犹豫着是现在就加,还是过完年再加8分统御值。
拜他的高统御力所托,海州的常住人口快突破4万了。当然也有非常住人口,就是来买盐的那些商人和他们的伙计。
但这些非常住人口,根据军令是绝对不允许入城的。在这年头,奸细都喜欢用商人的身份做掩护。所以那些小商人离开时,基本都有小队手执利刃的精壮尾随而去。呃,他们不是去抢劫,是海州的“锄奸队”在执行任务。
真是开玩笑,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出现正而八经的小商户。居然敢如此侮辱秦防御使的智慧。那些家伙必须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望着城西码头上停靠着的几艘大运盐船,不得不叹服商人对金钱渴望和他们身后那些贵人们的能量。在以后的日子里将有越来越多的船运来粮食,以及少量的麻布和其他铁器,绸缎等货物。然后再载满了雪白的精盐蹒跚离开。
不光沐河码头,城东的海港码头也来了几条海船进行交易。那些海船都是从泉州、温州带着稻米、茶叶、丝绸、桐油等物资北上的。
现在城里只保留着300名士兵维持秩序,其余的士兵都全副武装地到周边招募流民。当然大家不能简单地认为是去胁裹流民。因为没有足够的武力,遇上大群的流民,能够留下的只有骸骨了。
那些被赶出家园的流民,在别人的眼里和蝗虫没什么区别,他们吞噬了一切可以消化的动植物,甚至自己的同类。他们已经无所谓善与恶,他们所要求的只是生存。所有流民一被驱赶到海州,就给灌下一碗粥,另外分发的一个麦麸馒头还没来得及咬,就给一脚踢到盐田干活去。用秦防御使的话来说,这叫“劳动改造”。给予他们重新做回“人”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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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令余其庵才三十多岁,书是念了不少,可朝廷的科举停了好些年了,当然就算不停的话,以他的学识和家世恐怕出仕的希望也很渺茫。家境贫寒,书可以勉强念,练武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俗话说穷文富武,一口剑上万缗,一条槊要数十万缗。不然的话早就从军去了,横槊赋诗,博个出身也容易些。
幸好他还不笨。一直坚持着把自己的诗集,四处胡乱投递。
六年前,那时海州的富户王翁看了他投递的几首诗,比较赏识。向刚来的刘盐令举荐了他当书办,书办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可收入是不错的,他也很满意了。盐令一茬茬的换,他书办一年年地当。
年头上,沂州守捉使吕全真来海州,刘盐令跑了。守捉使吕全真鞭子一指,他就成了盐令。要求的也就是维持现状,换盐交粮。可如今秦防御使一来就象疯子似的整天盯着要求修复废弃的盐田。活着的人全往盐田赶。快一个月了,他只是每三天回家一次。可是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盐令位置。他不得不咬牙硬撑着。
对于这些降官,威胁一下就可以了。这招对将士们,那是万万行不通的。
秦隽扬向部下的大小军头们反复交代,能不能在海州待下去,就看这剩下的二个月了。陈彦在附近州县的扫荡最多维持一个多月。一百五十名骑兵斥侯,对这么大的区域的信息遮断能力不能过于高估。算上周边的敌对势力撑死一个月的观望期,就要面对敌人的进攻了。
如果在三个月里海州不能积蓄一定人力和物力的话,那他们这些占领者只有战死或去盐田凄惨地度过余生。
指望其他蔡州系部队的增援,那是不现实的。让一支时常饿的啃尸体,四处扫荡的部队。再跑去袍泽曾经去过的地方。那不是蔡州军每个智力正常的人所能理解的。
秦隽扬的强行管制,不光是组织全城民众去晒盐、城建这么简单。主要的目的是运用强力手段去控制海州。
上千年来的户籍管理一直混乱不堪,高额的税收、持续不断的自然灾害、频繁的战乱造成的大量出生和死亡、隐瞒丁户、大量迁徙。总是使难得一次的全国范围人口检查,流于官府的书面。
人口死亡,官府是不会用贵重的绢帛去登记的。新出生的人口,父母也只是随便用什么写了小名和生辰八字搁土地庙里,向土地神汇报一下。所以传说中的“木兰代父从军”也变的很正常。她老子都是几十年前编入军册的,家里没别的男人了。官府征兵可是只看以前的公文。
秦隽扬回头望了一眼正领着一帮老弱在给海州原住民发编号竹筹的书令丁松年。这老头自以为弄明白了蔡州军的用意后就没有过好脸色,这样的脾气还能当个十几年书令真是很让他费解。
他突然想到某人所说的一句话:吾为天下计,岂惜小民哉?以前觉这句话真的很卑鄙。如今才体会到其中的无奈。现在那些人的付出和牺牲,以后他会尽力补偿,但决不会后悔。
海州原住民无论男女老幼,拥有竹筹的才可以领取每天的报酬,也就是当天的口粮。竹筹的原材料就是金镶玉竹,每个上面都有几十个孔和十几位数的编号。每个人的编号和孔的位置都不相同。编号由拥有人的住址、出生日期、身高、体重等组成。
至于那些孔,则记录下了每个人的婚姻状况、家庭成员数量、身体特征、劳动技术、以后还会加上服役情况等个人资料。不错这就是海州居民的身份证。身份证的作用对管理者来说,无论如何赞美都不算过份。
至于新到的流民,还没资格和必要拥有。他们必须在盐场劳动改造满一个月后,根据各人的表现及能力陆续发放。他们都住在盐田边,竹泥结构的集中营里。如果让他们也住在城里,那每天上下工路上的时间实在太浪费了。
秦隽扬看着那些步履蹒跚的民众,丝毫没有怜惜之意。他在琢磨那些人还有什么地方可供榨取。
这时侍卫长秦翼过来禀报说,斥侯营指挥尉迟凛,带着蔡州衙前兵馬使申丛在刺使衙门求见。一听是申丛,不禁一怔:这厮可是轻易不离老舅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