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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〇三章 凝碧无涯雪魄寒(上)

次日,峨嵋派果然来除妖了。

云照夕原想溜出洞去守候,又怕到时另起事端,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决定先留在洞穴之中,等蛇妖伏诛,再行与峨嵋众人相见。

待到中午时分,洞外传来“唧唧呱呱”的蛇鸣,此起彼伏,一阵一阵,经久不息,看来蛇妖面子颇大,来宾众多。

不多时,就听得男女呼啸之声,群蛇凄鸣之声,又有其他劈里啪啦,叮叮当当,起落有致,倒是很有几分韵味。良久,声音歇止,料想蛇妖已除,虽非经由己手,毕竟芝马大仇得报,心里一阵痛快,转念又想到齐金蝉那小子,不由又是一阵厌恶。

此时却顾不得多想,便准备悄悄溜出洞去。他已摸索出芝仙隐藏形迹的方法,到洞外试了一试,果真得心应手,也就放大了胆子,避开洞口的独角神琳,往禁锢蛇妖之所靠拢。

正在这时,看到一个道姑打扮的中年女子带着齐金蝉等几个年轻男女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那道姑仙风道骨,端庄美丽,云照夕料想她必是峨嵋掌教夫人,齐金蝉之母,妙一夫人荀兰因。

妙一夫人是蜀山中的高人,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想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或者将来还要有什么际遇,就须多多仰仗这些所谓有道之士,又或者,他们能够让自己回复本来也说不定。

想到此处,云照夕心一横,放开一切顾虑,便从土内钻出,遥遥朝妙一夫人作了个揖,不卑不亢。

众人见一个雪白的可爱小人突然出现在面前,齐齐喜出望外,几个年轻人立马就想近前把芝仙捉住,但掌教夫人在旁,却是不敢造次。妙一夫人见云照夕对自己行礼,笑道:“真灵物也!你且放心,我等绝不伤害你,你可愿随我等到洞府修炼?如果愿意,便将你生根之所指出,我好替你移植。”

齐金蝉此时也停住要捉的架势,柔声道:“之前害你的马儿被蛇妖吃了,是我的不是,你别害怕,我带你去我们洞府修炼,在那里绝没人敢吃你。”

云照夕心中冷笑:“轻巧巧一句话就把自己的过错给结了吗?”他知道妙一夫人已然发话,应该是信得过的,便朝自己的洞穴方向指了一指,比划着回头就走。

他在洞中这些时日已然领会到,芝仙的灵根就在洞中,乃是灵气之源,自己虽然可以变化人形到处行走,但万不可脱离灵根太久,实在是桩很麻烦的事情。

才到洞前,独角神琳早嗅出生人气味,低吼一声,六足一顿,扑了上来。妙一夫人不慌不忙,手起处一道金光在独角神琳身上绕了一绕,那怪物顿时停在空中,动弹不得。这时又见一道红芒电射而起,罩住独角神琳只一绞,就听得一声厉嚎,一颗怪头已经滚落在地,原来是齐金蝉放起飞剑斩杀了神琳。

妙一夫人埋怨道:“灵物亦有性,此獠非善类,纵然该死,但我已将其制住,你如此莽撞,实属修道大忌。”

云照夕自然知道齐金蝉惹是生非的性子,看他犹自不忿,想起蜀山中他的许多作为,摇了摇头,径直进到洞里,化作灵芝仙草的模样。

妙一夫人十分慎重,先往北跪下口中念念有词,拜了三拜,这才起身,拿出一把竹刀,把灵芝四周的土小心剔松,然后喊了一声:“起!”就把仙草连根拔起。云照夕灵根陡然离地,一时还不适应,干脆不作多想,思想一松,竟是睡了过去。

迷糊中听得有人在身边絮絮叨叨,醒过来一看,眼前环境已是不同,清清爽爽一个宽敞的洞府,与之前跟怪兽蛇妖比邻的小洞穴不可同日而语,齐金蝉正跪在自己面前,口中不断说着什么。细细一听,原来之前除蛇妖众弟子中,一个叫做朱文的女弟子被贼人所伤,现正昏迷不醒,性命危在旦夕,因此金蝉前来乞求自己能够救她一救。

云照夕大梦方觉,就遇上这等事情,虽说生血为峨嵋所用书中确有记载,但当真事情临身,总是难以释怀,心道:“才受了点恩惠,就要现报,真是无趣之极。”转念又想:“我要依助峨嵋保住身家性命,大家互惠互利,一清二白,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要怪就怪我自己的魂魄不长眼,附身到什么上面不好,偏偏跑到一株人人得而吃之的植物身上,非但要受失血伤身之苦,还少了许多为人的乐趣。”

想了一阵,情知此事怕是难以幸免,自己要真不愿意,峨嵋派便任由她死去不成?估计强行取血之事他们也是会做的。不过,荀兰因乃剑仙中的一流高手,莫非果真没有救治朱文之法吗?

听得齐金蝉声音越来越悲,云照夕心头一阵烦闷,打定主意,先过去看一看,如果确实只自己才救得了,说不得就要出点血了,见死不救之事他还真做不出来。

到了前洞,妙一夫人见云照夕跟在金蝉后面,面露喜色,便对他说道:“芝仙,餐霞大师和矮叟朱梅的弟子朱文,中了妖人白骨箭,命在旦夕,恳请赐血救助。”

云照夕闻言大惊,在他的记忆中,醉仙崖斩蛇妖时朱文还只是餐霞大师的弟子,只有等到次年正月,正邪两派在成都慈云寺相约斗法,其时朱文才得入朱梅门下。

朱文原本也叫朱梅,跟矮叟朱梅有些夙怨,矮叟已经度她两世,这一世在朱文小的时候两人仍然相遇了,矮叟便将其送至黄山餐霞大师处,并取了个和自己一样的名字。两人直到慈云寺斗法,才在和矮叟同列嵩山二老的追云叟白谷逸调解下化解了恩怨,朱文依前世姓氏,改了现在这个名字,并再拜矮叟为师。

原著中还说,朱文因为服食了芝仙生血,把生来恶根化尽,这才得以顺利与矮叟和好。如今非但日期不对,朱文也还未曾服食生血,因之不存,何来其果?

妙一夫人见云照夕突然发起呆来,以为它不愿赐血,好生为难,于是又道:“芝仙,如今伤者万分痛苦,再不能延误,如恳赐血相救,功德不浅。”

云照夕在齐金蝉跪地恳求的时候还未对朱文的名字有甚在意,此时把原著内容咀嚼了一番,又看到此处洞府中不但男女弟子众多,还有一只大猩猩一脸傻笑看着自己,这和原著中的情节似有差池,甚至连朱文受伤的时机也不大对,是还珠描述有误还是由于自己的出现,打乱了机缘呢?

云照夕对蜀山原书内容本就记得不大牢固,盘根错节想去,一念万念,顿时呆了。此时听到妙一夫人再次恳请赐血,一时也忘记先要证实夫人是否真无救治朱文之法,迷迷糊糊伸出一只手臂,随口道:“要多少血只管取去,今后还要麻烦你们多多照顾,功德我就不要了。”

这番话依旧如为人时那般说来,到了口中,全成了“咿呀”之声。妙一夫人听了,心领神会,微笑点头,齐金蝉却是听不明白,便问道:“芝仙说得什么?孩儿一句也听不出来。”

妙一夫人道:“你等道行尚浅,自然听不懂。芝仙说我们将它移居到此,非常感谢,理应帮忙,它的灵液比将它全身服用还有功效,可是它也要为此损失三百多年的道行;它需经历三灾,才能成正果,如今三灾已去其二,要我在它舍血之后,对它多加保护,异日大劫来临,救它脱劫。此事两全其美,我便答应了它。”

云照夕听了妙一夫人这番话,又是一惊:“我哪里这样说了,她当真听懂了吗?莫非芝仙神灵未昧,直接越过我跟她沟通?三百年道行对芝仙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他凡人做得久了,对成仙得道哪有什么概念,功德之类,现在也是无所谓的,不过道行这个东西,当然越多越好,现在一下就要失去三百多年道行,怎不心疼?可是手臂都伸了出来,妙一夫人已经抱住他,再要反悔,却是迟了。

妙一夫人叫金蝉取来一个玉杯,拿着放在云照夕手腕下面,然后从儿子腰间取出一块玉来,在云照夕手腕就是一划,割了个小口子,流出十分细腻的白浆,微微带点青色,落在玉杯之中,清香扑鼻。流了将近一杯,白浆自行止住,妙一夫人连忙拿出两粒丹药,用手研成细粉,敷在云照夕手腕伤口。

此时云照夕像是大病了一场,浑身乏力,刚才取血之时,白浆从手腕流出一分,他的气力也随之往外泄出一分,这才知道所谓“损失三百年道行”的厉害。他本是凡人,虽然借了芝仙灵体,毕竟未能完全继承芝仙灵气,况且修为已不纯净,此时失血较多,又去了三百年道行,一时难以承受,昏了过去。

当他再度醒来,已经回到后洞之中,恢复了植物形态,想是被送回来的时候,下意识中做了变幻。身体感觉稍微好了些,不那么难受,但想着妙一夫人说他还有一个大灾劫,好不忧虑,不知道这个灾劫什么时候会来,回忆原著内容,似乎还未写到芝仙渡劫,也不知是否记错。

似乎连妙一夫人都不能完全听明白他的芝言芝语,还好峨嵋已经答应帮忙渡劫,应当会有应对之策的。不知渡劫后是否会飞升成仙,真做了神仙,只怕反不如在人间逍遥来得痛快,可是以现在植物之身,又何尝体会得到人生妙趣?语不达意,身难远行,如此生活,岂非与死没甚分别?

胡思乱想了一阵,云照夕望着眼前陌生的世界,想及过去的千千万,前程世事,亦晦亦明,怎么也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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