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测不安中,一晃已到六月末。
这晚重云相障,月欲绽不出,鸦嚟声声,风微闷热。
忽闻得翠睛惊呼着进来禀报,说有大批宫卫严密地包围了整个公主殿。
我忙放下手中书卷,转头看到窗外苑落处已灯火攒动,更有浩荡脚步声齐踏而来,即急携翠睛转出了寝房。
这阵子,宫里平静得一如平澜无波的湖,并没有半点纳兰辰所透露将要发生的大动荡的前兆。而纳兰辰那日与我说完那话后,即着意让我好生保重,隔日即向皇上辞别,又到宫外过他的江湖逍遥日子去了。
我却是在静静的等待,看这深宫里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浪,不意这浪尖未曾打到皇后那处,却是先波及自己这里来了?
匆匆出了寝房,站于公主殿前的台阶上,扫了眼已围得水泄不通的卫兵,个个凛然持着兵械,目不斜视,气势若鸿,不知发生的何事?
虽然近来与皇上之间甚是疏远,但他仍是会不时派来一些赏品,以示对我的荣宠,即然我暗里果真并非是他亲血缘的女儿,但自己身上“婉成公主”的封号仍在,这些卫兵见着我出现,却并没有对我行礼……
任谁如此放胆的出兵至公主殿,就算无视我这失怙公主,也不会公然这般挑战龙威,所以,这定然是皇上派来的士兵无疑!
只是,这般重兵入驻公主殿,既然不是为着来抓拿我,那么,多半是怕我出甚子意外吧?可是,皇上为何舍得动用这么浩大的兵力来护我周全?
前阵子才惶然听闻,郸国骠骑兵已直攻我们大靖国京都的边州了,边州一旦沦陷,国都即会岌岌可危,亡国是极有可能的事,弈暮大将军领去的兵队挥尽血汗,损伤兵马无数,也只是能稍为阻挡一下其侵略的步伐而已,这会儿,出兵护国土才是当务之急,为何要浪费兵事至这平静的公主殿?
再冷然睇睨前头浩然的兵仗,却是未见得纳兰宇的那批心腹将士的影子,心下细呤,皇上不会是已知晓了这个中情况,才把他们撤了下去罢?如果真是这样,又会怎样看待纳兰宇?
“公主……这,这……。”翠睛跟在我身后,有着不知所措。
我朝翠睛颔首示意,即转身径直回得寝房。
依自己对皇上性子的了悟,以及目前的景况来看,就算我这会硬是冲出这兵阵去面圣,也多半得不到自己想要知道的内情,静观其变才是上上之道。
只是都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也未见纳兰宇来寻过我,想起他脸上那坚定的神色,突然觉得这里面有着很多不为己知的东西,他究竟隐瞒着我何事?为何让我等着他,却不曾再出现?是否遇到什么麻烦了?
还是……苏家姑娘在这段日子里哄得他开心了,即忘记了我的存在?
念及这般,心里竟涌起些许异样的酸涩来……
“公主……。”进了寝房,翠睛在后头忧心的唤我:“奴婢……奴婢担心外头是有刺客。”
听翠睛这一言,忽又想起那日,中箭后入潜公主殿的那位黑衣刺客,怪异的言行仍是令自己不解,唯能确认下来的是,他定是认识奶娘的!
今晚该不会……该不会是他又寻了来?
心里却又黯然起来,即然寻来又如何,外面守着这样多的宫兵,况且,奶娘现时也不在我身边……
“翠睛,这几日公主殿可是有何不同?”
“回公主,奴婢没觉着有什么不同,只是皇上派来的那批护卫在今日无端的撤退了,晚上就来了这些卫兵……。”
她所指的护卫,大概就是指纳兰宇的那些心腹将士了,悄然叹息,既是纳兰宇的心腹将士,那么他也定当知道我这里今晚将会发生何事了罢?
忽闻到外面人声与脚步声刹然嚣动起来,赴至窗口望见众卫兵紧紧形成严实的阵式,向寝房这边急速移动,果然是定要护我周全的样子,越过层层兵卫望过去,偌大的公主殿处于东面的苑落,那里似乎刀剑相斥成了一片,凶猛的打斗声阵阵传来。
这些夹着血腥的打斗音噬咬着我的心房,异样的感觉令自己好是不安起来。
过得好是片刻,斗声缓歇,似乎是其中一方败退了去,得胜一方紧追了上去,外面的紧守阵列也渐是撤回到了先前的位置。
望着窗外浓浓的夜声,月细弯,风高露重,想来今晚又是个无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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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清晨,天才微亮,好不容易才静下心来阖上眼,刚小憩过去,一道圣旨即发了下来,让我火速到承坤殿去面圣。
惊诧不已,承坤殿乃是皇上上朝,与朝中百官商议政事的地方!
来不及让翠睛为我梳妆,自己穿起夏季常着的一身雪白纱衣,拿起一支洁白的象牙籫子随手绾挽起青丝,即匆匆赶往了去。
雾气尚重,朝阳泛迷茫,露珠滚绿草,苔藓瑟瑟。好不容易到得承坤殿,却有得皇上身边的亲信公公悄然迎上来,把我从侧门领进去。
在随那位公公进得殿里去时,我侧头看到正殿外面的花石台阶处,竟站着朝中百官,他们个个身着朝服,恭敬的朝殿里作着礼揖,半俯着身子,莫敢妄然抬头。心下一凛,这又是为了甚事,皇上竟然那么早即召了百官进得宫来议政!
莫不是为了昨晚打斗一事?又或,该不会是郸国侵兵已攻取我们大靖边州?那么,召我这女流之辈来又是为何?
惶惑不安中进得殿去,发现皇上身着龙袍,皇气溢然的坐于高高的龙椅上,好是威严!纳兰宇竟然也在上头,站于皇上的左下侧,一身将服,衬得他更是俊威逸然。
窥见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光华,却是很快的就黯淡了下去,我不禁有些伤慽,这些日子以来,又何止是他那坚定的神色令我记挂,唇端似乎仍存的那份柔软与霸道的气息,更是在悄然无声地扰拔着我的心绪……
可是,这些于今日,为何让我觉着两人已是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