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扬州百姓都风闻,州府在今日要开堂审理学子辱骂郡主一案,扬州这几年来,别说象这种案子,就是普通的案子,一年中也难得开堂审上几起。虽然天气燥热,但好奇和喜欢看热闹的人,仍是把州府大门挤的水泄不通,落脚都困难。有那会做生意的小贩,在人群中不时吆喝叫卖,还有那携子带孙前来的,不时“娃呀”、“崽呀”的叫喊着,更增添了热闹喧嚣的气氛。
李笑带着阿福,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被挤的是满头大汗淋漓,阿福更是怕热,连上衣都给汗透了,好不容易又朝前挪了几步,他就开始抱怨李笑贪睡,不知道早点来,害得如今这么辛苦。
李笑踢了不停埋怨的阿福一脚,一边用衣袖揩着额头的汗珠,一边责骂道:“你真是找打,怎么就那么多费话呢,好歹还是有功夫在身的人,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少爷我难道就不比你难受吗,再唧唧歪歪的少爷我把你踹到保障河去。”
阿福嘟囔道:“踹到保障河倒省事啦,这会儿正想洗个冷水澡呢。”
李笑心里烦躁,一巴掌扇到他后脑勺上,怒道:“恁多废话!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安排的事情不会出差错吧?”
说到正事阿福没有再敢废话,环顾着人群道:“放心吧少爷,连那点事情都办不好,恐怕我也没脸留在府中了。”
李笑又抹了把汗,咬了咬下唇道:“那就好,可能也快开堂了,别耽误了正事。”
二人又忍耐了约二柱香的时间,州府的大门在刺耳的吱嘎声中缓缓打开了。待门全部打开时,从里面走出了两排十六个兵卒,分别于大门两侧立好,从州府内又行出一个身着八品校尉服饰的人,这人三十岁左右,在州府大门正中站定后,刚毅威严的的脸上,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扫视了一下门前的百姓。看到今日有这么多的百姓前来,两条浓黑的眉毛不由皱了一下,然后沉声道:“各位扬州父老静一静。”
这个校尉想来也会点功夫,也没见大声喊叫,但百姓噪杂的声音还是给压了下去。待百姓声音渐渐静下来后,那校尉继续道:“今日前来旁听审案的人很多,但我知道咱们扬州的父老都是守法的良民。希望大家进入院内后,不要随意走动,不要大声的喧哗,不要故意扰乱破坏公堂秩序,以免影响到大人审案。大家都听明白了吧?”
人群稀稀拉拉、参差不齐的答道,“听明白了。”有那胆大的嚷道:“啰嗦什么呢,每次审案你都是这样子,赶快让我们进去得了。”
校尉瞪视了那大胆的人一眼,然后把手一挥,身子朝门边一让,看着百姓拥挤推搡着进入了州府大院。
李笑随着人群使劲往里面挤,在离大堂门口有二丈左右距离的地方,实在挤不过去了。只好将就着原地站那啦,透过前面人群错落的脑袋,依稀看见大堂内两边,各站着十多个衣甲鲜明的官差,大堂正中的审判席上还是空着,下面设置的二个旁品席一个席中端正坐着一个身穿绿色官服的人,这人大概就是本府的掌管司法的官吏吧。在他对面的另一席暂时也是空着。
人群在进入院中后,都不敢再高声喧哗了,即使有那个别想略微放肆的人,看到院中刀枪明亮的兵丁,大堂中那肃穆庄严的气氛,也都悄悄打消了念头啦。
不多时,二个穿着绯红官袍,腰佩银鱼袋的官员步入大堂。其中一个年约四十,貌相斯文,留有一把半尺长美须的人,和另一位说了句什么,然后就直接于大堂正中的审判席上坐下了。这位就是扬州府的司马赵宿。那个于堂下虚席坐下的是本州的长史严仝。
扬州因有越王李贞坐镇遥领,所以并没有象别的州一样设置刺史,因而扬州的一众事务均是由长史严仝全面管治。而司马赵宿则分管负责州内的官吏考课、礼仪、赋税、仓库、户口、驿传、刑狱和工程水利筹各个方面的事务。就见赵宿端正坐下后,正了正头上乌纱,环视了一眼大堂内外。忽地低喝道:“击鼓生堂!!!”
几声沉闷的鼓声过后,大堂上下顿时鸦雀无声,赵宿拿起桌上的案卷看了看,冲堂下喊道:“带人犯!!!”
少顷,头戴木枷,脚锁镣铐的李风四人就被押入大堂中,然后又被凶恶的官差喝斥着跪下。四人从没吃过这等苦头,这几日下来个个面色憔悴,嘴唇皲裂,入狱前所穿的衣服上此时也满是污渍泥灰。
正襟危坐的赵宿威严的看着李风四人,沉声道:“堂下四人,一一报上名来。”
不想李风四人谨记李笑吩咐,此时听赵宿开始问案,一致的低头不语,面无表情。好像全没听见赵宿说话一般。
赵宿等了片刻见四人均是不回话,皱了皱眉头,提高了音量道:“堂下四人,本官刚才问你们的话,你们可曾听见?”
李风等仍然是一阵沉默。
夹在人群中的李笑这时心中却偷笑不已。靠,这四个傻子,这会儿也太听话了吧。怎么连问到名姓都不回答。这么多人看着,真是忒不给赵宿这老小子面子啦。让他下不了台,小心不问案就先打你们屁屁啊。
一向修养极好的赵宿,这会儿心下渐渐泛起了怒意。为官有二十余年了,不知道大大小小审理过多少案子,还从没有碰到过刚开堂,犯人就哑声的情况。但看了一眼众多旁听的百姓,也只有强抑心中的怒火,高声道:“李风,你们四人莫非想蔑视王法不成,本官问话居然胆敢置若罔闻。你们若有冤情委屈尽管放胆直言陈说。本官定会查明真相,还你们一个公道。你们可曾听见?”
这番话换来的依然是李风四人的无语。
赵宿见旁听的百姓已经在低声嗡嗡议论,长史严仝也露出不耐的神色,赵宿看着这四个愚顽不灵的犯人,一拍桌子,盛怒道:“几个不知好歹的小儿,一再的蔑视公堂,无视王法,是可忍,孰不可忍,左右给本官拖下去杖责二十,然后再押来回话。”
堂下一声得令,立时走出四个执刀的官差,就要将李风四人拖将出去行刑。
李风四人一看要动真格的啦,相互看了看,纷纷高喊道:“冤枉啊大人,学生冤枉啊。”他们几个可能想到李笑会帮他渡过此劫,喊起冤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一点也没有真正冤枉之人,那撕心裂肺,摧肝断肠的痛楚。
赵宿被这几人气的实在够呛,要不是堂下聚集着这么多旁听的百姓,真想把他们几个拉下去狠狠打一顿再说,但人言可畏,他不想坏了这几年来爱民如子的官声,摆手制止了几个官差,暗中咬着牙道:“李风,你们有何冤情就一一道来吧,本官定当遵循律法,为你们辨明是非曲直,但你们如若再敢无视王法蔑视公堂,国法无情,本官也不会宽容尔等。”
李风瞥了人群一眼,道:“大人,学生们想委托本族宗亲李笑,代为回答大人的问话。”
听了李风这话,堂外百姓均是不解,不知道他们犯案和李笑又有了什么关系,一时议论询问声更见大了。堂下站立的官差也从没听过这样的说辞,也是左右侧首,以眼色相互询问。
赵宿怒道:“好你个刁顽的学子,本官今日审理的是你们的案情,又和李笑有何关系了,分明是想诿过拖延,来人呀,给我拖出去杖责二十。”
李风一听又要打,不由吓得一个激灵,赶紧道:“大人啊先不要打,请容学生回禀。”
愤怒的赵宿从牙缝了迸出一个字道:“讲!”
李风道:“大人,学生并非是诿过拖延,实在是因为李笑对本案案情颇为了解,学生等因为不善言辞,怕不能清楚表达出我们的意思,由他回话并不妨碍大人正常审理。”
赵宿闻言,面色稍和道:“我朝自开国以来,从没有听说过有如此审理案情的,你还是自己陈述吧。如果你真是冤枉,请相信本官一定秉公办理。”
李风硬颈道:“大人,学生们今日就委托李笑回话了,如果大人不许,那学生就当着扬州父老的面,告诉大人,学生是冤枉的,让李笑代为答辩,确实是因为学生不善言辞。你如果想屈打成招,那就不妨打去吧。”说完这番话,他心下也是发虚,不住偷瞄赵宿的神情。
堂外李笑听了李风这话,心下也是叫好,李风说了这么一番话出来,如果赵宿还是不同意,执意要打,那可真有屈打成招的嫌疑了。如果他同意了让自己答辩,那这老小子也就开了唐朝“委托”制度的先河,说不定名扬千古呀,不过这老小子碰到了少爷我,嘿嘿,恐怕是个唱白脸的角色。
赵宿这时真是为难,懊悔刚才没有直接拉下去先打他们一顿再说,如此他们可能就不象现在般放刁耍泼,此时再打,不免就要贻人口实,如果不打,那看来就得按照李风所说的那样,传李笑上堂了,这李笑可非一般的文人士子,不单才识人品为扬州上下称道,和本州的都督越王爷关系更是非同一般,李贞上书推荐他为官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如此,牵涉到李笑,一个不好就会给自己惹来一身麻烦,不过若果不传李笑,案子恐怕是审不下去了。左右为难下,不由求助的看向了长史严仝。但见长史严仝的目光也正好望着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严仝冲赵宿点了下头。
赵宿心下一喜,有长史同意,那就好办多了,他是扬州除了越王最大的官员,万一出了事情,他也能担待一二。当下喊道:“黄晋,周山,你们二人速到李庄请李笑公子前来,不得怠慢,就说本官有案情相询。”
堂下站着的黄晋周山,闻言出列,领命正要出去,就见人群中的李笑高晃着右臂喊道:“赵大人,小生李笑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