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成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一艘小船的船舱里。从船篷的高度和船身的摇晃频率来看,似乎是一艘五米长的虾须子。
郑成检查了一下身体的状况,发现自己体内的虱毒还在,虽然毒气不再上攻心脉,却也生出一股古怪的力量禁住了内息。这还不算,四肢还被软布条捆了起来,这些布条勒得不算紧,只是中间都系着个铃铛,只要他一动,这些铃铛就会示警。
本来这些捆得稀松的绳子对于郑成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他也不需要什么灵力就可以在不触动铃铛的情况下摆脱束缚。只可惜,他刚醒的时候就已经动了。铃铛在他看清楚状况之前,已经发出了清脆的玎玲声。
厚重的皮制蓬帘被掀起来,一个笑嘻嘻的胖子钻了进来。
只不过郑成却不看他的表情,一眼就盯住了那只缩在袖子里左臂,叹了口气道:“大肚子啊,你平时也算圆滑的,这一次哪根筋搭错了?管少爷我的闲事也就罢了,管闲事毕竟是你的招牌。可是为了争些闲气,白白丢了一截手臂,却又是何苦?”
臧达鲅笑容慢慢变苦,涩然道:“少爷你休说我笨,你也恁狠了!你说说,这海上也好陆上也好,几时听闻有过你那般霸道的玩意儿?一根破线,我炼了三十年的真气竟然说破就破了,半点儿都挡不住?我要是早知道你那细丝这般歹毒,你当我傻,嫌自己长了两只手有些多余,硬要去掉一只么?”
郑成挣了一挣,道:“放开我吧!你为何偷袭我,我心里也大概清楚。本来倒要好好报复你一下的,不过你已这般惨了,我哪里还有那些心思。再说从你的角度来说你想得也对,也是为我着想,你肯定怕我真要把那事儿做了,老爸知道了恐怕会有一段时间想宰了我,唉……此事终归说来,我得谢谢你。不过你我之间,这些繁文缛节就不叙了吧。先放开我,解了这毒,让我帮你看看手臂,或许尚有转机。”
臧达鲅一笑,道:“少爷果然如我想象般明理。不过,老臧还是要多言一句,那女人就如船帆,父子兄弟便如船桅。桅乃船之肢体,帆乃肢体上的衣服,岂有为了区区衣服而令肢体相残之理?”
郑成听了此言,顿时一脸的钦佩,目瞪口呆了半天,方道:“高,果然高,实在是高!只是不知你这名字中的达字可是后来加上去的?你原名可是姓臧名鲅?”
臧达鲅见到劝说似乎效果不错,心中甚喜,对于小少爷后半句不着边际的问话也不以为意,随便答道:“哪有此事,老臧这名字生来便是如此!”
郑成又问,“那你可认识一个姓刘的男子?名字里有备、玄德、皇叔、大耳、荆州等字样的?嗯,或者是什么张飞、张翼德、关羽、关云长之类的?”
臧达鲅不明所以,只是摇了摇头。郑成心里叹服,居然是原创!
“凡儿,朔儿,你们赶紧进来给少爷松绑、解毒!”接下来臧达鲅喊了一嗓子,蓬帘掀开,又进来一对少男少女。
这女孩儿十四五岁年纪,高挑的身材,长得清清秀秀的。郑成见过她,知道是臧大肚子几年前收的徒弟,因自幼无父无母,便跟了师父的姓,叫臧凡凡。这个十二三岁名叫朔儿的高大男孩儿郑成却是头一次见,大概是臧大肚子从哪里又搜刮来的徒弟吧。
臧凡凡冲郑成微微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那男孩儿却是怒目相对,想来是为了他师傅断臂的事恨上了郑成。
郑成装作没看到小男孩的敌意,皱眉对臧达鲅说道:“我说大肚子,你这架子端得不小啊,自己这么大的一个肉球蹲在这里,却喊两个毛手毛脚的小徒弟来给本少爷解毒!是不是有些……嗯?”
臧达鲅悠然道:“还请少爷包涵,老臧这两个徒弟平时殊少练习的机会。这次好不容易碰到个中了青头龙虱之毒的高手,正好让他们历练历练!”
那男孩和臧凡凡同时哼了一声,前者是对郑成的态度不满,后者则是对那个“毛手毛脚”的形容词不满。臧凡凡素知这个成少爷平日里没什么架子,对下面的人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和气得很,于是大着胆子伸手在他大腿上轻轻一扭,啐道:“你们打架就打架,干嘛出手那么没轻重,伤了我师傅手臂!平时里,师傅对你这个少爷如何?你就下的这个狠心?”
一边说,一边伸手去解郑成的绑缚。那少年只在旁边冷冷地看着。
郑成表情夸张地叫起撞天屈,一面解释当时争斗的情形,重重强调是她师傅忽然发疯、蛮干胡来这才自作自受,一面又骂臧大肚子隐瞒事实真相、误导少年儿童。当然这一番话略去了当时在场的第三人以及争斗的起因,只变成了一场因意气而起的较量。
臧凡凡看看郑成的表情,又看看师傅的脸色,心里对郑成的话信了七成。姑娘的眼泪大海的雨,大如豆子的晶莹水珠儿扑簌簌地就掉了下来。臧凡凡一面嘴里悄声埋怨他师傅为老不尊、不爱惜身体,另一面对郑成的动作温柔了许多。那少年倒是不为所动,一双黑亮的眸子只是凶狠狠地瞪着郑成。
绳子解开,郑成哼哼唧唧地坐了起来,慢慢活动起手脚,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穿了一身陌生的青布衣服,套在身上颇显窄小,看起来似乎是那少年的一件衣物,应该是最大尺码的一件,没准就是他师傅预备给他过几年穿的。
“让龙虱咬了哪里?”臧凡凡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海蚌做成的盒子,问道。
郑成闻言转过身,指了指,道:“看,你师傅偷袭我在先,伤在这里就是明证!”
臧凡凡俏脸一红,啐了一口,扭头就要往外跑。谁知却被她师傅一把抓住,“你往哪儿去?”
“他,他伤在那种地方,我,要我怎么给他治?要么师傅你来,要不让师弟来吧,我到外面避避!”臧凡凡扭扭捏捏地说道。
“胡闹!治伤解毒还讲什么避忌?将来要是你师傅中了毒,命在顷刻,伤口也在屁股上,你救还是不救?”臧达鲅粗声斥道。
“师傅自然不一样,不过……师傅,求你了,让师弟来吧。”臧凡凡满脸通红,抓着臧达鲅的右臂一个劲儿地摇。
“你师弟进门才几天,有什么解毒的本事?就算有,今天也是你救!废话少说,快开始吧,成少爷的本事很高,是个难得的好材料。像这种级数的高手中毒的例子,将来你们一辈子也不见得再能遇到,这么好的机会不要浪费了,动手吧,师傅在旁边看着,还可以指导指导。”
臧凡凡眼看着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违拗师傅的命令,哆嗦着手去解郑成的裤子。郑成趴在那里却也没了享受的感觉,臧大肚子的话里味道怪怪的,这解毒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都跟某种没人性的医学试验一样,而他郑成很不幸的,便是那手术台上的被牺牲品。
臧大肚子你等着瞧!小爷我要不让你一辈子鞍前马後、日夜操劳、鞠躬尽瘁、死而後已,小爷我就不姓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