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月方才起身收好信笺,便听得门外的小三子道:“石爷,有位赵公子要求见钟爷,还送来一样东西!”食月闻言一愣,看了钟万仇一眼,见钟万仇眉头微蹙,显然也颇为意外,忙开门出去,只见小三子手中拿着一块明晃晃的金牌,正自不知所措。食月瞥了一眼,见那金牌上竟然镂刻着一条四爪金龙,登时心头一震。此物他虽未见过,却也知道定是皇家之物,当下哪敢大意,接过金牌,询问了小三子几句那赵公子的容貌,更是大吃一惊,原来求见的不是旁人,竟然是那申王赵佖赵无极,食月不敢自作主张,忙不迭的回转雅室,将个中情形一一说给钟万仇听。
钟万仇莆一见到金牌,便忍不住眉头一挑,待得食月说明来人身份,嘿嘿笑道:“想不到他竟然有胆子敢来见我,倒也有趣。”看了正自放口大嚼的游坦之一眼,冲食月道:“老十一,你且将我这弟子领到别的房间,至于那赵无极,让小三子领他来见我就是了。”食月点了点头,当下便领着游坦之行将出去,游坦之正吃得开心,想不到有人打扰,自是老大的不高兴,嘟囔了几句,便随着食月匆匆去了。
待得食月回转,那小三子也引着赵无极进得门来,食月上前吩咐了几句,小三子连连点头,便匆匆去了,食月掩好房门,自顾自的站到钟万仇身后,冷眼看着行止潇洒的赵无极。赵无极今日穿了一身锦袍,颇为华贵,待得食月掩好房门,这才躬身行礼道:“晚辈赵无极,见过圣王!”瞟了食月一眼,笑道:“这位便是今日来汴京中名声大噪的石爷吧,往日只是远处观瞧,今日近处一看,果然风采不凡,幸会幸会!”
此言一出,食月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平日里的所作所为,都落在此言眼中,亏自己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登时脸上一红,冷声道:“申王殿下身份尊贵,石某不过市井小人,可不当不起什么石爷的称呼。”赵无极微微一笑,丝毫不以为忤,看到钟万仇正自把玩金牌,又道:“晚辈的十弟今日遭劫,多亏前辈仗义援手,否则晚辈真不知如何面对先父的在天之灵。”顿了一下,又道:“晚辈已将十弟送回他府上,至于那些个亡命之徒,晚辈自会小心料理,便用不着麻烦家兄了。”
钟万仇瞥了他一眼,忽地笑道:“你这是来跟本王炫耀你的手段么?”随手将手中的金牌抛在地上,又道:“还是你觉得你的那些个爪牙能挡得住本王雷霆一击?”赵无极闻言微微色变,随即便恢复正常,笑道:“圣王的修为,只怕普天之下难有敌手,晚辈莽撞,若是有甚么地方做得不好,还请圣王见谅。”微微一顿,又道:“至于晚辈的那些个家奴么,他们自然不是前辈的对手,不过晚辈师门的两个长辈到访,听说圣王现下就在汴京,倒是想和圣王见上一面!”
钟万仇闻言哑然失笑道:“怪不得你这绣花枕头竟然有胆子求见本王,原来是仗着天门的那几个老不死的撑腰,如此也好,本王正想看看如今天门没落的什么地步,此番他们送上门来,倒省得本王多费手脚了!”略一沉吟,便拂掌而笑道:“正巧本王还未去过皇宫大内,你便回去告诉你那两个老不死的长辈,便说三日之后的子时,本王邀他们在崇政殿一会,让他们安排好后事,免得到时候啰嗦!”
赵无极听得此言,登时神色大变,想起钟万仇那深不可测的修为,莫说此来的两个师门长辈,便是六大长老齐至,也未必有把握胜过他。更何况自己那志大才疏的天子皇兄近来已经对自己生了疑心,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只怕不知要惹出什么后果,想到此处,心中登时没了主意,盘衡一番,才赔笑道:“前辈何出此言?晚辈的两位师叔只是想和圣王面谈一番,毕竟当年天门和圣门曾有约定,圣王君临江湖,依然是坏了当年的约定,现如今如此咄咄逼人,只怕会惹起两派之间的争端,不如……”
不等他说完,钟万仇忽地打断他道:“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区区两个老东西还不放在本王眼里,哼!两派争端,圣门屹立千年,这争端还少了么?”说道此处,看了赵无极一眼,忽地笑道:“倒是你,贪恋大位,心思阴狠,行事歹毒,连自己的兄弟手足都不肯放过,很对本王的胃口,若是你肯背叛天门,拜在本王门下,助本王将天门连根拔起,本王便助你得了大位,如何?”赵无极闻言,心中登时一动,全部心思都在盘衡个中得失,至于钟万仇所说的“贪恋大位,毒害手足”,他倒是半点不曾放在心上。思量了片刻,心中依然有了定计,脸上却是丝毫不曾显露出来,恭声道:“圣王何出此言,晚辈虽是行事乖张,这背叛师门之事,晚辈是万万不做的。”
顿了一下,偷偷瞥了一眼钟万仇的神色,见他一脸淡然,不置可否,又道:“至于贪恋大位么?此话从何说起,家兄才华横溢,治国有方,莫说晚辈万分钦佩,便是家祖母,也对家兄赞口不绝呢。”听得赵无极这番口是心非的言辞,钟万仇忍不住嘿嘿冷笑,连连摇头,道:“既然你无心拜本王为师,那么也不用废话了,回去告诉你师门那两个老不死的知晓,洗干净脖子,在崇政殿上等着,三日之后,本王定来取他二人性命!”说罢,侧首对身后的食月道:“食月,送客!”
赵无极不曾想钟万仇竟然如此干净利落的定下决战,登时一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讪讪道:“既然圣王不怕引起两派争斗,这番话晚辈定当一五一十的禀告两位师叔,三日之后,晚辈便在崇政殿恭候圣王的大驾了!”说罢,抱拳一礼,转身边走,食月当即跟上前去,准备送他出去,赵无极走到房门处,忽地站住,回头笑道:“晚辈师门中的护法长老,听闻圣王君临武林,心中好生欢喜,说不定这几日便要下山,不知圣王落脚何处,晚辈也好回禀一二,本门的护法长老脾气有些暴躁,若是到时寻不到圣王,只怕随便会寻些不长眼的下人撒气,惹得圣王不快,便是晚辈的罪过了。”
钟万仇岂会听不出他言语中的威胁之意,嘿嘿一笑,道:“护法长老?是薪火长老吧!本王早就听闻天门的薪尽火传神功了得,一直寻不到机会见识一番,既然那薪火长老有心,本王便在姑苏城外的曼陀山庄恭候大驾,可莫要本王候得太久了才好!”赵无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当下拱手一礼,便要开门,却听得钟万仇又笑道:“怎么说你也是本王的晚辈,若是让你就此离去,不给些个见面礼,让你那师门长辈知道,岂不说本王不懂礼仪,也罢,本王便送你点好东西!”
说罢,钟万仇身前的酒杯猛地一震,杯中的醉清溪竟然化作一道酒箭,自行从杯中激射而出,钟万仇右手袍袖翻转,登时将那酒箭抄在手中,北冥神功逆转之处,登时化作偏偏薄如蝉翼的薄冰。钟万仇横了面有惧色的赵无极一眼,右手一拂,登时一道阴寒凝重的劲道向赵无极涌去,赵无极知道自己方才一番言语惹怒了他,此番动手定是要给自己个下马威。不过他却不敢闪避,且不说能否闪过,谁知道他还有什么狠辣的手段等着自己,若是不让他占点便宜,今日之事只怕难以了结。想到此处,赵无极当即横下心来,运起全身内力,凝聚双掌之中,猛地向拿到阴寒凝重的劲力迎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两股力道相撞,登时激起周遭气息涌动,站在一旁的食月只觉一股大力涌来,登时站立不稳,接连退了三步,这才站稳脚跟。再看那赵无极,只见他白皙的俊脸上闪过一抹绯红,身子连晃了数下,终究还是站立不住,猛地向后跌去,砰的一声撞在门上,直震得房门咯吱作响,不等他稳住身形,猛地又向前扑去,踉跄了数步,若非他见机的快,用手在地上撑了一下,只怕便要摔倒在地。赵无极莆一站稳,心中大叫奇怪:方才那道劲力当真是强横巧妙,劲力变幻之处,竟能让我先仰后仆,只是我虽然受了些许内伤,却不甚严重,听他的口气,只怕是想让我吃个大亏,怎地如此简单便罢手了?
正自猜度,猛地里肩头“缺盆穴”上微微一寒,便如碰上了一片雪花,跟着小腹“天枢”、“梁门”、“太乙”三穴,以及大腿“伏兔穴”、上臂“天泉穴”五处也觉凉飕飕地。赵无极微觉纳闷,倒也不曾放在心上,只道是自己身受内伤而产生的错觉,孰料忽然间后颈“天柱穴”、背心“神道穴”、后腰“志室穴”三处也是微微一凉,赵无极登时大惊失色,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已然着了钟万仇的道,心中一阵惶恐,不知钟万仇还有什么手段。
霎时之间,但觉缺盆、天枢、天枢、梁门、太乙、伏兔、天泉、天柱、神道、志室九处穴道中同时麻痒难当,直如千千万万只蚂蚁同时在咬啮一般。这酒水化成的冰片中附有钟万仇的内力,寒冰入体,随即化去,内力却留在他的穴道经脉之中。赵无极惊惶万分,连忙调运内息,想要将穴道中的麻痒压制下去,谁知他不运内息还好,莆一调运内息,穴道中的麻痒却却越加厉害。若是换作旁人,早已滚倒在地,赵无极一身武功,端的是了得,当今武林年轻一辈中,只怕只有乔峰和玉无暇能稳稳胜过他,这麻痒虽然难当,但他仍能苦苦撑持。只是钟万仇这九枚生死符乃是那醉清溪所化,与寻常寒冰又自不同,这醉清溪酒劲绵醇,后劲极大,此刻随着内力侵入他经脉,登时催发起来。只见赵无极脚步踉跄,有如喝醉了酒一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手乱舞,如疯似狂,可怖已极。
不多时,赵无极便压制不住那直入骨髓的麻痒之意,双手挥舞,竟将自己身上的锦袍悉数撕裂,雪白精壮的身躯暴露无遗,手指到处,用力撕抓,非但衣袍尽碎,便是身上的皮肉,也被他撕扯下许多,鲜血迸流,好生恐怖。不到盏茶的功夫,赵无极便摔倒在地上,口中不时发出凄厉的惨叫,仿佛哀嚎的野兽一般,一旁的食月仔细倾听,方才分辨出出他不住喊叫的原来是“痒死我了”。
食月早就见过钟万仇这手段,也只道个中厉害,见赵无极如此惨状,心中仍是忍不住生出些许畏惧之情。回首看了钟万仇一眼,但见钟万仇嘿嘿冷笑,不置一词,冷眼看着兀自在地上打滚的赵无极,又过了片刻,见赵无极气息奄奄,身上几处隐隐可见白骨,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丹丸,随手抛给食月,道:“喂他服下!”此时赵无极已然筋疲力尽,动弹不得,兀自张口惨叫,食月接过丹丸,看准机会便弹入赵无极的口内。
药力一时未能行到,赵无极兀自在地上扭动惨叫,足足过了顿饭的功夫,药力方才见效,奇痒稍戢。赵无极躺在地上喘息了良久,这才挣扎着站起身来,看了钟万仇一眼,眼中除了无穷的恨意,便是难以掩饰的恐惧。钟万仇微微一笑,道:“本王最讨厌别人虚言恫吓,你若是当真有那个本事,尽可取本王的性命,若是不能,便乖乖的夹起尾巴。至于你那些个伎俩,在本王面前非但无用,还会惹得本王生气,本王若是生气,你便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明白么?”
赵无极原本颇为英俊的脸上,此时尽是又恨又怕的神情,竟有几分扭曲,颇为怪异,看了钟万仇一眼,恭恭敬敬的道:“圣王的教诲,晚辈自当终生铭记,不敢违背。”此话虽是谦恭,个中的恨意,却是昭然若揭,钟万仇嘿嘿贱笑,也不放在心上,又道:“我在你身上施展的手段,唤作生死符,这生死符一发作,一日厉害一日,奇痒剧痛递加九九八十一日,然后逐步减退,八十一日之后,又再递增,如此周而复始,永无休止。想来个中的厉害,你已经领教过了!”
赵无极想起方才那痒入骨髓的苦楚,登时噤若寒蝉,强笑道:“果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圣王的手段,当真了得!”钟万仇微微一笑,道:“这生死符一经入体,除非我亲自化解,否则便永无解脱之日,方才给你服下的药丸,只可免除你一年的麻痒,若是到时等不到压制的药物,有甚么下场,想来你也清楚!”赵无极闻言登时心中一片惨然,这等掌控他人的手段,他最是熟悉不过,只是比较起来,这生死符更胜一筹而已。不过这生死符虽然厉害,却未必没有化解之法,天门中高手众多,想来总能寻到妥善解决之法。想到此处,赵无极心中登时生出些许希望,不过钟万仇就在眼前,他却不敢表露出来,当下故作惨笑状,道:“圣王有甚么吩咐,但说无妨,晚辈自然不敢违背!”
钟万仇见他神色忽地一喜,随即便掩饰过去,岂会猜不到他心中所想,当即道:“天门中那些个老不死的虽然修为高深,却也化解不得我这番手段,你若是存了这等心思,还是趁早打消的好,你若是不听,到时候本王可没有多余的丹药给你,你自己掂量掂量好了!”见赵无极脸色一变,冷笑一声,又道:“至于吩咐么?本王现下还未想好,便让你先自在几日。你自谋划那大位,本王也不管你,只是不准你再施展那些个歹毒的手段,算计你的手足,若是你胆敢违背,嘿嘿……”顿了一下,又道:“至于其他么,谅那薪火长老不死,你也不甘心为我所用,等本王将天门最大的依仗除去再说吧!”
说罢,看了一旁的食月一眼,笑道:“老十一,去给申王殿下寻件袍子,免得他这般除去,丢了赵宋皇室的脸面!”赵无极闻言身子一震,几乎跌倒在地上,瞥了钟万仇和食月一眼,眼中尽是无尽的怨毒之色,他自幼身份尊贵,哪里受过这等屈辱,当下胸腑之间一阵绞痛,先前所受的内伤登时发作起来,脸色忽红忽白,猛地一张口,“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欠账一章到,至此欠账全清!)
(说实话,写道这里,焚琴忽地想到古龙先生那个最经典的桥段: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若是老钟也来这么一出,会不会画虎不成反类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