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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神仙姐姐

在长安城西市商业最为繁华的宣武街上,每天都有许多乞丐沿街乞讨。寒冷季节里,常有乞丐冻死街头,这样的贱民,多一个少一个都不会有人看一眼。

这一日,一品太医府的大小姐金秀玉带着丫鬟小凤,正在宣武街的蔡记饰品店里买耳环,突然听到几声凄厉的惨叫,惊得她心尖一颤。

回头望去,看到几个彪形大汉,正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暴打,少年在泥水里滚来滚去,惨叫连连。附近连个旁观者都没有,貌似人们对这种暴行司空见惯了。

金秀玉柳眉一挑,怒道,“天子脚下,竟然还有人敢当街打人,没有王法了么?”她卷起长裙就要冲上前去。

“哎呀,小姐,千万别过去!”店内的小厮慌忙拦住她,“这帮恶棍是李相公的人,咱们惹不起,您千万别去触这个霉头。”

“李林甫?”金玉如皱了皱眉头,“他这样的大人物,干嘛欺负一个乞丐?”

“您不知道么?这个傻乞丐可不是普通人!”小厮见四周无人,便压低声音说道,“他是皇甫将军的儿子,吃了皇帝的御酒,变成了傻子,宣武街上的街坊,都知道这件事,唉!人都傻了,还被人作践,遭的哪门子孽哟!”

金秀玉脸色一沉,皇甫惟明一家的冤案她是知道的,而且和自家有些瓜葛,特别是这个皇甫公子,名叫皇甫文广,原本是长安城有名的才子,吃了父亲的毒药后竟然没死,后来被皇帝赦免了,没想到他变成傻子,成了乞丐,李林甫还不放过他。

没多久,那群恶霸打累了,撇下皇甫文广,大模大样的钻进附近的醉仙楼里吃酒。

皇甫文广则爬到街边的垃圾堆旁,翻些被扔弃的食物吃。

金秀玉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她买了几个包子,就冲上前去。

“不要吃了,这些不能吃!”金秀玉打掉他手里的脏馒头。

“我饿,我饿!”他嘴里含糊说着,手又到垃圾里摸索。

“别找了,这里有包子吃!”金秀玉强忍着泪,将热气腾腾的肉包子递上来。

皇甫文广闻到了香味,一把抢过来,奋力往嘴里送。

金秀玉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他的脸上都是污渍,还有不少青紫淤痕,不过,依旧可以辨认出,他的脸庞俊朗清秀,鼻子挺直,能想象得到曾经英气勃勃的样子,只是他的眼神……很呆滞。

看到他噎得翻白眼,金秀玉赶紧递过一杯热水,柔声说道,“别急着吃,喝杯水!”

皇甫文广抬起头,混沌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专注,他盯着金秀玉,出了神一般,眼眸再也不愿移开了。金秀玉也看着他,发现他的双眸中,那片混沌烟消云散了,此时一点也不呆滞,反而清明纯净得很。

“神仙姐姐!神仙姐姐!”皇甫文广喃喃,神情愈发变得虔诚恭敬。

自他流落街头后,就再也没有人对他好过,他受尽百般的折磨ling辱,空洞的脑海里始终茫茫一片。眼前这个美丽女子,就像从天而降的仙女,成了第一个关心他爱护他的人。

她饱含关爱的双眸,仿佛一缕曙光,划破了百丈寒冰,直入皇甫文广的心灵深处,留下了一个永恒的记忆。

此时,皇甫文广盯着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愚钝简单的思维里,反复的回荡这句话。“神仙姐姐,她一定是我的神仙姐姐!”

金秀玉温和的看着他,柔声道,“快把水喝了。”

皇甫文广想也不想,仰起脖子将热水一饮而尽,然后又痴痴的望着她。

“小姐,小姐,我们快回去吧,已经出来很久了,老爷会生气的。”小凤慌慌张张的拉着她的手,催促道。

“嗯,我们回去,我回去求爹爹治好他。”金秀玉想了想,决定立刻回府,她取出一条金丝手绢擦了擦皇甫文广的额头,然后塞在他的手里,嫣然一笑,“你别担心,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说完,主仆二人便上了马车,往金府驰去。

皇甫文广呆了片刻,突然回过神来,拼了命的朝马车方向奔去,手里扬着手绢大喊,“神仙姐姐,神仙姐姐”。可惜的是,街头过于嘈杂,她们在马车内根本听不见。

好在马车速度并不快,皇甫文广跑得并不慢,还能勉强跟得上。“武侯铺”几个巡行的街使正好看见了,以为是疯子在追赶某个倒霉蛋,他们只是幸灾乐祸的笑笑,没当回事。

正好,金府大宅就在紧邻西市的延平坊,一路相通。当初金太医低调行事,执意不在皇城内建宅,于是,把住址定在了皇城西边的延平坊,往北直通天街,去宫城面圣非常方便。

马车没多久便到了金府大宅,金秀玉直接进了大门,皇甫文广恰好赶到,想也不想就往金府里冲,被门口两个小厮拦下来。

“神仙姐姐,我要找神仙姐姐!”

“这里没有姐姐,回去找你妈去!”

皇甫文广力气不小,两个小厮死命的拦住他,“来人,快来人,抄家伙把这个武疯子打出去。”

府内顿时出了十几个抄着哭丧棒的下人,冲着皇甫文广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乱打。他毫不介意这些板转,嘴中拼命的喊“神仙姐姐,我要找神仙姐姐!”

“张福李禄,住手!你们这些狗才,怎么能随便欺负人!”金秀玉站在门口怒斥,面如寒霜,她气冲冲的推开几个下人,拉住皇甫文广的手,直接进了前院,没一个人敢阻拦。

“小姐请留步!”金府的总管家牛大早已闻讯赶来,恭恭敬敬的挡在了二人面前,“老爷吩咐过,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带入府内,请小姐……”

他已经说不下去了,金秀玉叉着腰,一双凤眼正直勾勾的盯着他,浑身上下杀气腾腾,“好你个牛大,你到底是主子还是下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以为姑奶奶不能收拾你……”

牛大是太医府的天字号下人,年仅三十岁,素来稳重淳厚,在太医府很有人望,如今被个小丫头当头训斥,顿时满脸通红,唯唯诺诺的站在那里,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没僵持多久,金太医已经到了,他皱了皱眉头,喝道,“玉儿,回房去!”

金秀玉对父亲很是敬畏,她极不情愿的跺了跺脚,指着皇甫广文说道,“爹,他是我的朋友,你一定要留下他。”

说完她便回了香闺院。皇甫广文痴痴呆呆的喊“神仙姐姐”,也想跟过去,被牛大给拽了回来,死死的按在原地。

金太医盯着皇甫广文看了半响,暗叹了口气,吩咐道,“牛大,给他洗个澡,送到雷池院,此事不得张扬!”

雷池院是金府最隐秘的所在,即使是天字号的下人,也必须得到金太医首肯才能进去。取名雷池,顾名思义,私下闯进者,会受到严厉惩处。

虽说也在金府里面,这里似乎完全与世隔绝了。

皇甫广文被洗刷干净,又换了套合身衣服,看上去很有精神,只是一双眼睛却浑沌无神,嘴里还在嘀咕着“神仙姐姐,神仙姐姐”。

金太医锐利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眉头锁得更紧了。刚才他经过一番诊断,已经完全了解,这个皇甫文广果然中了凝血散的剧毒,可是体内的损伤已经好了八九成,唯独脑部遭毒药重损,失去记忆不说,人也变得迟钝。

连皇甫惟明这样的武林高手都被毒死了,这个傻小子竟然能活下来,真是岂有此理。

金太医想了想,突然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他和蔼的问道,“抬起头来,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

皇甫文广痴痴的望着眼前人,懵懵懂懂的回答,“神仙姐姐,我找神仙姐姐!”

金太医脸上笑意更浓,其实他早已布局打算把皇甫文广带回,宣武街上的地痞流氓有不少就是太医府的人,没想到玉儿竟然抢先一步,大大咧咧的把他带回来。

“这里是神仙姐姐的家,你想留下来吗?”

“想!想!”皇甫文广的痴眼竟然散出几分光彩来。

“我是神仙姐姐的老爷,如果想留下来,以后所有事情都要听老爷的,愿意吗?”

“愿意,愿意!”

“嗯,你把衣服都脱掉!”金太医喝道。

皇甫文广顺从的照做,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可以看到,他身上有许多青紫淤痕,这些天他没少吃苦头。

“很好!”金太医取出几个药瓶,从中分别取出一丸丹药,放入茶杯里,递到他身前,“这杯水里有毒药,你把它喝了!”

“我怕!”皇甫文广低下头,他犹豫着,怯生生的偷瞥金太医一眼,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接过茶杯,然后一饮而尽。

“很好,你现在躺在地上!”

皇甫文广刚刚躺下,脸上一根青筋陡然暴长起来,他痛苦的咧开嘴,正要叫出声来。金太医快速的抽出几根银针,迅疾无伦的扎在印堂、大椎、大赫三穴上面,止住了他的痛楚。顿时,皇甫文广嗓子一哑,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他迷迷糊糊的睡在地上。而那条跳动的青筋,竟然在他身上一路延伸下去,像有条小蛇在他皮肤下游动,看上去极为可怖。

金太医盘坐在地,把手放在他的脖颈处,然后闭目冥思。他医术通玄,有一手“读脉”的方法,可以洞察人体经络气血,跟亲眼见到一样准确。

他越是“读脉”,越是惊讶,脸色几乎变了好几变。

“奇哉!”金太医收回手,眼中精光灼灼。

他刚才给皇甫文广吃的毒药,是一种古怪霸道的奇毒,专门摧毁人体十二经脉中的手太阴肺经。一般人舔上一口,立刻会咳血气喘,双手颤抖。

当然,还加了一未麻药,令他感觉不到痛苦。

金太医之所以这么下药,是为了探察他的抗毒能力。这种毒药沿着手太阴肺经发挥作用,非常适合“读脉术”的观察,从而判断人体对毒药的反应。

没想到的是,皇甫文广的身体不仅有一定的抗毒性,竟然还能自我修复被损的经脉,毒药走完手太阴肺经之后,这条经脉有一段已经开始恢复了。

“天下竟然有这种强横的人体天赋!”金太医忍不住出口赞了声。

他本来不相信普通人吃了凝血散能活下来,现在终于确信无疑了。

金太医激动的来回踱步,眼中的光彩更加炙热起来,终于,他打定了主意,把守在门外的牛大叫了进来。

“这个人以后就住在雷池院里,由你负责照料,教些金府的规矩,给他最好的进补,每隔七天,我来看他一次。这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切记!”言毕,金太医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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