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途不好靠天补。
自从二哥送了罗盘后,沈家人就一起行动起来往我这里送东西。
大约同时抱着“三小姐要出嫁了实在是沈家的一大喜事,天啊,她居然都能嫁出去”的心态。
几个小丫头笑嘻嘻的送了双鞋过来,黯紫的缎面绣着云纹,穿起来那个飘飘欲仙欲乘风而上;还有小厮们用木头刻了个饕餮纹的盒子,嘿嘿的怪笑下不知道藏着什么心。
厨房的几位师傅搓着手告诉我他们决定为我烧一桌好菜庆生日,并且保证一定不会出现包子,我喜极而泣写了一堆菜名给他们,最后二哥知道了,又被狠狠的骂了一顿。
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最名贵的东西莫过于大哥和大嫂送的一个青花瓷瓶。
胎色纯净,白釉似玉,彩晕可见,上面绘的缠枝花纹,栩栩如生。一看便知是古董。
“童舟可喜欢?”大嫂笑眯眯的问。
“谢谢大哥大嫂。”
“恩,这个东西应该这么用……”大哥双手捧着瓷瓶像是捧着自个的心,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
“你看”
“大哥,这个装笔最适合不过了。”我抄起几只毛笔和卷轴掷了进去,瓶子一晃一晃差点歪倒,大哥吓的面色铁青,恨不得扑上去搂在怀里
对面两人咬牙切齿,我尴尬的看了半天,又老实的把瓶子放到了案搁上。
且不说这个毫无用处的瓶子,以及完全看不懂的罗盘,二嫂送的东西更为怪异,抖开那个玩意的时候我差点就要哭了,是上好的云锦没错,银色缎面暗光流动,触手如冰雪化开,摸不着痕迹。
可是,上面那个蓝色的怪物是什么?还有这一针一眼毫无章法,我颤抖的摸了几遍,又恐惧的瞅了瞅二嫂秀丽的面容。
“那个啊,那是一只猫。”二嫂笃定的说:“这可是我亲手绣的。”
我把那副图翻来覆去的看了十多遍,在自个身上比划着上面那个没耳朵又没手的怪物。
“这算什么猫?”
“机器猫。”
“鸡……猫?”
她从我手中抽出手绢,抖开指着说:“嗳,别管是什么猫,反正是好猫。”
“噢,那一定是某种上古神物,它能保佑什么?”
二嫂眨眨眼说:“它能帮你实现所有的愿望哟,比如瞬间移动到几千里外的地方,一边走路一边有钱往你口袋里蹦。”
我很费解的看着她,再看看那个‘猫’,决定把它好好的供奉起来,此刻拔剑四顾心茫然,我居然想不出要许什么愿望。
手脚一阵酸麻,越来越奇怪的身体反应,热到一定程度后开始慢慢变冷,已近三伏的天手脚冰凉。
何美人送了个药包给我,让我随时挂在脖子上,说实话真的有点傻……她这些天来的也频繁了,素手银针的扎我,毫不心软。
“奇怪了,怎么好像……”她按了脉搏:“好像有什么东西抑制着恶化……”
“不会那么轻易死的。”我讪讪的缩回手。
“你是不知道,人的生命有多脆弱。”她摇了摇头:“我师傅……也算的上一代名医,还不是突然急症暴亡。”
“你这一身的医术是和他学的?”我突然回忆起她的梦,那个在雪路上蹒跚而行的小女孩,忍着欺负学医的小女孩。
“很……艰难吧……”
“天下哪有容易的事。”她微微一笑:“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嘭嘭嘭。”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我要说的话。
“喂,你在吧?我进来了。”稚嫩的声音拉的长长,扑哧一下推开了门,粉嫩的小脸像个刚出炉的面团,黑溜溜的眼睛还在四处打转。
这才意识到房子里还有一个人!我看着大花若无其事的表情头陡大的三圈,这时候还选的真好,他大概是看见我的脸色,犹豫了一下,把脚收了回去。
何美人却偏偏看见了,我瞧着她脸色由红变白,突然一下站起来,撞的膝上的匣子底朝天。
“你……”
大花也愣住了,幸好他反应快,连忙撒娇的跑到床边:“姐姐,听说你又生病了,所以我来看你啦。”
我一阵恶寒,颤抖着摸摸他的脸:“乖……”
何美人蹲下身子,拉着他说:“你叫什么?”
“苏……”大花显然被吓到了,瞬间又猛的惊醒:“不是……”
“果然……”何美人退了几步,面色煞白。
完了,我和大花对看了一眼,心里暗付不妙,何美人果然是执念很强,居然这样都能认出来。我用眼神告诉大花死撑着不要承认,他左思右想直摇头。
“你说……”何美人深吸了一口气,直直的看着大花。
“你父亲是不是叫苏寄语?”
“啊?”
“啊?”
何晚袖喃喃自语:“没想到,他已经娶妻生子了……”
“不是!”大花突然喝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苏寄语他……他……他……是我……兄长!”
“噗。”我正喝着一口茶喷了出来。
这小子也太能找理由了,看来他对美人还是上了心,不然又怎么会硬生生的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两个人还在那纠缠不清,我寻了借口跑出来,正好听说老爹回来,又屁颠颠的跑了过去。
咕噜咕噜骨碌。
珠子滚到面前,晃悠了几下定住了,我看着若无其事把他甩出来的老头:“这是什么?”
“给我闺女的礼物嘛。”老爹嘿嘿一笑。
我拈着那珠子瞧,这分明是玉石雕刻的,龙身浮于珠上,莫非是挂着做装饰的么?难得他送的不是吃的……
“含在口里去!”他指了指嘴。
“啥?”我半信半疑的丢到口中,顿时感到一股清香溢出来,甜的像蜜。
“好宝贝!”老爹乐呵呵:“从西夷人那找来的,叫翡赤珠,他们那边都是大漠,人都是靠这个走过去的。”
原来还是吃的,只不过可以长期吃而已……
我取出珠子:“爹,我有事和你商量。”
他挥了挥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就是不想嫁么?”
“……”
他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你是真的不想嫁他么?”
“我对天发誓,真的。”
老爹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道:“好,我替你回了罢了。”
我等着他骂我,没想到居然等到这句话,呐呐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是我捡来的孩子,虽说这么多年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可是待你总有些不同的。”
他轻轻叹了一声,我心里咯噔一响。
“总怕你过的不好,所以都宠着你,养成了这种性子。原本想着为你选一个夫婿,好好的嫁过去,爹爹看着你一辈子无忧也就好了。”
他摇头笑:“柳大人虽说官职不高,那人性子却极好的,特别是你这刁女娃,爹还不是怕你受欺负。”
“我不怕……”
“你知道什么。”他瞪了我一眼:“可是你说不喜欢,那就算了,毕竟你不是我亲生女儿,我也不想强迫你做什么。”
他突然叹了一口气。
“一直想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也好歹嫁的近些,我没事还能瞅瞅你。”
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他却苦笑着看着我:“可是我明白的很,你总有一天要走的。”
我张大嘴巴看着他,而爹爹却是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我都差点忘记了,这个贪吃的胖老爹始终是棠城的首富,经商之人又岂会真的愚笨,那点知事识人的本事岂是我想的透。只是他恐怕还不知道我是妖怪,却以为是想着寻自己亲身父母罢了。
可是,若是有一天知道了真相,说不定会吓死的吧。
看了看窗外,暮色四合,稚燕归巢,年年日日飞逝而过,一晃已经十七年。
“快了吧?留不住啊……”他悄然叹了口气。
我低着头,不想欺骗老爹,所以没有回答。
所谓一桩喜一桩忧,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夜间回房时,大花正在等我,一只脚踏在板凳上,两手叉腰,一脸的晦气。
“美人可有难为你?”
“别提了,她死活让我说出我哥去哪了,我哪来什么哥啊?”
“那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我揪了揪他耳朵,他一口咬在我手上。
“我爹叫我回去,妈的,折腾死了。”他呼天抢地。
大花的爹是个极有权势的家伙,当年御笔亲封的梁国公苏华,也算的上是贵族身份,可怕的是他就是个老妖物,更可怕的是这个老头不知道为何混进了朝廷,玩了几年还博了个“博闻侯”的称号,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儿最是上心,当年的魔画之争,也是由他而起,活生生的一个妖孽。
然而不知道为何娶了个人类当妻子,还生了这么个半妖的儿子,苏寄语是半妖,所以被打伤后不会死,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又有什么新秘方了?”梁国公眼看着儿子一夜间缩回原型,郁闷的不行,好不容易养大的捣蛋鬼搞成这幅样子怎么会甘心,到处收罗奇珍异宝企图让他变成大人模样。
“你可别说,那药有点效果。”他皱着眉头:“不过药效很差,难以维持,而且我家老头子也是无意中得来,他说还得请人看看。”
他突然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娘的,可是为什么这次会是墙灰啊!?蜈蚣蝎子也就算了,至少还算药物,怎么墙灰都拿出来了,你不知道有多难喝,呕。”
然而我听了这个消息无比高兴,若是他能恢复原状,也算了我对他的亏欠。
“对了,谭禹去哪了?我这次生日你们还没送礼呢?”
“送个屁,你个妖怪少弄点人类的怪习惯。”他瞪了我一样,又抓了抓头发。
“至于那狐妖,算了,告诉你也无所谓……”
他奸诈的哼了几声:“谭禹去找你仇人了,恩,柳大人,你说他们两谁更厉害点?我看柳大人小命不保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