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黑衣人沉下心神,断然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惜一切代价,穿越鬼林,燕回阁就在前方,那里有名利、财富,所有一切你们不敢想象的。”
所有人的目光陡然一亮。燕回阁,他们唯一的希望,每个人眼中的激烈像荒野中的困兽,求生的yu望、名利的引诱,那就是——燕回阁。
燕回阁,那其实是一个孤寂的地方。
只剩下燕子还会在春天展翅回到这个地方,在屋檐下搭上几根木枝,挥动羽翅间,又是一春。
奢华绚丽的禁宫内,这里早已萧条。
两层高的小阁楼,精致的雕花栏杆上,红漆早已慢慢剥落,门框窗架上也布有层层罗网,过冬的燕子也早已离去,只留下一片冷寂,空余在漆黑的燕回阁里。
其实燕回阁的格局挺大的,里面有厅有堂,还有一个迎风的赏景轩,容得下数十人一起品茗赏花,这是前朝内命妇们赏秋的好去处,左边朝着鬼林方向还有一个精致的小花园,可惜如今也只剩下杂草残垣了。
这里一直人迹罕至,这些年来只有两个老嬷嬷守着,大约半年前其中一个老嬷嬷因病去世了,可是直到如今也没见有新人过来。从很久远以前,这里就随着鬼林,消失在帝宫繁华的记忆里了,谁还会记得在禁宫这个偏远的地方还有个小阁子。
前些时候,另一个老嬷嬷也失去了踪影,只可惜也没有什么人留意过。
然而这一夜,冷寂几百年的燕回阁却忽然有了不一样的色彩。惨白的上弦月下,一道墨绿色的身影翩然而过,燕回阁前的废园里影疏月寂,墨绿衣裙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燕回阁一道隐蔽的后侧门内。
燕回阁的迎风轩,与厅堂只有一道年代久远、参差不齐的竹帘相隔,清冷的夜风中竹帘轻轻摇曳,一个年轻小姑娘的脸庞忽然映在了竹帘上,一身墨绿色的衣裙影在厅堂的黑夜里,一切静静的,她开口道:“云舒,一切都很顺利,他们都困在鬼林了。”
迎风轩里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全部吗?那就是我们哪里疏忽了。”
“怎么会?一刻已过,束心销魂、鬼神惊,即使我只布了三分,但就凭那几个称不上号的,想破我的束心阵,除非江海倒流。”清清的嗓音中透着不可磨灭的骄傲。
“翠容,武魂楼不过区区薄名,可是鬼神渊出来的人又怎么会是等闲之辈,如果你也觉得那几个人上不了档次,那么,真正的高手一定已经不在这里了,你立即通知延寿,提前行动,半个时辰后,我要武魂成为历史,我立即回昭阳殿,你随后赶来。”最后一句声音已经很淡薄了,微微轻吟在风里,那个说话的人早已音影夭夭。
墨绿色的姑娘也立即影去了身影,向鬼林西边的内城河跃去,内城河是澜江绿水的一条支流,环绕过大半个内宫,再与宫墙外的护城河相连,一起流向澜江。绿衣姑娘沿着绿水一直赶到了宫墙下,那里正有一个黑衣轻铠的侍卫守候着,正是禁军的衣饰。
墨绿衣裙的姑娘正是翠容,她到了暮鸾宫后就一直留心布置着鬼林这里,这个位置的重要性早在祥瑞帝初年就已经注意到了,可是为了禁军内外、朝廷各方局势的平衡,并不宜贸然加派禁军驻守,一直到傅子延真正掌握禁军后,立即以误入鬼林身体不适的理由换掉了当时西华门的主事侍卫,另外两个副职也逐渐找了些不重要也不引人注意的理由替换了。谢侍卫上任后,西华门一切依旧,一样的风平浪静、无所事事,可谢侍卫与潜龙宫都很明白,一切早已不一样了。
翠容要见的人就是这位谢侍卫,他今晚最重要的事就是“请君入瓮”。
“谢侍卫,今天总共进来多少人?”翠容还未站定就立即问道。
“将近四十个,有几个我不是很肯定,只是一种感觉。”谢侍卫清晰的答道。
“四十个?居然还有我的束心留不住的,看来中原武林还是有几分实力的。”翠容轻轻自语,随即手持栖凤宫的凤印又道:“立即通知延寿,计划提前,半个时辰后结束一切。”
“是,属下马上办好。”谢侍卫毫不迟疑的答应并行动了起来,军人的风范在这一刻光彩夺目。
谢侍卫一声轻哨,宫墙外扔进来一根绊索,谢侍卫轻轻跃上绳索,轻盈如猿,几个翻越间就越过了高高的宫墙。
宫墙高达七八丈,最矮的地方也有六丈多,宫墙外就是宽约五六丈的护城河,宫墙内外寸草不生,更不会有树木的踪影,帝宫的四个角边还建有四座角楼,终日有人巡视、眺望,即使插翅也进不去,这里不仅是帝宫禁城,更是一座坚固的堡垒,几番改朝换代,帝宫依旧巍巍。
这也是黑衣人选择西华门的原因,宫门附近的护城河与宫墙间有一定的余地,护城河上也铺有枕木,除非国灭的危急关头,否则是不会撤去或焚烧的,而最重要的是,那一片鬼林,葱葱郁郁...
可如果翻越宫墙是一位禁军侍卫的话,那么再高的宫墙也不过几块砖头而已,谢侍卫翻过宫墙立即就有人接应了,不远处,等着他的还有延寿,杀戮,帝青山...
翠容静静的看着谢侍卫离开后,脸上平静无波,目光却慢慢凝重了起来,一点也没有平日里娇俏女儿家的纯真,任谁也不会觉得她和暮鸾宫里那个整日无忧无虑的翠容会是同一个人。
翠容转过身来,准备赶去昭阳殿,才动身,鬼林那里忽然一阵狂风掠过。翠容心下一惊,是谁闯入了鬼林,还能触动了她的束心,束心一道,在心之间,无欲则无求,无心则意断,即使一个心纯意净的人,也只能身陷,不过受不到伤害而已,可是,居然有人能触动束心。
翠容停下脚步稍想了一下,立即改变方向朝鬼林跃去……
深夜的昭阳殿里,春墨悄悄打开暖阁的侧门,虚掩了一下。外面是一间宽敞的厅堂,现在守着二十余个黑衣甲士,身披银黑色轻铠,执着一杆玄黑长枪,腰间悬着长剑,怀内还藏有匕首,这是宫内禁军很多时候都达不到的,内宫的刀剑都不开封,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他们大都是出身于墨家的亲卫军,还有部分野战步军和轻骑兵,都是红雨将军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满面风霜凝结过的沉炼,目光坚毅、气息内敛,望之就不是凡俗之辈。
这些人中领头的却是一个文士模样的,三十岁左右,名字叫做杨固,出身于野战军,也只有他没有铠甲裹身,明明一身蓝灰色长衫,又土又暗,偏偏望之却如学者贤士,长身玉立、气质高雅,见者都会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风范,智者大愚,不知骗了多少人,只可惜真实的情况却是最无耐的。
杨固大字不识一个,性格也急躁,没有什么心机,杀起人来手起刀落,战场上身先士卒,几回阎王殿前生死绕,军功赫赫却也不思高官厚禄,他出生于边境,战乱的时候家破人亡,对蒙族有着刻骨的仇恨,一心一意只想着报仇雪恨,一时冲动不大不小犯了些错,红雨将军就趁机带他回了帝都,缓一下局势,更重要的是杨固的武艺,军中虽然不乏很多武状元之类的,但真正厉害的却只有杨固这样血海里爬出来的人,即使一个最一流的江湖高手在他面前也不一定讨得好去,因为他主掌杀戮。
春墨一出来,杨固就有点皱眉头,军中呆久了,并不太会与人打交道,刚刚兰语就劝一句杨将军穿件铠甲,杨固立即就沉下了脸,瞅着兰语身上的衣服不屑道:“又不是娘们,左一层右一层的像什么话。”众人虽尴尬,却也是了解杨固为人的,知道他有口无心,只气得身穿深蓝百褶裙,上穿浅蓝小袄,外罩一件淡黄色碎花襟衣,外带一袭鹅黄色披肩的兰语脸上青了又红,反身进了暖阁再没出来。
“春姑娘,有什么事?”杨固忍着不耐烦道。
“不知道将军有没有外面的消息?”春墨隐下不安,带着微微笑意缓颜道。
杨固有点不高兴,居然有人信不过他,“不管外面发生什么,这里都是万无一失的。”
又补充道:“暖阁是屋内屋,只有这道门,连封死的窗子后面都有人看着,这里又有末将亲自守着,末将倒想看看有什么事情好发生。”
春墨思索半晌后也觉得这样的布置并没有什么不妥,慢慢答道:“杨将军,春墨知道你是有大能耐的,可是,在这宫里,我比你更了解这里的险恶。”春墨回过头看着暖阁的那道薄薄的雕花镶玉门,“将军,暖阁里的孩子,是大殷的希望。”
才说完,就听外面忽然有些异常动静,似乎是什么人闯了进来,春墨立即交待杨固守着门口,反身就进了暖阁。
春墨迅速将几个孩子叫醒,小憩的兰语也醒了过来,并摇醒了身边沉睡的韫兰。
然而,异变就在这一瞬间,屋顶传来异响,几片瓦破声,在深夜的暖阁里格外的惊心。
春墨立即拦到了几个孩子的软塌前,并顺手砸掉了小几上的白玉细瓷茶壶,清脆的声音刚落地,屋顶已破了一个洞,一道黑衣身影突兀的出现在柔和的暖阁里,就在同时,暖阁门口的杨固一马当先闯了进来,可还未踏入门内,黑衣人已趋步上前,将他拦在了门口,门窄地狭,挥起长剑来,连第三个人都容不下,刀来剑往,一时间门口的局势僵持了起来。
然而暖阁内的局势却是急转直下,屋外声音沸腾,蓝副统领刚硬的声音响澈在夜空,“屋顶有刺客,弓箭手预备。”话未落,从破掉的屋顶上又陆续降下来四个黑衣人,最后一个背后还插着一支羽箭,鲜红的血慢慢流到了暖阁的香木地板上,艳红的一片,触目惊心。
五个黑衣夜行者,在三百墨家军队面前,草芥而已,可是对于屋内的几个稚龄孩子、三个柔弱女子而言,这五个刺客却是地府勾魂的使者。
杨固一见暖阁内的局势,手上的剑招更是杀气腾腾,全是不要命的招数,才两招身上就是几处鲜血淋漓,却也成功的迈进了屋内,门口立即又有侍卫补上。屋内的两个黑衣人不得不挤到了门口,以期斩断了侍卫的脚步。
剩下两个黑衣人,一人负伤,另一人却转身将目光对上了屋内的几个孩子,目光几番闪烁,最后变成一片阴霾,春墨立即就察觉了出来,下意识的握紧了从头上拔下的一只银钗。几个孩子在变故发生前就已经被唤醒了,春墨带着他们和韫兰聚在了一起,靠着角落的暖炕,春墨和兰语守在前面。
变故发生的太快,快到一切总是出人意料,还是最坏的意外。
黑衣人的长剑上已有血色弥漫,也许杀戮就在这一瞬间。
然而“哐当”一声巨响,瞬间打破了屋内的诡谲气氛,原来是守在窗外的兵士也察觉到了一切,无计可施之下,灵机一动,拿起一张檀花木椅就将封闭的窗子给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