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傍晚,血色黄昏,蝉鸣悠长,路人行走其间,影影绰绰,犹如老旧的梦境。
丽水市青田县城,一幢老式的三层楼房的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中药味。这里原本是一家国营造纸厂的家属楼,现在造纸厂已经倒闭,废弃的厂房也被卖作了猪场。
夏末的父亲已经放弃了治疗,躺在家里,吃相对比较便宜的中药来熬过这最后的时刻。他已经肾衰竭,每次透析需要500多块的费用,对于这个已经和他的肾脏一样衰微的家庭来说,是不可承受之重。
所以夏末的父亲坚决不再去做透析,既然必有一死,不如给活着的人还留一条路走吧,这就是夏末的父亲最后的愿望了。
夏末也很无奈,她愿意为父亲割一个肾,可是近10万的手术费用是她没办法凑齐的,而且手术之后前两周的防排斥反应的药物,每天都需要6千多,这些医生都跟他们交待得很清楚了。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呆在父亲的身边,服侍他过完最后的日子了。
这个黄昏天空妖艳,但是却没有一丝风,显得格外的闷热。在那狭窄的不足40平米的房间内充满了中药味道,更令人透不过气来。
她决定出去透透气,开门出来,额头碰到一道可以划破这浓稠的空气的目光,是胡杨,他目光清亮地看着她,似笑非笑,眼中有一丝怜惜一缕关切。
夏末身子颤了一下,背过头去抹了一下眼泪,再回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已是灿烂的笑容:“大哥,你怎么来了?快请进来吧。”
“别客气,小末。”
在胡杨的眼中,夏末虽然多了一点忧愁,但是表情依然那么静怡,似乎不是对命运的屈服,而是一种彻悟。
但胡杨并没有走进去,而是很直接地说:“让你父亲去手术吧。”
说着他递给了一张银行卡:“这是用你的名字存的20万,密码是8个7。”
夏末没有接,好像那卡很烫手,是一块烙铁,她的眼中闪过恐惧的神色:“大哥,你是怎么有了20万的?你没有去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吧?”
胡杨定定地看着她,突然舒了一口气说:“好吧,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我不得不坦白了,夏末,我其实是一个有钱人,这些钱是我一个月的零花钱而已。”
夏末觉得难以置信,可是胡杨的眼睛那么真诚,那么清亮,让她不由不信。
“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可是我怎么接受得起呢?”她怯怯地说。
“没什么,我借给你而已。我很看好你,觉得你有能力还清这笔钱。”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将卡塞进了夏末的手中,夏末虽然容貌娇嫩犹如玫瑰花瓣,可是因为经常做家务,那手略略有些粗糙。
可胡杨在那一刻有种错觉,觉得世界再没有比这更美的手了。
他对夏末说:“听你的二叔说你要为你爸捐肾,不要这么做,我查过资料,你捐肾的话也要多出一笔取肾的手术费,其实跟买肾的费用差不多。明白吗?”
夏末无声地点头,胡杨用手拖起她的下巴,发现她已经是雨打梨花满脸泪水了。
“我喜欢小末的笑容。”
于是小末笑了,有些羞涩地笑了。
胡杨也难得一见地荡漾开了微微的笑容:“小末,我们进去吧。”
两人走进这个绝望的家,夏末父亲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正在熬药看火候的夏末母亲听到有人进来,则是在腾腾的药雾中抬起了暮气沉沉的脸庞。
虽然胡杨没有轻蔑之心,但是胡杨真的很难相信夏末是由这样两个人带大的。但也许他只是看到表面,没有看到本质吧,许多人金子一般的心就掩盖在平凡的面容下。
夏末的母亲看到胡杨很勉强的笑了笑,那种沧桑的笑容让人心悸。
“小末,这位是……”
“他……是我的朋友。他是从南门市过来的。”夏末从来没思考过胡杨是他的什么人,而一个女孩向家人介绍一个年龄相当的男人说是朋友,那言下就有意了。
从表象来看,胡杨表现得还真不咋的,大老远过来探望病人,手上却空空如也,礼品不说,就是拿一束花也好见人啊。
但穷人家确实就少了那些破讲究,夏末的母亲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招呼胡杨坐下,然后问他有没有吃过晚饭。
“没有。”胡杨回答,丝毫不会客气。
“小末,你去买点菜回来招待客人吧。”母亲这么说的时候,表情有些不自然,因为她知道夏末身上是没什么钱的,让她出去买菜那不是为难她吗?可如果不买点菜回来又怠慢了客人。
“好。”夏末却欢喜的小麻雀一样快乐地应承下来。
胡杨也站了起来说:“小末,我陪你去。”
看两人出去,夏末的母亲突然叹了口气对躺在床上的老公说:“末儿这孩子交的男朋友可没什么礼数啊。”
夏末的父亲则劝慰她说:“也许人家孩子的家教跟我们不太一样。抛开那些虚的不说,这孩子这么大老远过来看我,这心意就很不一般了。”
“我只是担心我们的末儿,唉……”叹息,还是沉重的叹息。生活的不如意让她的整日的愁眉不展。
她这么一说,病床上也传来一声叹息,然后是良久的默然无语。
怅惘、绝望、无奈的阴霾在这个家就像那浓稠的中药味一样挥之不去。
……
夏末现在的心情却愉悦得要飞起来了,她跟胡杨并肩走着,歪着小脑袋问胡杨:“大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嗯,好的,看来我要大饱口福了,你也别做太豪华了,就那个鲍鱼跟鱼翅什么的随便整几个好了。”
“小样儿。”夏末娇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