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只翠玉温润的酒杯内,酒水微晃,在阳光下泛着一点浅淡的金色。天予微微靠近轻嗅,果然是一杯无二,连普通酒水甘冽的香味都没有,看上去就如同是六杯最普通的清水。
他皱了皱眉,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苦恼,自语道:“看起来一模一样,闻起来也没有味道,这要怎么分?难道真要去尝吗?可我又没像猫一样有九条命,到底要怎么办好?”
他愁眉苦脸看着酒杯,陈其微微冷笑,众人都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楚青云的眼中却微露出一丝笑意。
“算了,听天由命好了,就这杯吧!”他伸手拿起其中一杯送到嘴边,众人心都一跳,却见他忽又停住,喃喃道,“还是这杯好了。”他放下这只,又去拿另外一杯,又摇头道,“不行,还是不行。”
“要不这杯?”
“这杯?还是这杯?”
他不停的换来换去,众人的心也随着他的手忽上忽下。陈其不耐,喝道:“你倒是选还是不选?”
这位巫医教即将继任的最年轻的巫主展颜一笑,目光极是无辜:“陈尊主,我也想干脆点啊,可这攸关在下性命的事,还是得谨慎些是吧,要不,你来替我选?”他微一停顿,挑挑眉道,“再说----我怎么知道你这酒不是六杯都有毒,选哪杯都是死?”
陈其面色一变,刚要怒斥,楚青云身后的一位灰衣长老突然开口道:“陆巫主请放心,教中有严令,巫主继任的试炼上任何人不得耍花招,否则当受万蛇噬心之刑!”
“哦,这样啊,那么就是说试炼之外就可以随便生事了?”天予状似随意的说道,目光淡淡看过来。那长老语结:“这...这个......”突觉这少年巫主的目光竟有如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陈其怒哼一声,却没有说话。
“到底要怎么办呢,看来只好赌一次了。”天予自语着,眼光掠过全场,站在最角落的一对母子突觉眼前一花,那个刚刚还站在高台上,一袭白衣,恍若天神的少年不知何时竟站在了他们面前,正弯下身子,对她手中牵着的五六岁的男童温颜一笑:“小弟弟,你手中的这个可不可以借给哥哥?”
男孩手中攥着半截麦秸,赫然是西黎男孩最平常玩的。
男孩张大嘴,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个笑得很好看的哥哥,呆呆的把手中的麦秸递了过去。天予摸摸他的头,赞道:“好乖!”
回到台上,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天予再次展开手掌,那半截麦秸竟成了一撮细小的粉末。他依次在每杯水酒中都点了些许,然后靠近逐一轻嗅,最后施施然端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末了向周围亮了亮杯底。众人齐声惊呼,皆是面带紧张的望着他,陈其更是一瞬不瞬。
半刻钟过去了,少年仍是好端端的站着,看着陈其越来越黑的脸色,微微一笑道:“看来,我运气不错!”
周围蓦地欢呼起来,陈其脸色铁青,大声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分辨出来?你到底耍了什么花样?”他一把夺过酒杯,左看右看,又凑近其他几杯酒乱嗅,嘴中不停叫着:“不可能!”
天予冷眼看着他动作,淡淡道:“生而何欢,云横碧落,忧思难解,酒涵花影和思无邪的确是我教五大极毒,沾者立毙,并且无解,只是却有一个极大的缺点!”
“什么?”陈其狐疑的看过来。
天予慢条丝理的解释道:“这五种毒都有一味至关重要的引子,叫泊罗叶。泊罗叶只生长于悬崖峭壁,高山之巅,距其一丈之内,百草不生,除了因为它的毒性猛烈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特点,便是它一靠近有香味的东西,便能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如青草,麦秸,野花,甚至连姑娘用的香粉都可以引出它这种味道,因此它还有一个别名叫寻香草。”
“当年吴庸子前辈将这几种毒研制出来,用尽了办法想抵消这种味道,但还是不太成功,遇到有香气的外物还是会引发泊罗叶一丝丝的气味,虽然极微,但对于常年浸身药性的人来说,却是足够了。而之所以把它列为禁药,也不是因为它毒性太过厉害,而是因为,它实在是----太容易被发现了!”白衣的少年袖着手,笑得一派温然。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陈其面色已黑的不能再黑。
“哦,陈尊主居然不知?”天予挑着眉,笑得一派肆意,“那你还真是孤陋寡闻啊!”
他此言一出,周围立刻一片笑声,阿诺眼神晶亮的看着他,卓依抿唇轻笑,岱钦笑着摇头,连楚青云都忍不住莞尓。
“你!”陈其怒极,眼神陡然一厉,“你别得意的太早,后面还有两关,希望你一直这么走运!”
天予双眉一扬,身上傲气立现:“随时候教!”强大冰冷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开来,众人悚然一惊,才发现这个一向清俊温和的少年巫主身上居然有如此冷厉强势的一面。
陈其恨恨瞪视过来,两人对恃着,一时居然谁都没动。众人正有些不解,忽听周围有些“沙沙,沙沙”的奇异声响,如同风过林梢,雨打草叶,那声音越来越近,渐渐四面八方汇成一片。陈其挑着眉梢,面上露出一丝得意。天予,楚青云等人却是面色一变。
突听人群中有人惊叫:“啊---!有蛇!”众人一惊,齐齐回头看去,一时间只吓得魂飞魄散。只见远处四面八方,黑压压的蠕动着成千上万条蛇,一眼望去,只觉无边无际。就像是一片涌动的波浪,蛇群昂头吐信,伴着沙沙的蠕动声,慢慢向祭台涌近。
人群中尖叫声四起,人们惊慌失措着奔跑躲避,急切间相撞互踏,骚乱不堪。观礼台上的王公贵族也都纷纷站起,瑟瑟抖着,面无人色。
岱钦手下的卫士和巫医教弟子竭力维持,仍旧阻止不了恐慌的人群,眼见底下混乱一片,楚青云双眉微皱,突然间仰头一声长啸。
啸声清吭高亮,直冲天际,远远近近的回声直响,隐隐带着一种震人心魄的力量。奔逃骚乱的人群霎时一静,趁此一线之机,楚青云陡然清喝:“大家都停下,不要乱动!”
喝声直震得人耳鼓嗡嗡发麻,众人一愣,如梦方醒般看向祭台上的身影,长久以来对巫医门的崇拜信仰立时占了上风,有人高叫道:“有楚巫主在此,大家不用怕!“
“对,两位巫主一定会护得我们平安,我们别怕!”“岱钦少主也在,大家不要乱!”
惊慌骚乱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众巫医弟子和王庭卫士也都原地以待,楚青云继续提气喝道:“大家都站着不要动,不要惊动蛇群,这些蛇不会伤害你们!”
人们闻言都不敢再动,哪怕仍是怕得簌簌发抖,却不再奔逃闪避。蛇群一步步涌近,沙沙的声响直让人头皮发麻,大家僵着身子,眼睁睁看着一条条颜色各异的蛇吐着信子从自己的鞋面上蜿游而过。
人们的神经崩的紧紧的,没有人再敢发出一声声响,那冰冷的蠕动感让人从心底泛出寒意,终于有人忍不住双眼一翻,瘫倒在地。突然有孩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年轻的母亲发着抖,捂住孩子的双眼,紧紧抱在怀中。
天予双眉一点一点拧起,注视着陈其,目中冷厉如刀:“你要找的是我,何必连累无辜!”
陈其冷笑:“这些人能不能安然无恙,就要看你陆巫主的本事了!若你能制退蛇群,他们自然无事,若你本事不济,那我可不敢保证这些蛇会不会发狂!”
沙沙声愈近,已有蛇爬上了祭台边缘。“快,快想办法,它们上来了!”旁边观礼台上突然有一人惊叫,那些王族大臣皆面如土色。卓依紧紧靠着岱钦,瑟瑟抖着,连阿诺都有些面色发白。
陈其冷笑着看过来,天予深吸一口气,蓦地纵身而起,轻飘飘的落在了那杆巫字旗上。
旗杆细桅,他高高站在上面,直如御空,白色衣袂在风中翻飞,掌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管碧绿温润的竹笛。微微扫视了一眼下边,少年缓缓抬手横笛唇边,微阖双目。
清远悠然的笛音袅袅响起,仿若是从天际传来,人们恍觉有清泉流过耳边,心中瞬时一静。
笛声清缓,幽幽然低婉如诉,人们怔怔着,仿佛看见眼前有百花盛开,夏日流泉淙淙作响,和秋夜里皎洁明亮的月光,宛若一只手温柔的拂过面庞,让人想到一切美好的东西。笛音愈柔愈缓,袅袅然有如清音梵唱,所有的恐惧惊慌俱都远去,人们心中只觉从未有过的宁静平安,连那些蛇是何时停下的都没注意到。
所有人都怔然入神。祭台上,楚青云注视着闭目吹奏的少年,目中隐隐露出一丝担忧。
陈其双目狰狞,恨恨咬牙道:“上邪佛音,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曲音突然一变,如一缕轻丝抛入天际,越拔越高,清袅美妙,隐隐有在九霄之上的凌然,众人皆如痴如醉。蛇群随着乐声竟慢慢蠕动着,开始一点一点向后退去。陈其面色大变,望着全神吹奏的少年,目中杀意一闪而过。
笛音稍缓,曲折往复的一点点降下,说不出的低回柔婉,蛇群越退越快,如风liu云散般,片刻间就退了个干干净净。笛声渐渐愈低愈婉,一缕清音袅袅而散,终至不闻。
众人呆怔了良久,方如梦初醒,四下看看再不见刚才铺天盖地的蛇影,简直不敢置信,愕然了半天,人群猛然爆发出一阵欢呼,“陆巫主!”“陆巫主!”“陆巫主!”….呼声震天,一大片的人呼啦啦全跪伏在地。
观礼台众人亦是长松了口气,岱钦目中露出一丝赞赏,卓依定定望着那个卓然如鹤的身影,目光一瞬不瞬。观礼台下,阿诺半仰着头,望着自己的哥哥,脸上的笑容灿烂得一如朝阳。
只有楚青云面色凝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施展上邪佛音需要耗费多大的功力,天予再出色,毕竟年纪尚青,火候不足,如此强行施为,只怕早已伤了自身。而一边的陈其显然也是深知,眼见少年凌空跃下,他目中闪过一丝阴狠,猛然抽出身后的重剑,纵身而上。
耳边风声飒然,天予身在半空,迎面就见一道光影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劈天刺来,刀风激起发丝飞舞,他想躲开,可刚才耗力太巨,丹田中内力急速流失,在半空中连轻轻转身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巨大的剑身反射着耀目的阳光,如一道强烈电光般直直刺入他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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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告诉我们,有些热闹还是站远点看好,(*^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