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的银光一晃即逝,凌尧的腕上一痛,一抹嫣红的透出眼帘。肌肤是无暇的雪白,血珠是艳丽的煞红,银色的针尖沾染着嫣红的颜料,渗入肌肤、渗入血管、渗入五脏,渗入心底。
“尧儿……这不是什么标记,只是一个提醒,提醒你是夕玥家的女人。”
太皇太后的每一句话,凌尧都记得一清二楚,她说的每一个字就像一根针,牢牢地刻入记忆最深处。
她的皮肤保养得极好,然而无论如何保养,也无法挽回失去的青春,尘世风霜在这张曾经艳冠整座大偃宫的脸上留下岁月的雕痕。
“尧儿,牺牲是女人的天性,但是夕玥家的女人纵使要牺牲,也决不能只为一个人!大偃宫里从来不缺这样的女人,你跟她们不同。记住!你是唯一真正高贵的的公主,你姓夕玥!”
腕上传来的阵阵刺痛感,让年幼的凌尧眼眶里笼罩了一层雾气。
“皇祖母,还有尧儿的几个皇姐啊……”虽然很疼,但是却不敢收手,只能忍痛让带着嫣红染料的针尖一次一次刺入肌肤。
太皇太后的手突然顿住,她怔了怔,口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
停了一会,凌尧才听见太皇太后的声音淡淡地说道:“你的皇姐们不中用了,她们的心早就不是自己的了,所以尧儿……”精心养护过的双手突然按住凌尧的双肩,双眸透出的凌厉目光丝毫不亚于当年,“趁现在你的心还是自己的,牢牢记住皇祖母的话!我们夕玥家的女人从来不比男人差!”
太皇太后是父皇的嫡母,却非亲生母亲,虽然叫一声皇祖母,其实她与这些皇孙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对于那一日太皇太后为什么会说出“我们夕玥家的女人”这么奇怪的话,凌尧始终想不通。
许久,太皇太后的一句话,在很久之后的某日解开了她的疑惑。
“尧儿,皇祖母送你一件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凌尧见到这件礼物的时候,果然十分喜爱,礼物的名字就叫——“钟锦阁”。
钟锦阁在很多年以前,是以酒楼为掩饰,专门为皇家豢养死士杀手、收集情报的地方。时过境迁,钟锦阁所在位置渐渐变成了繁华的街市,而奚曌的天下也渐趋稳定,皇室逐渐不再需要暗杀组织,不知从何时起,钟锦阁变成了普通的酒楼。
然而钟锦阁的最深处依然留着大量书籍、文献资料,甚至皇族秘辛、史实记录等等,其价值无法估量!
凌尧自从第一次踏进这座宝库,便深深陷入,这个平静、快乐、单纯的、只属于她自己的世界——未知的世界,她曾疯狂地渴求、探索过。
然而这个世界里所隐藏的秘密,载给她惊喜的同时,却也常常令她不寒而栗。
原来她的家族,竟有着如此可怕可悲的过去……光鲜外表掩饰下那不堪的血液。
◇◇◇
“现在你总该相信,我真的是赶回来救你。”妖孽狭长的凤眼投射出得意的光芒,懒洋洋地跷起二郎腿,卖起乖来。
凌尧将视线从车外移到他笑得肆无忌惮的脸上,定定地看了片刻,又落到自己脚尖上。
外表看来,钟锦阁与平时没什么区别,依旧生意兴隆,热闹非凡。只是大堂里从掌柜、跑堂到进进出出的客人都透着一种陌生的、不协调的感觉。
这种伪装而成自然,演出一幕幕生意兴隆、人来客往的景象,瞒得了其他人,却瞒不过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的凌尧。
就像亲眼看见自己珍视的东西被人践踏,心头突然涌起一种吞了苍蝇的恶心感。
从她在寒盟关收到消息,着手采取措施,阻止一切有关自己这边的消息传回靖宁的可能,甚至不惜派人截杀传旨的中使,一直到回京的这一路上她考虑得足够周全,却单单忽略了一个最重要关键!
最初收到的消息,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一分一毫。
纵然那的确是熟悉的字迹,纵然送信的方孟并无可疑之处,纵然……她也应该多留一个心眼,不是吗?
“楼叔叔当真神通广大,远在边城,还能知道相距千里之遥的靖宁发生了什么事,还能及时赶来救我。”凌尧闷闷地说道,“如今更连看都不用看一眼,就知道钟锦阁有问题,我倒是不知道,原来楼叔叔还会仙法,能掐会算。”
先不必说旁观者清,更何况这妖孽的确心思缜密、智谋过人,虽然他说的未必是实话,但凌尧也决计不会怀疑他另有所图。
之所以出言讥讽,不过是迁怒罢了……
只是妖孽分明听见她语出讥讽,却仿佛浑然不觉,反而像是被人夸奖了一番,笑容不减。
“小姐?”倾城不知车内发生了什么事,见凌尧久久不下车,便忍不住又唤一声。
凌尧立刻应道:“倾城,我们立刻离开此地,不要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倾城微微一愕,终究还是什么也没问,当下便驾车远离这条长街。
妖孽又恢复一贯惫懒的姿态,似笑非笑道:“说起来,知道你就是钟锦阁幕后老板的人似乎不多……”
凌尧如梦初醒,立刻摇了摇头,似乎极力否认什么。
“明明心中已经有数,却还犹豫不决。小公主……这不太好哦。”妖孽戏谑的看着她逐渐凝重的脸,突然觉得事情开始有趣起来。
凌尧眉间微蹙,正色道:“既然楼叔叔比我早到了几日,自然不会白白浪费这几日,能不能告诉我靖宁究竟发生了何事?”
妖孽侧着头,望了她一眼,才道:“也罢,看在你方才那么信任我的份上,带你去见一个人,见了这个人你自然会知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