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真的摇摇晃晃、两个人假装摇摇晃晃，四个人离开了集体农庄。走路时晃来晃去的米什卡忽然说道：“嘿，我说伙计们，我们应该去洗洗澡，然后把这两瓶伏特加干掉，好久都没洗澡了，而且这东西也不能带回学校啊……”
“呃……现在河里不冷吗？”刘健看着才冒出新芽的树木，以为米什卡在说着醉话。
“嘿……尤里安，你真是斯拉夫人吗？你没有在冬天洗过澡吗？不要像草原上的刚茨人那样怕冷。走吧，下去就不冷了，我们还可以弄些鱼来吃，刚才的酸黄瓜真是不错，可是没有吃饱啊……嘿，就那个水塘怎么样？”说着指了指前面的一个水塘，拾了些干草用刚才顺便从农庄那里顺出的火柴点上火，把上衣一脱，晃晃荡荡地奔着池塘边奔去，瞬间已经脱了个精光，伸个伸胳膊，弄了些冷水冲了冲胸口，就要下去。
伊万也和米什卡一样，脱去衣服，准备下去。
“嘿，你们两个，一起来啊，真凉快啊……嘿，我说尤里安，你又不是娘们儿……”刘健搓了搓脖子上的泥灰，感觉真应该去洗洗，加上那被酒的刺激，也把衣服脱掉。
回身看了看泼留卡，忽然想到这小子做过****手术，好奇的他想着手术后的区别，坏笑着喊道：“嘿，泼留卡也许真是个娘们，我们来扒掉她的衣服……哈哈哈……”
伊万听到这里，呵呵一笑，也不言语转身下水。而米什卡听到这里，喊道：“乌拉……”从水里冲出来和刘健一起扒着泼留卡的衣服。
一边笑着，一边就把泼留卡的衣服弄没了，然而当最后的防线被攻陷后，刘健那昏沉的脑袋猛地一愣——这家伙的那儿根本就没有做过手术的痕迹。而此时不清醒的大脑也没有去多想，心里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现在酒精的麻醉叫他没有继续想下去，准备醒酒以后再说。嘻嘻哈哈地也没去问泼留卡，一起进了冰冷的水里。
初春的水很凉，但是却有一种叫人清爽的效果，四个人一起在河里打闹着，互相泼着水。而酒精的麻醉也使得刘健暂时忘记了泼留卡那个****手术的问题。正嬉闹着，忽然远远的水面上似乎漂浮着什么东西，米什卡伸开胳膊游向那里。
“嘿，这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个帽子……但是很奇怪的帽子啊……”米什卡把那个漂浮在水面的东西捞了起来，奇怪地看着手里的那个黑黢黢的貌似是帽子的东西。
“嗯？我看看。”刘健说着把那个奇怪的东西拿到手里，端详了一阵，奇怪地皱着眉头看着这顶帽子，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但是却似是而非，不能确定。
旁边两人也围了过来，仔细看了看也是不甚了了。
“那就扔掉吧，真脏啊……”米什卡说着把那东西扔到了水里。刘健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这顶帽子，四周冒起了一层油花，刘健似乎想到了什么，忙游过去，重新拾起那顶帽子使劲用手搓了搓，黑黢黢的颜色似乎退去了些。
刘健走到岸边，从火堆里拔了一些草木灰洒在这顶帽子上，然后用力搓了搓，帽子的本色渐渐显现出来。
“嘿，尤里安，那是什么啊？扔掉吧……”米什卡一边在那里用木棍扎鱼，一边喊道。
“嗯，但是真是怪事啊，这帽子是日本的军帽啊……大正时代的，呃，30多年前的日本军帽……”刘健看着手里已经渐渐现出本来面目的帽子——黑色的底色，红色的线绦，金黄色的五星，还有那种大盖帽的形状，正是日本大正时代的军帽……
“嘿，这有什么奇怪的，30多年前日本干涉军和高尔察克白匪军一起妄图把革命的火焰熄灭，但是最后送给他们的只是我们的子弹。哈哈哈，嘿，看，看，多大的一条鲑鱼……”
听到米什卡这样说，刘健也不多想了，随手扔掉帽子。冲着米什卡喊道：“嘿，我说米什卡，咱们比赛看谁先游到中间的那个小岛上吧？快活动下吧，不然要冻死了……”
“好啊，等我把这个家伙扔到岸上……”说着把手里的鲑鱼扔到了岸边，轻轻一划胳膊，就游出了几沙绳。
刘健看着游得飞快的米什卡，也侧着身子追逐着前面的米什卡。
“哈哈哈，我赢了。可别忘了，我可是在顿河长大的啊……”米什卡站在岛上，一只脚站着侧着身子控着耳朵里的水。
“咦……那好像有个马架子窝棚……”米什卡单脚跳着蹦到了不远处的几根原木搭建的窝棚边上，原木都已经朽了，迈进去看了看，找出了一个油纸包着的包裹,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本薄薄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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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正七年8月14日晴
船就这样慢慢地在大海上航行，渡边君晕船晕的厉害，早上吃的鱼和米饭全都吐了出来。我也没有心情看外面的大海。
前天爱子把她的一切都交给了我，而我就这样离开她踏上征途——为了天皇陛下，我别无选择。我很荣幸和东乡元帅是同乡，都是喝着萨摩番的水长大。只不过他是海军，而我是陆军。但我也想和他一样建立那样的不世功勋。
这次行动，据说是为了拯救在俄国的捷克军团，但是偶然听到司务长谈论，似乎我们第三师团真正的使命是要去帮助俄国人镇压国内的暴动，虽然我无条件地服从命令，但是我却很不理解。
几年前我们还和他们为了满洲打过一仗，幸而有东乡元帅和乃木希典元帅那样不世出的天才带领我们走向胜利，然而现在我们却要去帮助那些俄国佬……
联队长说，我们不应该对天皇陛下的英明有所疑问，我们只要无条件地服从就好……我想他是对的，既然搞不懂，那就不要去试图搞懂它吧，只要牢记，自己的流血牺牲是为了天皇陛下，为了大日本帝国就好……
大正七年9月20日小雨
马上颠簸的厉害，但是我还是决定趁着雨停下的时候记下这几天的记忆。
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实在叫人无法忘怀，现在我做梦都是那个年轻的俄国佬死前那痛苦的挣扎……但愿天照大神能够庇护我不再困扰在这个噩梦中。
昨天渡边君和我一起看到了一场惨剧，联队的几个人强奸了一个被俘获的女红军，据说还是个‘政委’，也许就是中队长那样的职务？当然，为了爱子，我是不会去参加这种行为的……
大正八年2月25日小雪
渡边君昨天长眠在了那边的山林里，我们被人包围了，乘坐的雪橇都是俄国佬赶着的，枪声一响他们就跑开了，我们就这样被困在了雪地里，仿佛被人随意捕杀的猎物。我亲眼看着一颗子弹从渡边君的前胸穿过，飞溅出的血花迸了我一身……
也许渡边君是为了天皇陛下而战死，我不该为此难过，而是替他自豪？
然而今天晚上宿营时，听不见平时渡边君的那些想家的唠叨，我却不自觉地又难过起来。
又有枪声，看来我必须停下了……
大正八年4月6日晴
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天皇陛下的武士，还有别的不怕死亡的人。上午在河边，我们包围了一股红军，大约有100人，指挥员居然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师团的命令是不要俘虏的，然而他们也根本没有投降的想法。子弹打完后，他们一起唱着一首奇怪的歌——一首很让人振奋的歌曲，然后一起端着枪和刺刀向我们冲了过来……
我没有开枪，但是他们却还是都被打死了。事后我问中队长那是什么歌，结果被痛斥一顿，现在枪探条留下的伤痕还隐隐作痛……
那么他们为什么可以如同我们最勇敢的武士一样慷慨赴死呢？队长说他们是魔鬼，他们不信西方的上帝，那么是什么力量叫他们这样勇敢呢？难道是被妖术迷惑了吗？
大正八年5月7日晴
我居然还活着！太好了。
今天我终于醒来了，睁开眼睛，原本以为来到了阿修罗的地狱……然而我却活着。只是四周却不是我们联队的战友，都是俄国佬，他们是高尔察克手下。
据他们所说，我们中队已经全军覆没了，而唯一的幸存者就是我……
我慢慢走到外面，看着蓝天，想着在家乡等我的爱子，才发现，活着真好。也许为天皇陛下尽忠才是我的归宿，但是……
道路被那些红军切断了，我无法回到师团去了，看来只好和这些俄国佬在一起了……假如我就这样回去，会被人杀死在路上的……
大正八年11月14日阴
一切都完了。高尔察克被那些**人逮捕了，我们已经处在灭亡的边缘……我和几个哥萨克在逃亡，这几个月我学会了一点俄语，他们告诉我如果我那些红军被捕到，那么他们是不会吝惜一颗子弹的……
作为一个武士，死是光荣的，是为天皇陛下献身，然而我在内心却感到不安——我还是不能如同那些前辈一样，虽然刺刀就在我的腰间悬挂……我为自己的怯懦感到羞耻，然而经历过一次从生到死的感受的我，却真的不敢面对死亡……
看来我们只好躲藏起来，是的，我们，不单单是他们，还有我这个怯懦的武士……
大正九年4月4日晴
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小岛上我们几个人已经生活了几个月了，今晚的月亮很圆，好像爱子那双清澈的眼睛……支那人曾经写过这样的诗，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不知道爱子在家乡还好吗？是不是也在和我一样看着外面的月光呢？
我们不敢出去，前几天几个实在想家的人回去了，结果他们被契卡枪决了……我们几个人就这样闷在这里，每天晚上偷偷去弄点吃的，然后就一整天盼望着日子快些过去……
有几本从那些砍杀的俘虏身上弄到的书本，都是俄文写的，我看了一眼，也许这就是让那些红军拥有力量和勇气的源泉？我不敢看，怕中了魔咒……
大正十年5月1日晴
算算日子，就这样已经过去一年了，我的胡子居然有半寸长。不知道谁得到的消息，今年的五一可以大赦我们这些人，也许我不算……但是我知道我的名字一定已经填进了阵亡册的名单中……
我可以回到故乡吗？看着今天他们都回去了，我决定先让他们去问一问是否可以把我送回去……爱子，也许我们真的可以见面了，而不是像昨晚的梦境一般……
大正十年6月17日阴
他们永远不会告诉我了……也许我该选择死亡？孤单已经快要将我折磨死了……
大正十年9月2日晴
昨天从村子里偷来了不少的荞麦，子弹还有几百发，该省着点用了……墨水也快没有了，也许我该停下笔了……
大正十年晴
已经忘记日期啦……然而第一场雪却还没有下过，大概还是大正十年……
也许我真的中了魔咒？看了那几本书，我要疯狂了，我居然怀疑天皇陛下的尊严……也许我该好好反省……
大正十一年晴
我们打仗到底为了什么？为了大日本帝国吗？那么大日本帝国又是谁的呢？天皇的吗？
看来那本书里的不是魔咒，而是真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时他们可以打败我们，可以唱着那首豪迈的歌曲端着没有子弹的步枪向我们冲锋了……
我们为帝国奉献了一切，包括爱情和生命。可是我们得到了什么？除了孤独什么都没有得到……
那些将军可以通过战功来获得土地，荣誉，而那些工厂的老板也可以得到订单……但是真正付出生命的确实我们这些士兵，我在这里随时准备失去生命，我的父母还是守着那片狭小的土地过活……
看来战争只是那些财阀发财的机会而已，我们也不过是他们的工具。天皇是什么？只是一个虚幻的称呼罢了……
大正十一年晴
今天用枪打到一头黑熊，但是却不能带回来，实在太大了。似乎有人听到了枪声吧？三八式歩兵铳的声音太大了……以后要小心。
又看了几遍那些书，我忽然发现所谓的共产主意并非他们所说的恶魔，难道叫我们这些没有土地的人获得土地，让我们这些为那些财阀而卖命的人远离战争不好吗？
所有反对他的人，也许本身就是这书中所谓的‘吸血鬼和寄生虫’吧？看来什么所谓的为天皇尽忠，不过是在为了那些大财阀的利益而效忠吗……没有墨水了，看来不能写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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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健翻看着油纸包着的这本日记，看着里面大半的曾经最熟悉的汉语，半蒙半联想总算看清楚了个大概……不知道这个人现在是否还活着，也许已经死了？但是也许没死。记得就算50年后，海的那边的某地儿的人参拜靖国神社的时候，总有一些大正时代的老兵出席，看来现在也许他还没有死？那么是在流浪呢，还是在劳动营呢……
“这写的是什么？你看得懂吗？尤里安。”
刘健听到米什卡这样问，怕被他怀疑，随手把这本日记扔到了水里，摇摇头说道：“似乎是日本干涉军的反动传单……我怎么能认识？走吧，回去烤鱼吃吧……”说完把米什卡推到了水里。
用木棍将那条鲑鱼穿在火上烤着，不一会儿，烤鱼的香气就弥散在四个人的周围。
“刚才的那个大叔，是个真正的英雄！”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伊万忽然说道。
“嗯，是的，是个英雄。听完他的话，我都想和中国同志一起去朝鲜了……”米什卡感慨地望着天上飞过的小鸟，慢慢说道。“对了，尤里安，你怎么想呢？我的理想是能够像保尔柯察金那样活着……那样才是真正的人，才是真正的人生……嗯，可是我们是间谍……”
“呵呵，我的理想是让所有受苦的人们都过上好的日子……不管是白人，黑人，还是亚洲人……”刘健此时渐渐从酒精的麻醉中清醒过来，想着现在无数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想着不久后的越战，非洲的种族屠杀，切*格瓦拉的就义，饥饿与贫困的非洲……也许自己可以为这些事做些什么，改变一段历史，不然就算是白白重生了一次。
“嗯，也许到了共产主义就好了……来，为了共产主义最终能够实现，我们干杯。让这山谷记住我们今天的誓言——我们都要为共产主义理想奉献一切……”
“干杯……”其他三人一起举起了用树叶窝的酒杯……
作者按：平静的生活随着刘健对泼留卡那****手术的怀疑马上就要结束了。当以后这些人在随时绷紧神经的生活中回忆起这段故事，也许闪现在记忆中的唯有温馨和怀恋。平静生活到此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