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予站在楼中,对着满目浩繁杂乱的书册深吸一口气,暗暗捏紧拳头。
头二日,他不管什么类型拿起就读,生记硬背,直看的两眼发花。晚上点着蜡烛继续,直到快黎明时才靠着墙小睡一会。两天下来,只觉得眼睛酸痛,头晕眼花,合上书页自我检测时,发现根本没记住多少。他心下又焦急又沮丧,回头一看,读完的书不过几十本,连书架的一个角都不够,这样下去,要读完楼中的几千本藏书无疑是痴人说梦。
三日后,他渐渐摸索出些门道,将书按类别书名一一细分,先极快速的浏览一下书目,这一趟下来,便发现其中好多他以前就背过的书,将那些都挑过,剩下的逐一细看,才发现内容大都大同小异。世间事万变不离其中,那些常见的病症,疗法,最后总结下来也都差不多。这一下他长长松了口气,只捡些极为精要的细记,其它的都是大略过一遍。
饶是如此快速的看,也是极为耗费时间。初时他尚记着七日之约,每日心焦忧虑。后来静下心来,渐渐一心一意沉浸在这些博大精深的医典中。尤其是那些历代名医笔记,从日常小病到各种稀奇古怪的疑难杂症,如何用药,如何调理,还有治疗各种顽疾的偏方,各种养生之道,更有作者自己的心得看法,一一详细记录。天予只觉如获至宝,恨不得将那几本薄薄的小册子生生刻在脑中。
如此日以继夜,不知时日的看着。累极了时,才小憩一小会儿。睁开眼,便能看到外面透进来的淡淡晨光,闭上时,阁外已是繁星如水。斗转星移间,他的脑中再无其它。
不知不觉,七日已过。当早上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格明亮的射进来时,天予合上手中最后一本书页,长长的吸了口气。他站起身,将身边堆放杂乱的书籍一一归位放好,略整理了下衣衫,开门而出。
阳光灿烂而温暖的洒下,他微微眯了眯眼,适应了下强烈的光线,睁开时,就见一袭黑衣的巫主正面带微笑的看着他,旁边是一身粉色衣裙,阳光下像朵鲜嫩桃花的卓依。
见他出来,卓依的眼神蓦然一亮,随即带点紧张忐忑的看过来。
巫医门主楚青云上下打量了眼少年,见他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疲倦外,眼神却是极为明亮,迎视着他,隐隐带着自信。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口考起。天予从容不迫,对答如流。渐渐的他问的越来越快,少年也答的越来越快,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卓依看着天予的眼神越来越明亮,而巫主的脸上也带出了笑意。
问完了最后一个问题,天予心下松了口气,暗暗在身上蹭了下满手心的冷汗。幸好巫主问的是各医术要点,他早已总结起来背的滚瓜烂熟,拜沈白严厉的教学所赐,怎么应付考问他也极有心得。若是巫主考问一些细节方面,他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过关了,毕竟那么多的书,要想全记下来根本是不可能的。
巫主似是极为满意他的表现,伸手上来抚了抚他的头,笑道:“不错。”
他这两字一出口,卓依就欢呼一声,扑过来抱着天予的胳膊又叫又跳:“陆哥哥好棒!”
天予心下也是又惊又喜,望着巫主迟疑的道:“我…我算过关了吗?”
不待巫主回答,身后就传来一个爽朗的大笑声:“当然算过关了。恭喜楚巫主收得高徒!”
听着这熟悉的语声,天予又惊又喜,回头叫道:“岱钦大哥!”与此同时,卓依也惊喜出声:“大哥!”
一人分花拂柳,大步而来,长身玉立,眉目飞扬,却不是岱钦是谁。卓依欢快的唤了一声:“大哥。”像朵粉色的桃花般扑了过去。
岱钦弯腰一把抱起了卓依,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小依儿你在这里调皮,可让你父王母妃好担心啊。”
卓依揽着他的脖颈,嘟着嘴道:“大哥帮我告诉父王,依儿在这里好的很呢。”从小岱钦便极疼这个妹妹,两人感情极好,在他面前,卓依不觉便显露了活泼的本性,说话带着撒娇。
岱钦笑着,正想说什么,转眼看到走过来的天予,放下卓依,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听巫玛说小依儿被一个极通医术的少年所救,我便猜到是你,你看看我给你带了谁来?”他身子往后一侧,天予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就猛然撞进了他怀里,两条细瘦的手臂紧紧的抱着他。
感到胸前有微微的温热湿意,天予也回手抱紧了那个瘦小的身躯,低唤道:“小七.”
听到他轻唤,怀中人身子抖的更加厉害,两条手臂紧紧的箍着他,胸前的湿意更盛,天予轻轻拍着她的背,好半天,那轻微的战栗才止了下来,小七在他怀中使劲蹭了蹭眼泪,抬起头,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哥,你没事就好。”
旁边岱钦正在和巫主说着什么,闻言转头笑道:“我在来的路上碰到了这个小家伙,他没日没夜不眠不休的不知道找了你多少天了,我怕他急坏,索性带来了这里。”
天予心里一跳,看着她红肿的眼睛,苍白消瘦的面颊,眼底还有着惶惑不安,知道这次是真的吓坏了她,心里瞬时涌上一股愧疚和怜惜。
“哥哥,我没事。”看到他眼里的自责,小七灿然一笑,明亮的眼眸溢满了阳光,拉着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又轻轻抱住他,轻道:“哥哥没事,真好。”
天予寥寥几句跟她说着自己怎么到的这里,说到巫主要收自己为徒时,猛觉紧靠着他的身躯一僵,低下头,就见小七望过来,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道:“哥哥,以后你要住在这里吗?”
看着那对大大的眼眸里又涌起的忧虑不安,天予拍了拍她,拉着她来到巫主身前,跪下以弟子之礼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这一次楚青云没有避开,含笑受礼。
天予抬头道:“这是我….”他转头看了一眼一身男孩儿衣饰打扮的小七,迟疑了下道:“这是我….妹妹阿诺,求师傅一并收归门下。”
两人相依为命这么久,天予早已知道小七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孩儿,对于上次的乌龙事件也颇感到脸红,但两人俱都年幼,并不多想,反而是真心把她当亲妹妹来疼。
哪知楚青云当下便干脆拒绝道:“巫医门下从不收女孩子!”
天予一惊,小七的眼眸瞬时黯了下来。她轻轻扯了下天予衣袖,轻声道:“哥,我在家里等你也一样,你…记得常回来看看我就好。”她紧紧咬着唇,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师傅….”天予跪在地上不起,让小七一人住在外面,他如何放心?正想再求,就听得旁边岱钦笑道:“巫医门历来便有门规,不得收女弟子。再者,哪个女孩子喜欢整天弄些药药草草的?不如小阿诺便随我学些防身的功夫吧。”
天予心下一喜,他这么说,便是应承了会照顾小七,岱钦地位极尊,功夫又高,能跟着他学,小七自是再不怕有人欺负了。
他拉着小七就要拜师,岱钦一把拦住,摸着小七头笑道:“我们西黎人不讲究那个,你也别师傅师傅的叫,还是叫我岱钦哥哥就好。”
小七点点头,虽然心下还是极不舍得天予,却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好的机会了。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卓依蹭过来,晃着岱钦的胳膊,带些讨好的道:“大哥也教我好不好?”
“你?”岱钦似笑非笑,轻弹了下她脑门:“就你这小懒虫,又怕疼又怕苦,还想学功夫?况且,这次你父王便让我带你回去…..”
什么?卓依猛然一呆,下意识便向天予看去,却见他正拉着小七说着什么,根本没向这边望一眼,心下不知为什么有些黯然。呆了半晌,才转过头,垮着小脸对岱钦道:“大哥,我…可不可以不回去?”
岱钦揉了揉她头发:“你要在这里住一辈子么?一直不见你父王母妃了?”
“我……”卓依低下头,心里极度纠结。岱钦抚着她的头顶柔声道:“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你父王母妃都急坏了,这次先回去,以后若是想来玩,大哥再送你过来,想看陆哥哥可以……”
卓依默不做声,好半天才轻轻道:“好。”又不由的向天予看过去,却对上了小七好奇的望过来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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