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样一路向南而行,既然没有个准确的去处,便是走到哪儿算哪儿。幸好一路上风平浪静,再没遇到过什么追杀盘查之类,眼看着离洛安城越来越远,天予一直吊着的心终于放下。
小七倒是每日里兴高采烈,看到什么都新鲜之极。他早已换上了一身钱宝儿给带的衣服,略显肥大,只好将裤腿衣袖挽起扎紧,在天予身前跟前跟后,看起来倒像个眉清目秀的小厮。
对外面两人便自称是兄弟。天予想起爹爹曾叮嘱过,不能再说是沈家的孩子,想了想,便随了母亲的姓,改叫陆天予。而在小七的强烈要求下,也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陆天诺,平日只要一唤他阿诺,那张小脸上便笑逐颜开,眼睛亮的像星辰,天予想起他叫阿诺的初衷,心里便满满的都是感动。
大部分的时候,两人都在山野露天中过夜,好在正值暑季,晚上也不太凉。碰到下雨刮风之类便找个山洞躲躲。走的路多了,体魄便也锻炼出来,初时走上两天,脚底便满是血泡,磨烂了跟鞋底黏在一起,脱的时候硬生生撕扯的痛。天予便沿路采些止血消炎的药草,晚上捣烂了给两人敷上,第二天再接着赶路。时间久了,脚底的皮褪去,磨出了厚茧,行走的速度渐渐快了起来。
每日天不亮,天予便早早的起来练功夫,风雨不误。他怕自己把爹爹教过的东西忘掉,更是加倍刻苦的狠练。他知道自己现在太弱了,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和阿诺,更别提为父母报仇。他将那个紫衣人的特征一点一点刻在脑中,无数次的回想着那人的出手,无数次的想着两人之间的差距,心里便像有把烈火在烧在燎,像要把他整个人焚烧殆尽。他从没如此迫切的渴望力量,希望自己强大,终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七月末,天气进入了酷暑,大部分的时候都不能赶路,两人便找个破屋烂庙住下。尽管两人拼命的节省,那点碎银子还是很快就用光了,天予试过一些打杂工的地方,可人家看他一半大孩子,二话不说便哄了出来。几次三番的碰壁后,天予摸着空空的口袋,一筹莫展。
小七趁他找活儿之际,又出去讨饭。回来后怕他生气,小心翼翼的把那点可怜的残羹剩饭捧过来。天予紧紧咬着牙,心里就像被什么撕裂开。
在整整沉默了三天后,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不顾小七的反对和他一起出去讨饭。面上笑嘻嘻的,见谁都称大爷,说尽好话。他摒弃了自己所有的自尊和骄傲,放下身段低声下气的去乞求些许微薄的铜板,和能维持生活的一些剩饭。现实是残酷的,他从没有比这一刻更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再也不是那个人人疼宠着,娇惯保护着的少爷了。
前尘种种,俱付一梦......
他本来便长得极清俊,嘴巴又甜又讨喜,往往能讨到一些不错的吃食,偶尔有一些出手阔绰的,还会赏些散银子。只是有些妇人或肥头大耳的男人看着他,眼里会闪着一些莫名的光,常常借打赏之际,上来摸摸他的脸,或是在他身上拧一把,嘴里说着一些污言秽语,天予脸上笑着,转过身时眼里的寒光却一闪而没。
看到小七心疼担忧的眼光,天予反倒过来安慰他:“我没事,这不算什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少年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煦的微笑,眼睛越发的漆黑如墨,深不见底,小七却觉得那笑容里多了些什么,再不复昔日的明亮。经历了严霜,他身上所有的飞扬跳脱毛躁都已不见,整个人越来越沉静,将所有的锋芒锐利全部收起,多了丝坚韧,可就是有什么在悄悄的改变了….
时光如水,忽忽而过,两人就这样相伴着一路向南。偶尔在一些小城小镇看到通缉天予的画像,但一来画的样子太过走形,二来离得远了守卫较松懈,很容易便能混着过关。但饶是如此,他们也不敢在一个地方多呆,总是急匆匆的赶路。
酷暑终于过去,天气渐渐转凉,越往南行,碧草渐黄,满目繁花凋零,当第一片叶子打着转悠悠落下时,已是进入了秋季。两人经过几个月的风吹日晒,流浪奔波,皮肤都晒的黑黑的,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一样。
天予身量拉长,脸上褪去了孩子气的圆润青涩,渐渐显出少年明晰的棱角,昔日公子哥的贵气早已磨练不见,一身的粗布青衣,却愈发显的眉目如星。小七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瘦弱,看着结实了很多。只是两人越走越茫然,到底要去哪里呢,难道要这样一直流浪下去?
这一日,两人正在街上乞讨吃食,忽听得远远的一阵爽朗的大笑声,路人纷纷诧然回头,就见一队驮着满满货物的马队缓缓行来。领头的男子浓眉俊目,却衣着甚是奇怪,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大氅,里面紧利束身的玄色衣裤,一条华贵的褡裢从肩部斜斜的垂下来,腰间和袖口用金线勾出繁复织缠的花纹,脚下穿着墨色的长靴,最引人注明的是他腰间挂着两个硕大的酒壶,随着行走一晃一晃,看起来竟不像是中原人。
那人正偏着头跟旁边一人说着什么,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这个人有钱!小七凭着多年的乞讨生涯,立时快速的做出判断,在天予还没反应过来时,已快速的凑过去,职业性的低下头楚楚可怜道:“大爷行行好,可怜可怜吧……”
那人听到他声音,回过头来,上下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转头对旁边人道:“中原地带果然是人杰地灵,连个小….小孩子都长得这么清秀。”
旁边的男子也二十多岁上下,闻言挑了挑眉笑道:“没错,要不是时间太紧,我还真想在这里多待些日子。”
天予站的远远的,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生怕小七有失,也跟了过来。那人向他扫了一眼,目光忽然一凝,半晌爽朗一笑:“果然是个好地方!”
天予不知道他没头没脑说些什么,正想拉着小七走开,那人却突然从怀里取出一物向小七掷了过来,笑道:“这个给你了.”
小七捧着手里的东西,愕然的说不出话来,居然是五两整的银子。他呆呆的看着那行人策马离开,脑中只有几个字,发财了!
天予也想不通那人怎么出手那么大方,不过有了钱毕竟是好的,两人终于吃到了很久以来的第一顿饱饭。
没想到第二天上路,在一个茶寮休息时,两人又碰到了昨天那队马队,那两人也认出了他们,冲两人微微一笑。虽然看他们不像坏人,天予还是秉着谨慎的原则,少说话,少搭讪,离着他们远远的坐着。
那两人似乎性子极为豪爽,常常旁若无人的大声交谈,说到高兴处便一起拊掌大笑。天予初时不以为意,听了几句竟渐渐有些入迷,听他们话中,是从关外来的,到中原贩卖皮毛等货物。两人一路就中原与关外的不同大肆讨论。
说到中原半川烟雨,草长莺飞,繁花如锦,佳人袅娜,连声音都柔柔细细的含着水润,旁边那人就会大笑,挪揄好友:“既然中原这么好,你就留在这里,娶一房佳人,何等快活?”那领头的男子拿起酒壶,大大的抿上一口,笑道:“中原百般好,可有这等辛辣入喉的烈酒?南国的佳人再好,又怎及得上我塞外黄沙莽莽,纵鞭策马,鹰击长空的自在?”。
黄沙莽莽,鹰击长空!随着那人的描述,天予的眼前像像展开了一副空阔苍辽的画面,心内有什么在狠狠一动,既然,这里始终不安全,我何不走的远点?
因此当这顿茶水喝下来,天予的心里已有了决定。
“什么?去关外?”小七惊讶的张大眼睛。
“没错,我们去关外!”天予的眼睛闪闪发亮。
“可是,那里…..要好远吧,我们又不认识路,要怎么去呢?”小七一脸的犹疑。
天予转过头看着已准备行进的马队,微微一笑:“当然是……跟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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