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又被贬出京城,赶往益州路泸州上任。就有一帮子金行的伴当,由一个叫赖世光的东昌府秀才领着,来结伴而行。赖秀才对于当世大儒李大人,那是久闻大名、万分景仰。一路不免实心实意,迎奉侍候,让李纲少受了许多颠沛之苦。李纲忧思国事,壮志难酬,心情不免愤懑,几次又想撂挑子,出家作和尚去。偏生这个赖世光,搬来一种叫做“透瓶香”的,端的是难得的好酒,又是敞开来管够。李纲接连痛饮,这才逐渐放开心怀。及来到泸州,李纲与这个赖世光,已经聊的颇为热络。
远在杭州,忙着搂地算钱的叶祖珪,听说王黼到底举荐原任太学学正的秦桧,出任了级别不高但是位置关键的“侍御史知杂事”,连着郁闷了好几日。直至闻报李纲已经安全抵达目的地,而且身体健旺,满怀热情的作起他的知州来,心情才略有好转。小叶心道:“凭什么历来都是奸佞锦衣玉食、群娇环侍,社稷之臣一个个混的凄凄惨惨?我偏生要助李纲这些人,都把小日子过的舒舒服服、红红火火,本少爷也算不妄活这一世。”又密令赖世光,物色几个色艺俱佳的歌姬,用曾思慎的名义,悄悄给李刚送去泸州不提。
此番秋帏,小叶学士的发小刘子羽,也被恩准“带罪参科”。与小叶的门生胡闳休一样,位列丙等,被御赐“同进士”出身。刘子羽被委了山南路士曹参军,胡闳休辟为枢密院典录军事。小叶同党,斩获颇丰。胡海喜出望外,在家里大排筵宴,广请宾朋。李卫由韩轩、韩漓撑腰,谋夺两浙路转运使,却是没有争过王黼的一个门生,败下阵来。最后还是恩师叶祖洽出面,又走了吏部尚书蔡攸的门路,得了个京西南路转运副使,兼提举盐茶官。官升半级,也算是落得个肥缺。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徽宗道君皇帝再次改元,于是新年是为宣和元年。李卫整顿手中公务,准备去京西南路襄阳府履新。这几个月来,李卫的夫人阎氏,跟岳飞的母亲姚氏相处的不错。姚氏知书达理、又博闻强记。阎氏觉得两亲家,有工夫坐一块说说话,甚至是动动针线,帮着孩子们置办点儿小衣服、襁褓,比跟胡海、庄统的妻妾们一起推牌九、掷骰子,有意思多了。她就想攒等姚氏跟自己一起搬去襄阳居住,又担心女儿受不了路上颠簸。姚氏也不忍心,丢下儿子岳飞一个人在相州。
飞哥跟家人和兄弟们在一起,度过了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开心时光。月月的身孕到了快五个月了,吃东西吐得厉害。小肚子挺起蛮显,小脸蛋儿可是青黄虚胖,胳膊、腿儿都有些浮肿。飞哥心痛的不行,每次从羑里城跑回来,都射些个山鸡、野兔,自己到灶间炖了,给月月进补。月月虽然吃不下,可是心里也觉得甜。每每当着岳飞的面,勉强喝两口,还张开小嘴,向飞哥哥示意自己已经咽下了。岳飞满意出门,前脚走,后脚月月就狂呕不止。没奈何,把鸡汤什么的,都叫小叔子岳翻端去偷偷吃了。飞哥总是纳闷儿,为什么自己媳妇儿老是干吃不长肉,弟弟岳翻一样的饭食,倒是越发红胖了。
岳飞担心自己媳妇儿身体,就在书信里边,向远在浙东的师父叶祖珪诉苦。小叶学士还真上心,写信央告太医院提举沈寒生,派人给瞧一瞧。沈提举上次把江湖郎中金丝燕拉回京师,经过一段时间观察、考校,觉得此人虽然喜欢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但是诊脉、药理,还真是有些手段。尤其是一手缝合伤口的绝活,看了让人大开眼界。但是此人人品着实下作,留在太医院明显是不合适。沈提举就举荐他去了隶属枢密院的金创时疫局,做了个“医案司士”,算是个不入流的小吏。
时疫局等同禁军编制,早点卯、晚报号,可把这个散漫惯了的金丝燕给折腾坏了。这天他跑到沈寒生那里啰嗦,想要换个差事,正好听说沈提举要派人去相州给人诊病,就自告奋勇愿意跑这一趟。实际就是想溜回老家,躲一阵子再说。沈寒生一想,除非自己亲自去,别的太医还真是很难说一定比此人强。宫里向太后病势沉重,自己眼下无论如何走不开,也就答应了叫他去。
金丝燕来到姚府,岳飞等人一看,就是个三十来岁的干瘦汉子,留着两撇鼠须,完全没有什么仙风道骨。姚太翁却是早知此人名气,如今又是御营的太医,连忙高接远迎。这厮探出两根指头,草草替李娃把了把脉,闭着眼睛,摇头晃脑道:“下腹淤塞,还是要多用芒硝,打通……”
姚氏夫人在一旁,闻言怒道:“我家媳妇儿怀有身孕,怎么能用芒硝?” 岳飞这才刚刚放下一点心事,那边制置使司的将令就来了。着相州府“敢战士”岳飞等人,从速到真定大帅府帐前听令。
知院大人刘光世之所以这般急着召集人手,调动兵马,却是跟辽、金两国之间的局势有关。
宋徽宗重合元年,也就是辽天祚帝天庆八年秋天,金国二太子完颜幹离不拿下辽国东京道。同年隆冬腊月,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亲帅大军万余,兵发宁江州。辽宁江州刺史,北路兵马总管萧兀纳尽起大军一万五千骑迎敌,双方再战出河店。实际上,这是决定辽、金两国国运的一战。
阿骨打知萧兀纳所部多劲弓重甲,女真与之正面对冲势必不利。乃命皇太弟完颜斜也统中军,立盾于外,强弓手居中,于上坡处结大圆阵待敌。皇太弟完颜吴雅束、勃极烈完颜粘罕分别统帅左右骑兵,迂回冲击敌阵。后来有人称这种战法为“螃蟹阵”,中间圆阵好比蟹身;两翼锐利骑兵,就是螃蟹舞动的两只大钳子,金人自己称为“拐子马”。
萧兀纳将前军分为六队,四面占据有利位置,轮番向女真人冲击,自帅本队居中策应。契丹甲骑数度突破女真圆阵,但是都遭吴雅束、粘罕骑兵侧击,功亏一篑。危急时刻,阿骨打亦持刀上阵砍杀。出河店这块宽阔的干河谷,旌旗漫卷,战马奔突;箭矢如蝗,烟尘蔽日。每时每刻,都不知有多少契丹,抑或女真的勇士,命丧敌手。毫不吝惜的用自己的一腔热血,浇灌着这一片,本来就堪称肥沃的黑土地。
从黎明战至天晚,契丹人箭矢耗尽。萧兀纳正准备聚拢部下,以图徐退,忽然战场南方狼烟四起,金国二太子完颜幹离不,率轻骑四千,飞速袭来。萧兀纳腹背受敌,形势危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