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既无让人难耐的燥热之感亦无刺骨之意,但那风仍能拂起绡丝的素纱垂帘,层层叠叠地打着帘浪,连那帘内扇动的绿松石镶金兰竺孔雀扇,都拂下一片翠色羽翎肆意地落在用冰蚕丝绣着艳绝牡丹的承岚凌缎上。却不经意地染了那裙边的一团血水,翠色变得晦暗。
“青女,去给嫣然打扇子,看她热的。”那声音慵懒中带着股冷漠,让人辨不出话底的意思。
冷汗渗透了后背的薄衫子,青女连忙跪伏在地上,连声音中都带着恐惧:“娘娘,您饶了嫣然吧!她经不起这风啊!娘娘!”
姚贵妃抬了抬眼,青葱般的手指轻点在嘴角,不由得地一笑,“这是个什么话啊?本宫不过怕她热着了,省得热着就爬上了龙床。不小心就承了恩,是吧!嫣然!”
“娘娘!奴婢知错了,娘娘!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是遮了眼蒙了心才会做出这种事来,皇上怕娘娘伤心,也并未记档啊!娘娘!饶了奴婢吧!”嫣然用力地叩着头,地上的血印越来越鲜艳。
“呦!这到成了本宫的不是了。”姚贵妃也不看她,只是细捻着垂肩的流苏,声音亦是淡漠地让人抓不清意思。
只听见地上“笃笃”闷响,嫣然的头叩的更加用力,“不!不!娘娘没错!都是奴婢的错!娘娘待奴婢情同姐妹,奴婢还背着娘娘做出这等下贱事情,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松开捻着流苏的玉指,说:“青女扶她起来。”
青女如得到大赦一般,慌忙地扶起嫣然。嫣然望着姚贵妃,只见那三千青丝流泻而下,仅用一支坠流苏的镏金偏方轻挽一侧鬓发,黛眉间天生便烙着一点殷红,双目如含着寒潭清流,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她妃色的唇总是勾着惑人的微笑,似友好、似嘲讽、似蛊惑、似无情……心里不由一黯,是啊!皇上如何放的下这个美丽的近乎虚幻的女人啊!自己真是痴心妄想!痴心妄想啊!
嫣然再一次的伏下身子,道:“奴婢……”
刚道出两字,绡丝的素纱垂帘被一只剔透的能见着肤下青筋的手撩起,只是见着手,姚贵妃已从湘妃竹的凉椅上站起身子,搭着月琦的手盈盈拜下:“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妹妹请起,妹妹是有身子的人,何须多礼。如果皇嗣有个闪失,那姐姐我的罪过可大了。”凤形华盛下的双眸含着笑,燕皇后亲自扶过姚贵妃,引她坐下。
青女将贡茶奉上,为燕皇后打起扇子。
“皇后娘娘怎的一个人来此?”姚贵妃问道。
燕皇后也未答话,捻着青花釉蓝藤的盖子拂走茶面的茶叶,轻啜了一口,斜睨了一眼嫣然,放下茶碗走向她。
“真是个标志人儿。”燕皇后用镶嵌蓝石碧玉的镂空雕花玳瑁护甲挑起嫣然的下巴,双眸一寒又道:“只是生了些没脑子的妄念。”
另一只手上镏金护甲的甲尖来回磨砺着嫣然白皙的面颊,只要再一用力那花容便也不在了。
“也不知这妄念由哪生的?”燕皇后看向姚贵妃挑了挑柳眉道出一语。
姚贵妃话道:“皇后娘娘就不怕这贱婢的血污了您的手。”
燕皇后双眉一蹙,放开手,只是那手上的青筋更加暴露。她走回座位端起茶碗,也未喝茶,仅是看着那青花釉蓝藤的茶碗。
“皇后娘娘准备如何处置这奴才。”姚贵妃侧头问道。
“这贱婢是妹妹宫里的人,就交给妹妹处置吧。”燕皇后划着茶碗上的纹路。
姚贵妃看着嫣然,说:“那臣妾谢过皇后娘娘了,臣妾会好好管教这奴才的。”
“如此甚好。”
燕皇后放下茶碗,看向姚贵妃,说:“这过两日便是三年一次的选秀,此次妹妹与我同去吧。”
“臣妾位卑,不敢担此大任。”姚贵妃顿了顿,又道:“何况臣妾之上还有宸贵妃,臣妾岂能逾矩。”
“妹妹身怀龙嗣,对我皇室有功。这规矩亦是人定的,何必拘泥。”燕皇后话完放下茶碗,见姚贵妃仍欲推脱,从绣着金凤的织锦宽袖中探出一物,轻放在湘妃竹桌上。
姚贵妃脸色有些发白,随后福了福身子:“臣妾遵命。”
“那便拜托妹妹了。”话间她将那什物拢入袖内,搭着月琦的手站起身子。燕底鞋的楠木细跟与地面的踩塌声在此时格外清晰,那声音忽的戛然而止,燕皇后微侧过头,唇角勾着不经意的浅笑,低语道:“皇上去了琅经阁,付将军正进宫面圣,劝妹妹还是早些回寝宫歇息吧。”话毕便缓步出了四合亭。
姚贵妃沉默不语,捻着垂肩的流苏,通红的指尖仿佛快渗出血来。眼神一暗,挚起燕皇后饮过的青花釉蓝藤的茶碗放在鼻下轻嗅,突然笑了起来,粉舌舔了舔碗檐,“这茶的味道不知怎么样,怕够你回忆一辈子了,燕囷。”脸色一变,猛地将茶碗掷到嫣然的身上,滚烫的茶水泼到嫣然皲裂的伤口上,嫣然终是晕了过去。
“青女去传刘御医来。”
“是,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