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去看看！”我站起身来躬身致歉。
“探明对方的来历，尽可能别闹出什么乱子来。”司祭长老提醒说。
我点点头，疾步出了会议室——出于尊重，血族不会在同类的面前使用瞬移。
外边守候的族人们看我突然出来，相顾愕然。
“有客人来了！”我对乔什·史密斯说。他是布鲁赫族的安全执事，专门负责警戒的。
他闻言，神色一变，用鼻子嗅了嗅，“对不起，我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现，福雷斯特少爷。”
这大个子的脾气一点也没有变，说话的语气总是那么毫无忌讳。这家伙显然忘记了，我可是从来不会无的放矢的。想到这里，我不禁摇了摇脑袋。
“他们用药物掩盖了身上的味道？”说话的是旁边的埃里克·丹皮尔。这家伙是一个酷爱药剂学的吸血鬼亲王，现在属于吉密魑族，很受长老乔伊·庞德斯的赏识。
“我想是的。”事实上，此时我已经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味道。那是草药的气味，越来越近了！
“是东方人！有一丝紫艾草的味道，虽然很淡，但是它瞒不过我。”熟知东方草药的丹皮尔立即得出了结论。
“那么还等什么呢？伙计们。”史密斯大手一挥，带着负责安全事务的队员向外赶去。对于职责内的事情，这大个子向来是不含糊的。
我没有制止他，让这个目空一切的家伙受点教训也许对他更有好处。
丹皮尔走了过来，“少爷，是中国人吗？”我在他的声音里感到了一丝害怕，而他的左手此时颤抖得尤其厉害。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害怕。一百一十年前在美国旧金山，丹皮尔为了拿到到一味名叫血芝的中药来研究，不惜当了一回强盗，却不料遇上了一位神奇的东方修真者。对方一柄木剑居然可以轻易划破他的身体！这对一个吸血鬼亲王来说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狼狈逃脱后，丹皮尔一直躲在了吉密魑族的总部——拉托尼斯城堡。因为他右手上那道小小的伤口如同诅咒一般，始终不能完全愈合，虽然经过一百多年的休整，伤势已经没有大碍，这次正好借此机会来中国寻求治愈的方法。
“这里虽然是中国的地方，但是并不代表没有别的势力存在。”我摇摇头，笑着对他说，“当然，不论他们是谁，我们捉来问问不就知道了么？”
“那好！少爷，就看您的了！”丹皮尔故作镇定地说。
“上面的朋友，我想您也该现身了，偷听别人的谈话是很不礼貌的！”我瞟了一眼天花板，那里确实有一团生命的气息，尽管它微弱得几乎不可捉摸。
“他们来了？！”丹皮尔左顾右盼，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显然，这位吸血鬼亲王对于东方人的神奇力量仍然心有余悸。而我们这位即使在光明教廷的清剿下也不曾后退半分的吸血鬼亲王，此时竟会完全不顾周围族人错愕的目光，将内心的惧怕表露无疑。
“不是他们！”我竖起一根手指，向他纠正说，“仅仅只有一位朋友。”
继而，我将目光锁定在天花板上的那团气息身上，转而用汉语说，“朋友！请下来一叙。”
我可不认为，对这位梁上君子用英语会是一个好主意。
让人失望的是，那家伙仍然一动不动得悬于天花板上。我纵身一跃，狠狠地将他拽了下来。跌落的瞬间，对方终于现出了身形——一个蓝衣蒙面的人，倒像是传说中的日本忍者。
对方试图挣脱，右手拔出了一柄赤寒的小太刀，幽蓝色的寒光在我身前划过。我跃开一丈，堪堪避开。饶是如此，我的衣服仍然被刀风划开了一道口子。
那身影落地后，一股红色的烟幕自他跟前出现，三枚暗器迎面向我飞来，直袭我的面门。我轻松地将之拂了开去。
趁着这工夫，那身形立即又变成了一团气息，如寐影般在房里来回窜动，逐渐向出口的方向靠近。
“关门！”
我的话音未落，一个小巧的身影闪了过去，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那是司祭长老最喜欢的孙子维克多，一个被大伙儿戏称为“邪恶王子”的小家伙。
接着又是一声闷响，那团气息狠狠地撞在铁门上，再次现出了身形。
维克多邪邪一笑，猛地一个箭步窜了过去牢牢抓住了对方。
“哈哈，你这家伙，这下跑不掉啦！”这家伙用日语洋洋得意地大声喊道。
“放开我！”是女孩子的声音。
“女人？”维克多毫不迟疑地狠狠在对方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道：“该死的女人！”
我不禁摇摇头，显然，这家伙老毛病又犯了。
说完，维克多又走了过去抓住对方的衣领，“还蒙面呢！一定是因为长得太难看了，不敢见人吧。”
说着，他就狠狠扯下了对方的面巾和头套，扬起手来欲打。
这家伙什么都好，只是向来都不怎么喜欢女性，连血族里的女性族人也不例外。然而奇怪的是，他又特别喜欢校园的生活，以不同的身份在不同的中学学习。当然，我可不认为这是受到了什么强烈求知欲的驱使。
拥有血族美貌和气质的他可以很容易地俘虏少女的心，但是那颗魔鬼的心又驱使他无情地伤害对方。“邪恶王子”正是族人们给这个喜欢玩弄少女感情的家伙的绰号。
眼看那女孩子就要遭到这小子的“毒手”，可是我已经来不及制止。不过让人意外的事情又发生了，维克多居然一反常态，愣在当场，眼光死死地盯着那女子的脸，而那扬起的手居然轻轻地放下了。
我走了过去，想看个究竟。
原来，那面巾下掩盖的是一幅娇小的面孔，这让人立即想起了“面若桃花”这个词语。女孩子不过十四五岁，稚嫩的脸庞上却刻着坚毅，那是经历过磨炼的结果。而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的是视死如归的光芒。
她将头高高地扬起，用日语吼道，“动手吧，我的同伴会为我报仇的！”而我却知道，她这样高声喊叫，完全是为了警告她外面的同伴。
“美丽的小姐，我想这是一个误会。难道我们像是那种杀人如麻的人？”我瞟了瞟维克多，只见那家伙怔怔地将目光盯在对方脸上，不过不再是那种无法抗拒的诱惑，而是一种迟钝的光芒。
那女孩子没有回答我，只是嘴角上浮现出一个嘲讽的讥笑。在她的眼神里，我看到的是倔强，是不屈不挠，甚至是傲慢。
“嘿！嘿！”我没有理会她，碰了碰发呆的维克多，“我说维克多，别失了魂儿。”
话音刚落，房间里响起了一阵讪笑。在场的人似乎都看出维克多对这女子一见钟情了。一见钟情啊！多么奇妙的感觉，可是有结果么？这是一个值得思索的问题。
“是谁派你来的？快告诉我们少爷，否则有你好看的。”丹皮尔呵斥道。
想必他觉得这样能使自己好过些。毕竟，之前那一幕对这个骄傲的吸血鬼亲王来说实在是有些难堪了。
不过当维克多怨毒地望了一眼他，丹皮尔又赶忙改口道：“当然，如果你不想让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知道，也可以偷偷告诉维克多·卡拉伯伦先生的。”
“呵呵！丹皮尔，别再逗弄维克多啦。”说完，我又转过头去对维克多说，“维克多，这女孩子交给你了。至于如何处理，你自己看着办。”
“我？！”维克多愕然地望着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讨厌女人。”
这个借口显然不怎么样，而他故作镇定的样子恰好出卖了他。房间里又是一阵讪笑。
“随你怎么处理，这事儿已经与我无关了。”我耸耸肩，附在他的耳畔说，“维克多，要不然，你就当她是那些校园里的小女生好啦。”
我的话音未落，史密斯浑厚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什么也没有发现！害人白忙活一场！”紧接着，他已经来到房间里。这个风风火火的家伙！
“这是？”他愕然地望着地上的少女。
“一位夜访者！维克多抓住的。”我故意强调说。
事实上，在史密斯等推门进来的同时，几团气息也飞快地进入了房间。两个在天花板上，另外两个在墙角。他们身上的气息比那少女又弱了许多，显然实力更强。单单是这隐身术就比我以前遇到过的忍者强了几分。
“维克多？福雷斯特少爷真会说笑，就凭这个只知道欺负女人的小屁孩儿？”史密斯的眼睛瞪得老大。
“在场的人都能作证，是维克多亲手抓住这少女的。”
果然，史密斯望了望丹皮尔，又看了看角落里的布兰登·巴瑞尔。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他才不情愿地说，“维克多，可以将你的战利品让给我吗？我要知道，这些家伙是如何隐匿身体的。”
突然他将声音提得老高，挥舞着拳头恶狠狠地吼道，“一定要让这些鬼鬼祟祟的家伙们知道，无论是谁欺骗了乔什·史密斯，都是不可饶恕的。”
“不！”维克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她是我的。”
此时，房里的人再次轰然大笑。
就在这当口，异变突生，那女孩子口中快速响起几个古怪的音节，身上冒出一缕轻烟，猛地消失在原地。这次她的气息更加微弱，我仅仅能借着气流的变化捕捉到她的方位。但是她移动地实在太快了，我几个纵身都扑了个空。
突然，那气流都消失了。不过从消失那一刹那留下的“痕迹”上看，她在地下！这是传说中忍者的土遁术！
“维克多，小心你后面！”
此时我发现那气息突然停留在怅然若失的维克多身后，眼看这家伙就要受伤。他虽然流着血族的血脉，但是却很普通——并非刀枪不入那种。
果然，那女孩子的身影出现了，伴随着的是一缕寒光！眼见维克多就要受创。
“当”地一声脆响，原来是史密斯在这电光火石间用手臂挡住那柄小太刀。
此时，锋利的刀刃正架在他的精钢护腕上发出刺耳的嗤嗤声响，两人正在角力。
这下我可放心了，那女孩子无论如何也不是大个子史密斯的对手。事实上，那女孩子双手握刀都显得有些吃力。
“好家伙，这小娘们真狠呐。”史密斯趁着角力的时间，一只手已经死死地抓住了那女忍者的衣服。他接着对维克多说：“维克多，这下她可是成了我的战利品啦！”说完，还对着发愣的维克多咧嘴一笑，然后才将那女忍者交给了身旁的一个手下，“托尼，你小子可给我抓牢了！否则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那个叫托尼的也是一个大个子，不过他却是个流着人类血液的狼人。只见他真的牢牢地抓住那少女的双手，生怕对方真的突然消失了。那女孩子牙关咬地咯咯响，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托尼，你难道就不懂得怜香惜玉么？还是把这姑娘交给维克多看管好了。”
托尼望了望他的长官，史密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好吧，托尼，你就交给维克多好了。不过，福雷斯特少爷，这女人再跑了，我可不负责。”
“对了，史密斯，”说这话的时候，我抛给他一个古怪的眼神，“为什么你这家伙每次都忘了关门？”大个子一愣，又立即会意，飞身将门关上。
“四位朋友，既然来了，不妨现身一见！”我笑着说道。这次我用的是日语。
不过和那少女一样，这四位完全不为所动，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一跃而起，狠狠将天花板右侧的那个抓了出来，因为这家伙的身上的气息最弱，想必是这些人的首领。
对方是一个身着灰色的夜行衣的忍者，身法奇快，落地时立即又隐身了，并迅疾地在房里穿梭，较那女子尤快。好在此时我已经有了些经验，凭着那淡淡的气流，我尚能捕捉到他的位置。
我并没有出手抓他的意思，因为这是徒劳的。等他忍不住停下的那一刻，我才又一把将他抓了出来。
“没用的，忍者阁下！将另外三位请出来吧。否则我就要亲自动手了。”
“罗生首领，请下命令吧！我们不是这人的对手。”那女孩子用日语提醒道，语气满是落寞。想必她此时已然意识到他们的隐身术在这里占不了多少便宜。
“清音，这次不该带你来的。罗生愧对家主了！”这是一个老头子的声音。他接着对另外三个吩咐道：“你们三个也现身吧！我们逃不掉了。”
“是！”三个身着茶色夜行衣的身影骤然出现，并飞身到了我身旁跪倒在老头子的跟前。“属下无能！”
“罢了！罢了！这次上了白地家的当了。”老头子哀叹道。
“老先生，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找个房间好好聊聊，也许这是一个误会呢。”听他提到了百地家，我突然对他们的来历更感兴趣了。想来，这百地家和百地三太夫应该极有渊源。
就这样，具有纪念意义的血族长老会议因为几个不速之客的来访草草结束了，只是我这个可怜虫的肩上有多了一项神圣的使命——寻找那个神秘的凯瑟琳·琼斯。至于这些夜防者，我决定先将他们软禁起来，等问清楚后再作打算。
而那十三位长老呢？自从会议结束后，他们一个个就惬意地呼吸着东方这块神秘土地上清新的空气。更可怕的是，有人提出，希望我能够想法子让他们到上海周围，甚至是神州各地走上一走，这可让我颇为难。还是司祭长老不错，仅仅是让我派人带他们在上海周遭的地方走了一圈。
看着那个叫做罗生的老头子盘腿而坐，两眼半开半合，一幅死活不愿意吐露自己的来历的样子，我心中就有气。而他的三个徒弟对此同样绝口不提，一幅视死如归的样子更让人难以忍受。
无奈之下，我尝试用读心术来试探，不过这法术对他们居然毫无效果！我发现他们的神识被一层防护罩保护着，阻隔了我精神力的影响。
不过我手中有一张王牌——就是那个叫做清音的少女。显然，那少女身份很特殊，这个老头子也很在意她的安危。
“西方的摄魂术？！”老头子望着我，眼神里满是轻蔑。他用日本人特有的那种自以为是的口气淡淡地说：“呵呵，这点小把戏对修炼过他心通的人似乎毫无作用呢。”
然后，他又像一尊泥塑般保持沉默了。
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得用那女孩子威胁他们，尽管我很不愿意选择这个方法。
“四位，如果你们仍然如此冥顽不灵的话，我只好对那位美丽的小姐无礼了。”当然，说这话的时候，我故意配上了一个邪恶的笑容，好让他们真的以为我要干什么。
不出所料，四人立即异口同声地喊道：“你敢！”
“我当然敢！不信我们试试。”说着我就要转身离开。
“且慢！”那叫罗生的老头子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似乎下了个决心，他说：“只要阁下答应放了我们少主，老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心中一喜，立即回过头来，“勉为其难”地坐下。“虽然我知道你们忍者的四大戒律——不准滥用忍术、舍弃一切自尊、必须守口如瓶、绝对不能泄露身份，但是这次是诸位无礼在先，若是就此放走四位，福雷斯特家将颜面无存。”说着，我将茶杯推到了四人跟前。
“福雷斯特家不是正当的生意人么？看来真是应了中国那句古话——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老头子有些自嘲地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阁下有什么问题，但管问来。”
“你们是甲贺还是伊贺的人？”我问那老头子。
对方摇摇头，眼睛里闪过一丝讥诮。
“那么你们是纪伊的人喽！”我故意装出对忍者世界一知半解的样子。既然不能用读心术确定对方给出的答案是否真实，索性从这些小问题上考验下对方的诚意。
见他们还是摇头，我心下甚喜。我恭敬地对那老头子说：“那么还请老先生明言。”
“不知道阁下是否听说过服部家？”老头子声音透着自豪。
“服部家？是否是服部半藏的家族？”我微微有些吃惊，这个名字在忍者世界里确实称得上赫赫有名。
其实在史学界有种说法，称服部半藏就是中国人，他祖上本姓秦，秦氏家族于公元三世纪末四世纪初时从中国吴国渡海定居日本的，之后就改了个日本姓服部。而日本和服的传统称呼是“吴服”，正是取自秦氏家族出身的吴国。
后来服部半藏带领家族投效德川家康，领导战国时期的伊贺忍军建立了赫赫功勋，最终移居江户。传说中这位忍者最终悟出了忍的真谛，这是多少代忍者所不曾有过的，至今日本人提起他来还是交口称赞“鬼半藏”的传奇。
“是的！”老头子重重地点点头，眼睛里闪出崇拜的光芒，“我等正是鬼半藏的传人。”突然，他的神色一黯，不再说话。
“久闻服部半藏大名，那可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上忍呢。不过这鬼半藏一称不知从何而来？”我不失时机地接过话来。我想要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戏就还得演下去。
“其实服部半藏全名应该叫做服部半藏正成才对。半藏乃是战国时期的一种官职，后来才演变成了一种对忍者的尊称。人们折服于服部半藏出神入化的忍术之下，认为他有神鬼之技，来去无踪，故以鬼半藏尊之。而后来德川家的渡边守纲也因枪法如神被人尊为枪半藏。”老头子侃侃而谈。看来这个话题正是他喜欢的。
“照此说来，老先生等出现在中国的土地上倒是称得上故国重游了。”为了套更多的话，我故意这样说，以便挖出更多有用的东西。
果然，老头子眼中暴出一丝精芒，“阁下莫要冷嘲热讽，服部家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身上流着汉民族的血脉，不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田地。同样的，我们身上也有大和民族的血液，而我们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出生地在太阳初生的地方。”
不过说这些话的时候，老头子的神情显得极其郑重，仿佛这就是他自己的宣言。
“老先生莫要生气，马克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如有失言，还请多多包涵。”我立即向他致歉。而此时，我心里确实生出一丝愧疚。
“哼哼，其实我也没有必要生气。”他的语气变得很冷淡，“忍者，能忍人所不忍。况且阁下的境遇或许还不如我等。”
“马克的身份不便多说，只要老先生能解答马克心中关于忍者的些许疑惑，马克保证不伤害诸位。”
“忍者世界说神秘也不神秘，只是不为外人了解而已。不知道阁下是否听说过笄町这个地方？”老头子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真诚，语气稍稍有了变化。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事实上，对于日本，我知道得不多，也不愿意去了解。因为在我看来，他们的文化绝大部分来自于中国，同时也受到佛教文化的影响，而我更喜欢追求本源的东西。不过这次他们更为高深的隐身术和潜行术倒是深深吸引了我。
老头子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所谓笄町，就是伊贺、甲贺町的转化。因为先祖服部半藏曾经在那里居住过，至今还留有半藏门的地名。如果阁下有兴趣，倒是可以去看看。”
“有机会一定去拜访。”
“当初在鬼半藏的带领下辅佐德川家康，那些伊贺和甲贺的人眼见我们得宠，便跟着服部家搬到江户去住。”
“这么说来，伊贺和甲贺是服部家的下属喽？”我吃惊地问。我本以为服部家仅仅和藤林、白地一样，乃伊贺三大上忍之一。
“那些忘恩负义的家伙么？”老头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毒，“他们的心早已经被豺狼吃掉了。”
看来又是一段恩怨，我立即将话题引开，“老先生之前称上了白地家的当，那又是怎么回事。您有所不知，我对神秘的日本忍术仅仅决限于一些名字而已。”
仿佛是因为听到我在称赞忍术，旁边三个年轻人脸上纷纷闪过一丝得色，不过那老头子的脸却古井不波。
他语气平和地解释道：“在日本，忍术按照地理分可以分为武藏、甲斐、越后、信浓等四州，以及伊贺、甲贺、纪伊等三州。时至今日，后三州的忍术在日本是最为发达的。原本伊贺流只有服部一家上忍，后来宗主鬼半藏扶植了藤林、白地两家，这才有了伊贺三大上忍家族。”
“想必白地家宗族就是百地三太夫，而藤林家则是藤林仁丰吧！”
老头子点点头，继续说：“原本在鬼半藏的领导下，服部家一度成为忍者世界中最为强盛的一支，而这些忍者家族都心甘情愿地依附于服部家。不过日中则斜、月盈则食，自鬼半藏之后，服部家后继无人，再加上那些背后搞鬼的家伙，逐渐衰落下去。”
说到这里，老头子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我忍不住安慰道：“盛极而衰，天道使然，老先生不必太伤感。”
老头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那白地家与铃木家乃世代姻亲，当时的家主铃木佐大夫乃杂贺众的头领。所谓杂贺众，乃是一群活耀於安土桃山时代的一个以铁炮、火枪作为主要武器的佣兵集团。由于当时铁炮珍贵，所以杂贺众的战力不容忽视。他们的家主铃木佐大夫与本愿寺勾结抗击当时的大名织田信长，后来在与丰臣秀吉的战斗中被杀，铃木家投靠于东面的松平，也就是后来的德川家族，并成为其家臣。”
“马克尚有一个疑问，据说当时织田家四面开战，东面和松平、今川打仗，北面和美浓的斋藤打仗，而且尾张的另外一些势力，也只是表面上的友好。在这期间，织田信长和被劫持到尾张的德川家康交上了朋友。哦不！德川家康那时候应该叫松平千竹代。如此看来，德川家为了向织田家示好，铃木家似乎讨不了什么好处。”
老头子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愕的光芒，“阁下深晓日本战国历史，让老朽佩服。诚如阁下所说，铃木家无奈之下找到了服部家家主服部半藏，希望能得到服部家的庇护。不过这又涉及到一段关于百地三太夫的秘闻，恕老朽不好多言，总之鬼半藏对织田家有救命之恩，乃是织田家的客卿。”
“我想服部家不会如此不智地收下他们吧！”我知道对方不愿意过多提及这段往事，毕竟，服部家最终选择了辅佐德川家康而非织田信长。
况且伊贺众忍者后来在“翻越伊贺事件”中不顾性命保卫德川家康也是有理由的，或者其中有什么恩怨纠葛也说不一定。而这位让老头子讳莫如深的百地三太夫，又名百地丹波，是一个以伊贺上野为驻点的土豪，是伊贺上忍三大家之一，在鬼瘤砦击退了织田信雄的伊贺平定军，终身与织田家抗战到底的传奇式忍者。
现在想来当初织田信雄能够侥幸脱身，应当与服部半藏不无关联。
“可惜世事难料，原本服部家是不愿意的，但是对方手里却拿着德川家康的密函。”老头子的声音将我从思考中引了回来。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不是吗？”
“不知阁下是否知道，1582年织田信长死于本能寺。而织田信长一死，围绕政权落入谁手的问题各大名之间展开了激烈斗争。本能寺之变时，德川家康正在界市，因急取近道经伊势返回三河，才免遭危难。德川家康返回冈崎后，发现中央的实权已被丰臣秀吉夺去。为了积蓄实力准备将来与丰臣秀吉分庭抗礼，他更加坚定了东进的决心。不久发兵占领了甲斐，同时把手伸进了信州。”
果然，老头子要讲那一段历史了。无论如何，对于“无情”的忍者来说，做出如此“有情有意”的举动实在是匪夷所思。
“那么当初德川家康在织田家安插一股与丰臣秀吉有宿怨的势力，倒是有些先见之明。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后来服部家如此受德川家康器重。”我笑着说道。
“阁下洞悉世事，一点就透。”老头子有些恭敬地说道。
“当初的伊贺、甲贺的忍者可谓忠心耿耿。本能寺之变后，德川家康与众家臣们经过商讨，得出一条唯一可行的逃脱之路：从饭盛山一直线翻山越岭到伊势湾白子港，再搭船到爱知县高滨港，逃回本国。不过从饭盛山到白子港之间，大约有一百公里的路程，途中必须经过伊贺，因此在场的鬼半藏立即召集了200名伊贺忍者与100名甲贺忍者，一路护卫德川家康逃脱叛乱现场。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翻越伊贺事件’。若是没有服部家的全力协助，日后也就不会出现德川幕府了。”
“据说当初德川家康因为织田信长之死，险些切腹自杀。现在看来，事情远非传说中那么简单。”
“您觉得一位最终掌控一个国家的人会如此轻言生死么？那不过是做戏给人看罢了！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就是这政治家拙劣的表演瞒过了精明的鬼半藏。”老头子又是好一阵叹息。
“当然，没有一个从普通者跻身到上位者的人是真正仁义的。”
老头子无奈地笑了笑，苦涩地说：“尽管德川家康没有像处置其他功臣那样根除服部家的力量，但是服部家却不再受到重用，甚至受到新势力的排挤。不过对于忍者家族来说，这没有什么值得气馁的。服部家也知道，自己充其量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德川家势力日益壮大，最终推翻了丰臣秀吉而获得了日本的实际统治权。而当初德川家康利用服部家的力量大量铲除异己，并收拢忍者世界的各个组织，将他们交给服部家领导，使得服部家力量急剧膨胀。不过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年老的德川家康为了巩固自家基业，决定对服部家动手了。”
“像德川家康那样注重形象的人物不会无故加诛吧！至少也应该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他没有亲自动手，仅仅是把忍者圣典《万川集海》的秘密向几个忍者家族透露。当时的人都很想了解鬼半藏那种鬼神莫测的忍术，一旦得知事情的真相，便蠢蠢欲动起来。虽然鬼半藏已然仙逝，但是服部家余威犹在，尚无人敢动手。不过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万川集海》终究还是被偷走了半部。”
“百地家？”我突然想起德川秀忠时期崛起的一个叫做百地雄信的忍者，想来应该与此有所关联。再结合先前老头子对百地三太夫讳莫如深的态度，更加确信了这个猜测的可能性。
“不错，百地十兵卫！”老头子咬牙切齿地说：“哼！就是这只白眼狼，亏得家主如此厚待于他。何曾想竟是这混蛋盗走了服部家的忍者密典《万川集海》的上部。最可气的是，他将其中一部分公诸于众，引来同道的觊觎，使得服部家四处受敌。而现在，他的后人百地西川又想用它来借阅后半部《万川集海》。”
“那么几位何以跑到马克这里来呢？该不会是那后半部宝典藏在此处吧。”
“阁下猜得不错。我们从百地西川处偷来出了这个。”说着，老头子从怀里掏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牛皮纸地给我，“阁下请看！”
我细细看了一遍之后，也不得不佩服这“藏宝图”做得还真像那么回事情，难怪可以骗过这些人。不过我还是很认真地告诉老头子：“老先生有所不知，这玫瑰庄园本是一片荒地，最近才修建成这样子的。”
“老朽也知道阁下绝无欺瞒，当初也是抱着来踩踩的想法，只是一看到这别具一格的建筑立即相信了大半，加之此地戒备森严，更希望一探究竟。好奇心足以害死一只猫，老朽今日方才有了切身体会。”
“先生所指的就是那部号称忍术权威著作的《万川集海》，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呢！”我立即转移话题。看见旁边三人脸色微变，马上又补充道：“想必其中有些鲜为人知的事实呢。”
“那百地十兵卫糊弄了所有人，包括他背后那些指使者，以至于世人都认为忍术的理论基础是由中国传来日本的孙子兵法演化而来的，之后再加上修练道术和山中的伏击战技巧发展而成的，就是所谓的‘风、林、火、山’四字真言。”
我重重点了点头，这确实是我对忍术的了解。
老头子解释道：“《万川集海》第一篇中指出：忍术思想的根源来自中国殷周之际的姜太公吕望，正是他首先提出了忍术概念，并写在了传世名著《六韬》之中。后来，孙武、张良、韩信等相继对忍术理论进行了完善。特别是孙武的《孙子兵法》倍受忍者阶级推崇。此时忍术也基本形成了由权谋、阴阳、技巧等几部分构成的雏形。随着忍术传到日本，忍者也就在日本出现并发展起来。”
“那么忍术像围棋一样，是从中国流传到日本，并逐渐发展起来的喽！”
“正是如此！”老头子肯定地说：“真正的忍术就是源自中国汉代的五行术，又名隐术或者五行遁术，后来传到了日本，逐步发展成同空手道、柔道、少林寺拳法等一样的技巧，终于成为日本的国技。当然，忍术既然脱胎于五行术，自然离不开道家理论，也因此衍生了食、香、体、气、术五道。”
“看来诸位隐匿身形是借助了香来掩藏身上的气味喽！难怪有一股淡淡的紫艾草的味道。”
老头子浑身一怔，“阁下莫非就是从这点上找出我等的破绽？！”
“不仅如此，还有你们的气息！虽然很弱，但是细心点还是可以发现的。”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朽服了。本想舍弃了丁香、檀香、桂皮这些普通香料，选择珍贵的紫艾草来配合五行遁术再无破绽可言，然而，今天却闹了个笑话。”老头子自嘲地说。
“听说忍术中五行遁术颇为精妙，马克还想请教一二。”
“说来惭愧，自鬼半藏之后再无人能达到忍术中行随心动的天人合一之境。”突然，他似乎想起什么，问道：“阁下身手如此了得，不知师承何人？”
我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意思是天知地知。我当然不会轻易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对方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天生地养！阁下当真与众不同。”
对于他的理解我有些讶然，但是既然对方如此认为，我也就随他去了，于是立即转移话题，“这次是有人从中作梗，以至大家产生了误会。既然有人欺到了福雷斯特家的头上，马克自当找回来。至于诸位今日的所见所闻……”
“老朽等自当忘记！”
“那好，几位可以离开了。至于那位小姐，你们也可一并带回。不过我那侄子似乎对她一见倾心，还望诸位留下个联系方法，否则他的爷爷会找我麻烦的。”
“如此简单就放了我等？”老头子浑身一怔，愕然地望着我。
“老先生还想用完早餐再上路？”我笑着说。
“那好！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我说着，伸出右手与对方击掌为誓。
……
这五位不速之客临走之时，维克多对那个叫清音的女孩子依依不舍，对方虽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娇笑。想必这家伙这段时间没少对小姑娘献殷勤。
至于那个叫百地西川的家伙，早晚会将他纠出来的，居然将心思动到了我们身上。而且，我也隐约感到这事和日本的雅库扎不无关系，不过这些家伙居然还没有忘记十年前的旧事。
当然，即使不用我动手，维克多自己也会插手此事的。看来下次要见到我们的“邪恶王子”必须得到日本去了，想必那时这小子已经在日本的某个高中就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