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鹰特战队很快撤离了战场。
没有人愿意在那如同地狱般的环境里多呆一分钟，尤其是朝阳升起照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尸体上，让他们意识到血腥的杀戮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时。
有的队员一路狂奔冲到荒野里，疯狂地吐着，更多的人，则拖着疲惫的身体开始集合。
谁也没有想到，突袭，居然会因为敌人指挥官的固执，最终演变成一场无情的屠杀。战斗总会以一方的败亡结束，但敌人死得这么勇敢和干净，却让胜利者心中也感觉戚然。
上万名兽人官兵躺在了地上，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但黑鹰特战队的队员们，依然能感受到他们不屈的意志，充斥着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硬仗，即使是胜利的一方，也感觉不到多少喜悦。
黑鹰特战大队离开时，官兵们都是静寂而沉默的。
没有时间埋葬这些勇敢的敌人了，他们以这种方式来表达他们的敬意。
流云和海仑策马走在部队的前面。
看着流云脸上凝重的神情，海仑心中不禁有些奇怪。虽然她清楚这都是因为那个兽人师长的死造成的，但她着实想不明白，这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为什么却在他自杀后，表现得这么怪异。
“他跟你说了什么？”她试探着问道。
“他说，他痛恨战争。”
“他为什么不率部撤退呢?我想，即使明洛的手腕再高明，短时间内，恐怕也无法让一个兽人将领对他忠诚到这种地步吧？”海仑问道。
流云喟然叹道：“他效忠的，不是明洛，是他的国家。”
每个国家，到了危难的时候，总会有一些人勇敢地站出来。即使是死、是粉身碎骨，他们也不会稍皱下眉头。这样的人，常常被称为国家的脊梁。
“国家？”海仑低头思索起流云的话来。
流云点了点头，轻声道：“其实，他可以不死的。”
海仑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她想起了自由城邦，想起了城破前惨死的民众，和那群誓死捍卫自由精神的军人。也许，他们都和这个兽人军官一样，是以一种绝死的精神来谋求生的权利吧？
只是，她的国家，遇上了残暴的科斯林帝国，而兽人一族，遇上的，则是流云。
“死，是一种无言的抗争。那一刻，他代表的，不仅是他自己，更是整个兽人一族吧？”海仑悠然道。
流云赞同地点了点头。
“是的，他是在告诉我，兽人并不喜欢战争，他们只想和其他种族一样，平等地生活在蓝月大陆上。这个梦想一天没有实现，他们就会一直战斗下去，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哪怕最终的命运是灭亡！数百年来，兽人与人类的战争不休不止，表面上看来是兽人一族凶残好战，但实际上只不过是他们无助的挣扎与反抗。攻击人类国家，不仅仅是为了粮食、金钱，更是在提醒整个大陆，不要忽略他们的存在。可以说，面对人类国家的封锁和压迫，如果没有勇敢而强大的兽人士兵，也许兽人帝国早已成为了蓝月大陆的一段历史。站在这个角度来看，今日兽皇被明洛怂恿，以举国兵力攻击火云也是无可厚非的，因为一旦错过这个机会，人类国家缓过劲来，兽人就再没有机会了。”
“看来，你和黑鹰的表现，已经让这位师长有了失败的预感。他这么做，是希望你这个未来的蓝月霸主能为兽人留条活路。”海仑打趣道。
她相信流云能做到。但谁又能给她和她的国人留一条活路呢？
流云苦哈哈地说道：“蓝月霸主？我想都不敢想，因为历史早已证明，想当霸主的没几个有好下场。”
“但我觉得，他的死应该是有意义的。”海仑说话时，看着他的眼神一片明亮。
流云用力甩了甩头，笑道：“是啊！他倒是以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势慷慨赴死，一了百了了，弄得我这心里还挺不是味道的。我还得面对明洛那个阴险的家伙，局势到底会如何发展，谁也不清楚。但如果有一天和平真的降临了，我不能为兽人做些事的话，我想每当我忆起他在我面前自杀的样子，我都会于心不安的。”
“为什么？”
“作为一个军人，我能理解他。”
“我想，你应该做得到的。”
流云耸了耸肩：“那可不一定。战争结束了，就全是政治问题了。而一旦扯上政治，事情就会变得格外的复杂。说到底，我始终不过是火云帝国的一名领军将领，我最多只能代表火云帝国的立场。”
海仑听到这里，突然奇怪地瞄了他一眼，接着道：“这，应该才是你辞去西南战区指挥官和黑鹰军团长职务的真正原因吧？”
当她想到近来少帅军、西斯护****的行动后，突然明白了流云的辞职，并非所有人想像的那样为情所伤或者怕功高震主而激流勇退，他的心中有着更长远的打算——他在以进为退，以求站到更高处，更好地掌控整个大陆的局势。
流云看了她一眼，含笑不语。
“明洛确实很阴险，可你也一点都不含糊。你们两个做对手，还真的很配。”海仑笑道。
“但我有一颗善良的心，不像明洛那小子面善心狠啊！”流云哂道。
“但我无论怎么看，刚才在战场上的你都像个魔鬼！”
部队停下休整的时候，赫达率一队骑兵追了上来。
战斗开始前，他便被流云派去执行对纳兰叛军的侦察任务——纳兰和他所率的叛军，已经被流云定为下一个打击的目标。
“看来，赫达这小子有收获了。”望着一马当先朝着自己急驰来的赫达，正坐在一块大石上与海仑闲聊的流云站起身来，朝海仑说道。
海仑也起身问道：“你真的决定对他动手了？”
“嗯。这个人不除掉，国内的局势就会越发不稳。”
“看来，你的情敌要倒霉的。”海仑笑道。
“这件事完全跟私人感情扯不上关系的。”流云苦笑道。从他的内心深处来讲，娜娅离去后，他甚至感觉有些对不起这个对娜娅一往情深的男人；但从国家大义出发，他不能容忍这样一个引狼入室的内奸存在，尤其是这个内奸还具有极其优秀的军事才华。“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多了，但这些表面上为红颜而怒的男人，有几个不是暗藏心机呢？
“我如果不除掉他，就无法震慑有投敌想法的人。如果他死心塌地的给明洛当走狗，再与国内那些居心叵测的贵族勾结，很可能给火云带来一场灾难。在这样的节骨眼上，除去他有百利而无一害。”流云补充道。
“自由城失陷前，我的士兵们也拒绝执行招降命令，集体哗变，将我强行送出了城，致使无数民众无辜惨死在城下。如果他们没有对我说出后来那些话，我也会觉得他们背叛了我。”
海仑突然没来由地感叹了一句，让流云突然有些失神。
他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问他：“虽然种种理由足以让纳兰反，但作为火云一代名将的他，曾经是那样的意义风发、心高气傲，而他的老师是闻名大陆的大儒。这样一个人，真的那么容易舍弃自己的国家投敌吗？如果不是，他反叛后的所作所为，又该如何解释呢？”
流云不会忘记，叛军一路南下沿途曾经数次与守军激战，所过村镇全被毁于一旦，甚至连平民都惨遭毒手。但是，另一方面，海仑的话又确实值得他深思。
“我们还是先看看赫达带回了什么消息吧!”流云抛开脑中杂乱的想法，和海仑一起，朝赫达来处走去。
士兵们下了马后，在赫达的率领下，押着一队俘虏朝着流云走去。
“头儿，任务完成了！”赫达大步走了过来，“收获不小，还抓到了叛军的一名上尉军官！”
“赫达啊，你不会是直接闯进叛军的大营拿人了吧？”看着赫达身后的十余名俘虏，流云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有！本来准抓两个哨兵的，没想到叛军大营附近撞上了他们，我就全抓了回来！”赫达笑呵呵地说道。
流云嗯了声，然后认真地打量起他身后的俘虏来。
这些叛军士兵的身上，依然穿着火云帝国军队的战甲，军容看上去相当地严整。他们昂首挺胸地站着，保持着军人最标准的立正姿势。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俘虏应有的沮丧和害怕。每个人的神情都是那么地平静，平静中还带着一丝悲伤。
“看来，纳兰确有名将的风度啊！”流云心中暗叹道。
“请问，将军是什么人？我们不想死得糊里糊涂的！”站在俘虏最前面的那名上尉军官，突然望着流云大声问道。
“我，火云帝国流云侯爵！”流云冷冷地说道。
人的名，树的影，所有俘虏的目光，刷地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闭嘴！”赫达怒骂着走到了他的身后，在他的脚弯里重重地揣了一脚，“你们这些帝国的罪人，见了大人还不跪下！”
“帝国军规，将士着战甲，见皇帝不跪！”军官扭头横了赫达一眼，奋力地站直了身子。
流云朝赫达打了个眼神，后者退到了旁边。
“从叛国的那一刻起，你们已经不是帝国军人了！”流云走到军官面前，冷笑道，“等待你们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你们应该清楚！”
“从当叛军起的那天，我就有死的觉悟！”军官又笑了。
流云一听，心中的火腾的就上来了。
“妈的，你还觉得造反有理了！”军官的嚣张让他感觉极度的不爽。
“想死，可以！把你知道的纳兰叛军情况详细地说出来，我就给你一个痛快了结！”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他们也一样，不信你大可以试下，侯爵大人。”军官说完后，脸上恢复了平静。
“你可以不说，但我有无数种办法可以让你开口！至于他们——”流云不屑地扫了军官一眼，对赫达说道：“拖出去，就地处决！”
“是！”赫达高声应道。
一队黑鹰队员走到了俘虏们的身后，两人夹着一个俘虏，朝着不远处的荒野走去。
“走吧，让大哥我好生侍候你，包准让你很羡慕他们！”赫达走到军官面前，指了指那些被拖去砍头的俘虏，阴阴笑道。
军官突然挣扎了起来，接着朝流云大喊道：“侯爵大人，你这么对待战俘，不怕毁了你的名声？”。
“你们是火云人，没有成为我战俘的权利，而我，有当屠夫的天赋！”流云笑得很恶毒。
“兄弟们，你们先走一步！记住，总有一天，你们会荣归故里的！你们会荣归故里的！”军官见劝阻无望，调头朝着那些被押走的叛军士兵高声吼了起来！
“那得等纳兰造反成功了！”流云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海仑，悄悄地跟了上去。
“你有没有发现，这些士兵的身上都干净整齐得很？看来，赫达捉他们时，很轻松啊！”
流云闻言，脚下不由一缓。
“我想，纳兰的兵，不至于没有一丝反抗力量吧？”海仑又道。
“赫达，你过来下！”流云朝赫达喊道。
“头儿，你还有什么吩咐？”赫达急忙跑了过来，“放心好了，只要交给我，就算铁打的人，我也会让他开口的。最迟到黄昏，我就把关于纳兰军中的情报给你送来！”
流云摇了摇头：“我不是问这个。你们抓他们的时候，很顺利？”
赫达闻言一拍脑门：“我都忘记跟你说了！这帮****的，确实该死。我们到的时候，他们刚杀了我们几个平民，我们去晚了没救下来。可是奇怪的是，我还在想怎么下手抓他们，他们一群人围在那几具尸体旁边，像死了爹一样号啕大哭起来。那哭得才叫伤心，连魂都哭没了，所以我们毫不费劲地抓住了他们！”
流云闻言不由心头一震，楞在了原地。
“把那些俘虏都押回来！”他最后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