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至,眼看着天就要黑下来了,两人相扶着,慢慢找路下山.兜兜转转绕了半天,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四野空旷,风声过耳,借着一点点微弱的星光,两人沿着小路慢慢向下走.
刚走到一半,前面隐隐透来一点火光.两人大喜,朝着那光亮处加快脚步,那火光竟也在向前不断移动.两人走到一半,蓦然吃了一惊,大批的官兵正举着火把沿着山路仔细搜索.两人吓了一跳,再不敢往前.只能沿着原路慢慢向后退.
官兵漫山遍野,火把组成了一片火云,将四下长野照得一片通明.两人没命的向上逃.天予心神一动,拉着小七跳入一个杂草掩的极深的树洞,将长草拨过来,覆在两人身上.官兵越来越近,已隐隐听到脚踏草叶的沙沙声,从草缝间隙看到周围越来越亮,两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手紧紧的握在一起.说不出谁比谁的更冰.
两个官兵边查看边嘀咕,抱怨这大晚上的还让人上山折腾.旁边一人立时斥道:"不要命了?"他四下看了看,凑过来低声道:"这可是个大案子,听说是京里来的大人亲自督办的.可这么多天了都还没抓住疑犯,那位大人恼火的很,已经限令钱大人三日之内抓住逃犯,要不就――"他做了摘掉帽子的动作.旁边两人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一人道:"怪不得钱大人这几天这么上火,下令全城搜捕,我看再找不到,钱大人就该把咱们先喀了!"
"那还不快找!"先前那人道:"听说那逃犯就在山里,我们把这儿围的水泄不通,除非他插了翅膀飞出去.大伙儿着紧点,早点完事好回去睡觉."
"是,头儿."旁边两人应着,一人却道:"话说,这逃犯不就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吗?怎么这么久就是抓不到,真是邪门儿……"
"可不是……."
几人嘀嘀咕咕的从两人身边擦过,看着那柄长刀拨过来,离头顶只有几寸远,两人心脏差点停止跳动,紧紧屏住呼吸,好在那几人只是随手一拨,就渐渐远去.
两人伏在长草中,一动不敢动,直等到众官兵渐行渐远,才放松下来,只觉汗透重衣.天予感到小七紧紧靠在他身上微微发抖,伸出胳膊将他环住,心却渐渐沉了下去,三天,只有三天了.如果再不想到办法出城,只怕自己真的就……
他看了旁边的小七一眼,暗想,还是尽快和他分开吧,免得又连累无辜.想到杨山夫妇的惨死,他的拳头不觉捏紧,不,决不能让小七再重蹈覆辙!
四野寂静,风声轻动,惟有草丛中悉悉索索的虫鸣声长长短短的响起,满天繁星如水,小七靠在他身上渐渐睡去.天予却留心着周围的情景,睁大眼睛一夜无眠.
晨光一点点亮起,清晨的露珠凝结在草叶上,骚乱的一夜终于过去.官兵搜索了一夜未果,天亮了才撤离.两人又在山上呆了半日,确认没什么危险了,才偷偷溜回城中.
回到庙中,天予苦苦思索出城之法.官兵已开始了挨家挨户的搜捕,只搞得整个洛安城鸡飞狗跳.眼看着这破庙也快呆不下去了.小七日日去城门口查看,可无奈官兵守的实在太紧,一点出城的机会也没有.天予心急如焚,眼见的明日就是最后一日了,只觉得越来越绝望.
小七又出门去打探,天予再无法静下心来,拿了顶大帽子将脸遮住.出门去查看情况.
一路上官兵三五成群,挨家挨户搜索.钱县令这次是铁了心,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搜出来.他心下着急,又不敢在明处,只好沿着暗巷走,见着官兵的身影便远远的躲开去.这样悄悄看了一路,越来越绝望,这样严密的盘查,自已根本不可能出去,他心下越来越沮丧,隐隐有点自暴自弃的念头.
这样子茫茫然转过一个街角,远远的看到几个人站在对面,正围着一人说着什么.天予将帽子往下拉了拉,就要从那几人身旁擦过.哪想其中一人突然转过脸来,两人正好打了个照面.天予本能的扫了一眼,心顿时狂跳起来.那人一身华贵锦缎,满脸骄横之气,却不是钱宝儿是谁?围在他身边的那几个家丁也看着眼熟,居然都是那日曾交过手的!天予一阵心惊,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钱宝儿先是不在意的随意扫了过来,看清天予的脸时,猛的一愣,疑惑的打量了他两眼,眼神猛的一变.
眼见得他已张嘴欲呼,天予只觉瞬间如坠冰窟,手脚一阵发凉,完了,这次是真的逃不过了!
哪知钱宝儿嘴张了又张,却始终没呼出声,他看着天予,眼神复杂,犹豫了好半天,突然转头对身边的几个家丁道:"你们去那边守着,别让别人过来!"
几个家丁答应着过去,钱宝儿拉着已变成化石的天予走到一个角落处.天予极力按捺住心跳,稳了稳心神冷冷道:"钱宝儿?你耍什么花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用不着这么鬼鬼祟祟的!"
钱宝儿看了他半天,突然开口道:"沈天予,我帮你!"
帮我什么?天予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钱宝儿接着道:"我帮你出城!"
"什么?"天予惊呼出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嘘――,低点声!"钱宝儿四下看了看,转过头来又重复了一遍:"你没听错,我说我帮你出城!"
天予只觉脑中一瞬间乱糟糟的,望着面前这张曾经无比讨厌的脸,怎么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好半天心神才定下来,头脑渐渐明晰起来.钱宝儿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帮他?再说他老爹还在满城的抓他,这不是让他自己送上门儿吗?
想到这儿,他脸色冷然如冰,冲着钱宝儿冷冷一笑:"当我是傻子吗?送上门儿去让你老爹升官发财?少废话了,想抓我现在就可以动手,何必耍这么多花样!"他摆开应战的架式,心下打定主意,就算是死,也决不让这个戏弄自己的家伙讨了好去.
钱宝儿一看他动作,脸色瞬间变的难看,皱了眉头怒道:"随你怎么想,我是真的想帮你!你若信我,明日辰时便在这里等我,若不信,随便!"他说完扭头就走,再不看天予一眼.
天予怔怔站在原地.
天色越来越暗,他漫无目地的走着,心绪繁杂不堪.该不该相信钱宝儿?他想起初见时钱宝儿满面骄横的样子,想起再见时与大哥二哥联手将他狠揍一顿,这样一个人,能放过他就是个奇迹了,怎么还会去帮他?一定是为了保住他老爹的乌纱帽故意这样说,想骗他上钩.一定是这样!可是….可是…..想到刚才那双充满怒气的眼睛,又觉得有点不像,万一他是真的想帮自己呢?这可是惟一的一个机会了,到底要怎么办?………
反反复复的思量良久,也没拿定个主意,不知不觉天色已一点点暗淡下来.他才想起一个问题,今晚要去哪里?破庙是不会回去了,这两天查的越来越紧,他不想再次连累帮助自己的人.看来得找个角落随便呆一晚.
暮色四合,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灯火一盏盏亮起,天予走在其中,只觉一切都那么模糊,所有的人与物仿佛俱都远去,如同他此刻茫然无措的心,天下之大,他竟无处可去…….
"哥――!"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天予脚步一顿,回过身.就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在满街的灯火阑珊中冲着他飞奔而来,跑到近前,便看到他额头上满是亮晶晶的汗珠.那人顾不得喘息,一把拉住他,晶亮的眸子中满是欢喜:"哥哥,可找到你了,我以为你出事,都快吓死了!"
天予心中一阵温暖,抬起袖子替小七将汗水拭去,笑道:"我没事!"他心下一阵安定,刚才在看到小七奔过来的瞬间,他突然就做出了一个决定,不管如何,明天他一定会去赴约,钱宝儿是真的帮他也好,是骗他上钩也罢,他早已没有了退路,大不了就是这一条命了……
看他久久不语,小七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哥,你在想什么?我们回去吧."
天予犹豫了一下,忽然想到,这也许就是跟小七相聚的最后一晚了,他看着那个孩子脏兮兮的小脸,展开一个大大的微笑,牵起那双小手道:"好,我们回去!"
这世上,有许多人生来便注定了只是过客,也许有过一段短短的交集,却终究会错肩而过,在彼此的生命里越行越远;可也有些人,只因为那擦身而过的一眼,或是一段短短的相聚,就将一个人,一些事铭刻在自己的生命里.时间可以将一切抹去,也可以让一些记忆愈加清晰,有些人,是注定要记一辈子的,甚至是…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