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练结束的王夏朝住处走着。
七拐八拐之后,他已经逐渐远离了刚才还很繁华的地段,来到了一条狭窄的巷子。
这条街两边都是老旧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民房,属于成都市的一处老城区。
在这里居住的大都是成都市的低收入家庭和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租房者。相对于繁华地段,这里的各方面生活成本都要便宜许多。
今天是周末,所以此时街上的人并不多。要赶在平时,每当王夏晨练回来,这条街总会是一番大家都赶着上班的忙碌景象。
顺便在街边的早餐店买了两份早餐,王夏走到了这条巷子的最里面的一处破旧的二层楼前,二楼的一间半套间,便是王夏在这个城市的住处了。
在这栋小楼一楼和二楼的交界处还挂着一个灯箱,上面写着六个字“陈氏风水相面”。
上楼,推开门,屋里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和一个中年女人都同时扭头望向了王夏。
这个外间的布置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古朴的书桌和面对面的两把椅子,一进门还摆着一个老旧的沙发和一个藤编的茶几。书桌后的窗台上还摆着几株长势不错的文竹和兰花。
书桌前坐着的老头自然便是王夏口中的“老头子”了,王夏从来没见过父母或者其他亲属。
他从小便被这个老头带大的。老头自称姓陈,却没让王夏随他姓,还让王夏叫他为陈伯。
以前,王夏刚懂事的时候还会问问陈伯关于他父母的事情,不过每次陈伯都只是说王夏的父母都已经死了。
渐渐的,王夏便不再问了。而他对陈伯的事情也知道的不多,只知道老头一直是靠给人看相、算命、看风水挣钱将他拉扯大的。
这时,陈伯看了眼王夏,便又低头给那中年女人看起了手相来。
王夏也没说什么,只是这么早便有人来看相,还真是少见。将早餐放在了茶几上,王夏便又到外边龙头上洗漱了一番,然后又径直回到了里屋。
里屋的陈设同样简单,除了一个老旧的衣柜之外,便是两张单人床。床单都已浆洗的发白,但是却收拾的很整齐。
王夏这时换着衣服,屋外两人的对话也穿了进来。仔细一听,才知道这个女人是给自己孩子来算命的。
她儿子高考结束,录取的消息却一直没有下来。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才找到陈伯这里想要算个究竟。
“师傅,您看我儿子他今年能考走吗?”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这个嘛……从卦象上来看你家公子今夏会有一些坎坷,不过……”
“师傅您快说!我愿意再加钱!只要我儿子能考上大学,我一定还会回来重重谢您!”
其实谁都知道算命的大都是骗子,但是此时已经六神无主的女人分明把陈伯当成了救命稻草。
“恩,你家公子虽有坎坷,但还是有希望高中的!这样,三天之内通知书还未到的话,你便去联络距此500里外东南方一所名称中带山字旁的大学,或可能有所获!”
也许是对方真的多掏了钱,这时陈伯才不急不缓地说道。那女人听到这话,顿时如同得了灵丹妙药一般千恩万谢方才离开。
“陈伯,你又在忽悠人家了!她这儿子就这分数分明是铁定补习的料,怎么可能有大学要他呢?”
王夏换上了一件洗得发旧的白色短袖衬衫,出来瞥见桌子上那女人写出的儿子的高考分数,笑着朝陈伯说道。
“你小子不懂不要乱说!你瞧着吧,三天之后那女人必定会回来谢我的!”
陈伯不理王夏,收起了那几张百元大票,径直走到茶几前,开始吃起了早餐。
“哦!”
王夏也没多说什么,陈伯一直以来给他都是高深莫测的感觉。这么多年来陈伯算命你说他准吧,有时候会错的很离谱,你说他不准吧,还偏偏有好多次都被他神奇的言中。
所以这一次,王夏对于陈伯到底能不能算中,其实心里也没谱,便也坐在沙发上吃起了早饭。
吃完之后,王夏从书桌下面翻出了一幅卷好的画幅,将其装在了一个纸筒当中,便准备离开,白天,王夏给自己找了份工作。
“怎么?那画你准备好了?要拿出去试试自己水准了?”陈伯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瞟了一眼王夏说道。
“恩!成的话也许能多换点钱回来!毕竟,也要快开学了。”
……
半个小时之后,王夏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来到了武侯祠旁边的罗马假日广场。这里是刚刚搬迁来的成都市古玩市场的所在地,现在已经改名为“三国古玩城”。
到车棚停好车,拿着纸筒,走进古玩城。王夏直奔A区二楼的一家名叫“翠微阁古玩”的店铺。
走进店里,王夏便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戴眼镜的穿着一身太子龙男装的胖子正在柜台前和一个十七、八的小妹聊的投入,每当他笑笑,脸上的肥肉都似乎要飞了起来。
那男人看见王夏进来,便转过身来对着王夏,而那小妹则小脸一红,飞快地跑到柜台另一个地方。
“咳咳……我说小王啊!你说我没给你发工资吗?怎么你成天就是这件白衬衣呢?我说了多少次,咱们开门做生意的人,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你这样穿着,顾客来了该怎么想呢?”
也许是被王夏猛然间进来搞得有些尴尬,眼镜男有些没话找话地说着。
不过这话倒也不是他第一次对王夏说了。每当他看着长的高高大大、白白净净,挺斯文、帅气的王夏却总是打扮地土里土气的样子就会来这么几句。
这人便是王夏此时打工的老板了。名叫白永贵,据说原本是一家中学的历史老师,因为学校收入低的缘故和一些偶然的机会才辞职开了这么一家古玩店。
其实据白永贵说他原本也和王夏一样身材很好的,只是这几年有了钱才胖成这样。
刚才跑开的那个小妹叫林晓倩,也在这里打工,由于长的挺水灵。这白永贵有事没事便总是和她搭讪。
“哦!没办法,我无父无母,还有80岁的老头需要供养……”
王夏也没在意白永贵的话,大咧咧地走到柜台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了下来。一点也没一个员工在面对老板时应该有的样子。
“得!算我什么都没说!”
白胖子一听王夏又是这么一套说辞,顿时两眼一翻让其打住。然后他又想起了什么,笑嘻嘻地朝王夏走来,坐在了王夏的旁边。
“对了!小王,你是不知道啊!昨天下午你走了之后,我和小林把上次你和我一起淘来的两个瓶子给卖了!猜猜卖了多少?八万啊!
小王啊!我算是服了你了!当初收这瓶子的时候我还不愿意,也多亏了你建议!这次卖的时候我也是按你说的价格死咬住不松口的!没想到真的以这么高的价格卖了!
为了庆祝这笔生意成功,今天中午你老哥我做东!你我和小林咱们三个好好去撮一顿!”
坐下之后白胖子依旧笑着朝王夏眉飞色舞地说道。原来一个多星期前,白胖子和王夏一起去朋友家收东西。当时那个朋友拿出两个瓶子要价三万二,白胖子当时觉得不像是真的便不想要,被王夏硬劝了几句才勉强收了的。没想到几天后便转手卖了八万,自然非常高兴。
要说开始王夏刚来的那时,白胖子并不觉得王夏有什么特别。更不会像这次一般王夏让他买进就买进。
而且,当初因为王夏土里土气的,要不是白胖子实在觉得这孩子有些可怜,还不想留用王夏呢。
但是几个星期下来,白胖子就明显感觉到王夏这个每月只拿600块工资的男孩的不凡了。
王夏先是在一次国画交易中,利用极少的破绽将一幅仿的极好的赝品给认了出来。让已经准备掏钱的白胖子省下了一大笔钱。
这样一来,白胖子便开始对王夏刮目相看了。因为那幅画在收购之前,他已经让好几位资深的鉴定家看过,都说是真迹。一个他开始都瞧不上眼的小孩居然能明确地毫无争议地点出其中的破绽,这份功夫绝对是让白胖子震惊的。
然后王夏又是好几次帮他在市场里和朋友手中低价淘到了好几件宝贝。又让白胖子从中挣了不少。这样一来,更是让白胖子对王夏的话开始言听计从,工资也给提到了2500。
对这个摇钱树,白胖子平时在王夏面前也一点都不摆老板的架子。
“哦!老板要请客了!老板你挣了这么多钱,要不咱们去陶然居去吃一顿吧!”林晓倩一听白胖子要请客,顿时拍着手兴奋地想着趁机好好宰他一顿。
“咳咳……陶然居有什么好吃的?就去市场外面的乌江鱼吧!你们每人再发300的奖金!这总行了吧!”
林晓倩的话差点把正在喝水的白胖子呛着,这陶然居一顿下来,没个几千是绝对下不来的,他赶紧抹了一把汗之后说道。
“切……老板抠门哦!”
没吃到大餐,林晓倩小声的嘟囔着。因为是美女,白胖子脸皮也厚,权当没听见。转眼,他看见了王夏手跟前的纸筒,便问道:
“小王,这是什么?”
“哦!你自己瞧瞧吧!看的上眼的话就寄放在你这里代卖。”
王夏依旧淡淡地说道,丝毫没有因为老板请客和发奖金而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喝完水,他也不理旁边正打开纸筒的白胖子,径直到书架前拿了一本仿古版《资治通鉴》,独自看了起来。
“哇!这是……这是……十工虫秋草图?小王,这是你临的?不!这……这……莫非是真迹?这莫非是真迹?这蜻蜓的笔画……莫非这真是齐白石的真迹?”
大概有个十多分钟,就听见白胖子的声音在店里猛然响了起来。吓得正给植物浇花的林晓倩差点把水壶给摔了。
这时白胖子正抓着一张一米五长,四十厘米宽的画幅呆呆地站着,嘴巴张得老大,眼睛甚至都要掉了出来。
而王夏却并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道:
“这不是真迹,你还记得上次咱俩一起在刘二虎那里收的那张只画着一只蜻蜓和一只蚂蚱的草图吗?”
听了王夏这话,白胖子顿时明悟,然后又是心脏一紧,猛吸一口气才艰难地问道:“你是说……”
“对!那两只虫子确实是白石的真迹,不过却只是草图,不值钱的。这几天我就着这草图,将全图做了出来了!”
“小王……你真******是个天才!”白胖子说着的同时还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
要说这幅只画了蜻蜓和蚂蚱的白图的来历,就要从两周前说起了。
那天白胖子照旧带着王夏在市场里晃悠,希望从同行那里淘到一些对方吃不准路数、价格又不会很高的好东西。
这一来二去两人就逛到了刘二虎的店里。知道最近白胖子过手的东西都赚了钱,这刘二虎自然把自己的存货到拿了出来,不一定要卖给白胖子,至少也让这个最近走大运的家伙帮忙端详端详,也让自家的东西沾沾人家的喜气。
在这里,白胖子和王夏没找到一件像样的宝贝。倒是临走时对方案头上摆着的这幅白图引起了王夏的兴趣。
端详良久,王夏便一口咬定这蜻蜓和蚂蚱是白石老人的真迹。那刘二虎并不知道王夏是个行家,自然不会把他这么个小年青儿的话当回事。
而白胖子虽然已经对王夏言听计从,但是他也不信这么一张大纸上孤零零地画了两只小虫,便真的是白石的真迹。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白石老爷子的真迹,可这两只比真虫大不了多少的小虫配这么大张白纸也拿不出手啊?说出去谁信呢?
就算信了,又有谁会要这连署名都没的玩意呢?
王夏见自己的话没人相信,便有些上火。他当即问刘二虎这张白图多少钱,想要买下来。
本来这图是刘二虎去北京淘东西时无意中顺手弄回来的。没花什么钱,而且回来之后怎么看怎么像废物,今天正好拿出来准备扔掉,却不曾想被这么个土里土气的小孩给看中了。
得!管他是不是真迹呢?自己留着也没用,刘二虎便以五百块的价格把这张白图卖给了王夏。当时白胖子还劝王夏别冲动来着,替王夏觉得不值。
不过当王夏再把这幅画摆在他面前时,却轮到白胖子傻眼了……
虽说白胖子在认东西的功夫上比不上王夏,但是他经营古玩店这么多年还能挣钱没亏本,便说明他自己本身的功夫也是了得的。
这么多年下来,经他手面出去的字画没有上千,也总有几百幅。齐白石的作品他虽没卖过,但却也见过几幅,而且都是实打实的真迹。所以,白胖子自问稍微上不了台面的赝品根本就别想蒙混过他的眼睛。
可是此时他手中的这幅“十工虫秋草图”又何止是上得了台面那么简单?反正以白胖子如此的眼力,愣是没看出半点毛病来。
齐白石一生靠卖画为生,作品数以万记。但是真正的以工笔为本的画卷却并不多。而这幅曾经多次在各种美术刊物上登载的“十工虫秋草图”无疑便是齐白石工笔国画代表中的代表,精品中的精品。
这时白胖子听了王夏的话,已经顾不上其他。一面将画幅轻轻地放在书桌上,一边从桌后的书柜取下一本厚厚的8开本大书。
翻开,一幅“十工虫秋草图”的原本高清晰照片出现。白胖子拿出了放大镜,一边比对着照片上的原图,一边用放大镜一丝一毫地鉴赏着王夏的这幅赝品。
“太神了!小王!瞧瞧这勾描,瞧瞧这笔力!最关键的是那画中的意境分毫不差……啧啧……太神了简直!这哪里是赝品?分明就是真迹啊!
前有张大千仿石涛的画妙到巅毫咱是没见过,不过在我看,小王你这本事绝不比张大千差啊!别人我不知道,反正这画你要是不说我绝对辨不出真伪来!”
白胖子这不看还好,一看便越是兴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不断地赞叹着。到了最后,他更是抬起头来朝着王夏竖起了大拇指,眼睛里已经变成了完全的崇拜。
“这么说,你是能看得上眼了?”
知道白胖子平时一张嘴就口无遮拦,所以王夏听了这话也没有太过高兴,当下依旧是淡淡地说道。
不过要说刚才白胖子看画的时候王夏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这还是他习画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把作品给陈伯之外的第二个人看,和自己的太极一样,王夏之前对自己作画的本事并没有底。
而现在一听白胖子这么一说,王夏便觉得自己的水平还算可以。虽说白胖子的眼力比不上自己,但是能被他认可,至少这画也算是水准极高的一幅仿品了。
“这是什么话来着?看的上!哥哥我简直太看的上了!要不这么着吧,你也别寄卖了,兄弟你开个价,哥哥我绝不还价就是!就算我买不起,我也给你找买得起的人去!”
白胖子一听这话,立即窜了过来想要握住王夏的手,却被王夏轻轻地闪开了。白胖子也不以为意,依旧热情地说着。他现在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幅画收为己有。
不过,虽说口里赞的王夏跟神仙一样,可此时白胖子还没敢把这幅赝品当成真迹来对待。毕竟,他对自己的眼力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难保到时候没有行家指出这画的破绽来。
可就算如此,仿的如此完美的一幅“十工虫秋草图”的卖价绝对是10万级别的!甚至还会更多!就算不说和齐白石有关的东西,单说王夏在这画里体现出的本事便绝对对得起这个价格。
而且,要知道,这画里还是有两只最大的虫子可是白石的真迹呢!
经营这店这么多年,十万已经是白胖子经手过的画卷里最高的价格了!这么好的东西不拿下可就没天理了。要是再能碰到一个眼力一般的凯子把这画当真迹卖出去的话……
想到这里,白胖子的眼睛里已经开始冒星星了。
“还是寄卖吧!而且,我还有个条件。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再找一家去!”
王夏一句话就把白胖子的YY美梦彻底打破。看对方那副贪婪的样子,王夏就算用屁股也能想出白胖子打的什么主意。
他仿这画,就是想挣点学费和生活费。可没想凭着自己这本事去骗人去!那么下三滥的玩意是王夏绝不会去碰的。这时他更是打定了主意,这画决不能卖给白胖子,只能寄卖,这样才能在他的监控下为这画以一个合情合理的价格卖出去。
“这……什么条件,你说吧!差不多的我都答应!”
白胖子一见发财大计落空了,顿时有点失落。不过他还不想把这么件好东西拱手让给别人来卖,这种东西即使在店里摆着都是会让这里蓬荜生辉的。
“这条件嘛也简单,就是有客人问这画的时候必须向人家说明这是仿品。这佣金嘛,我也不会让你吃亏,别人家代买收10%,我给你20%如何?”
看白胖子那样子,王夏笑了笑后说道。这话却更让美梦破碎的白胖子心如死灰。NND,这么一次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没了!不过20%以十万算的话也有2万了!也许还能更多,也是笔很好的生意了。
“行!兄弟!这画就挂哥哥这里了!从今日起,这幅‘十工虫秋草图’就是咱们翠微阁的镇店之宝了!今天中午咱们到陶然居了!为这画,我得好好请兄弟你一顿!”
毕竟是商海里打拼了多年的老骨头,转念之间白胖子便已经释然。同时王夏这次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引起了白胖子高度的重视。所以他决定不惜血本也要和这个越来越神秘的年轻人搞好关系。以后要是人家时不时地弄几幅如今天如此水准的仿品,那他的生意还怕不火吗?
对此,王夏也只是淡淡地笑笑。而一旁的林晓倩早已经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