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的饭店在武胜街最繁华的地段,对面是有名的海运广场,旁边是一个很大的自由市场,人多的时候,连交通车都过得费劲。我和王东没有经过饭店,直接到了饭店后面市场与饭店后院连接的地方。这里人山人海,叫卖与嘈杂的人声融会在一起,犹如海啸。我让王东站在一个服装摊子后面等我,一个人踱到了饭店后院。在这之前,我曾经“考察”过这里几次,可以说是相当熟悉。我站在锅炉房旁边的一堆被雪蒙成一个巨大面口袋的煤堆旁,静静地瞅着周五睡觉的那个房间。房间的窗户紧闭,半扇窗帘拉开着,依稀有人影在里面晃动。我踮起脚尖仔细一看,是金龙,他在貌似随意地往外打量。
锅炉房四周没有人,院墙遮挡住了外面的一切。
我绕到锅炉房后面,装做撒尿,四处看了看,除了偶尔有人经过院子的铁栅栏门,整个院子空无一人。
我抬头沿着锅炉房的墙壁往上看……如果从这里爬到房顶,一跃就可以跳到饭店楼后的阳台上。沿着阳台走不多远就可以下到通往周五房间的那个用角铁焊成的楼梯,顺着楼梯可以直接上到那个房间后面的走廊。我瞄着走廊定定地看,走廊上清净得像公墓里的石头路。过了足有一刻钟,也没有人从走廊上经过。我摸出烟点上,开火车似的抽完,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摔了烟头走出了院子。王东还站在那里,脸色紧张得像是有人在勒着他的脖子。我指了指手腕,王东用力一点头。我转过身,径自走到了锅炉房的后面。王东跟进来,刚要说话,我嘘了一声:“一切正常。”王东嗖地从军大衣里拽出猎枪,三两把扯下了包裹猎枪的破褂子:“这就开始?”我稳住精神,慢慢将猎枪给他掖进怀里,猛一点头:“开始。”
锅炉房的墙壁上有一个看上去像是用来晾晒衣服的铁橛子,我一跳,抓住它,双臂一用力,直接翻上了房顶。一回头,市场上的的景色哗地映入眼帘。我猫起身子,一纵身跳到了饭店楼后的阳台上。在这里,外面的人就看不见了。我反手把枪拽出来,揣进裤兜,蔽在阳台的护拦下,伸出胳膊将撞了一个趔趄的王东扶住,左右一扫,四周依然平静。我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服,轻咳一声,取一个悠闲的步态,慢慢往东面的角铁楼梯走去。王东跟上来,一只手插在怀里,一只手用力捏着我的胳膊:“金龙在房间里没有?”我点点头:“在。别紧张,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不要乱动,看我的眼色行事。”
天忽然阴了下来,零星的雪花飘飘摇摇地在我的眼前晃。
沿着楼梯走到通往周五房间的那条走廊,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摸出丝袜套在头上,掂着枪直扑房间后窗。
王东的大棉鞋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我回了一下头,王东慌忙踮起了脚尖。
接近周五房间的后窗,我反手示意王东蹲下,静静地等待金龙把窗户打开。
王东已经将他的猎枪从怀里抽了出来,双手端着,像个随时准备出击的突击队员。看得出来,他很紧张,呼吸声就像胡食的狗。头套将他的眉毛和眼睛拉紧在一起,看上去十分滑稽,像挨了一石头的驴。这很好啊,我在心里直笑,这样即便是被人发现,也不会认出他来,顶多把他的形象描绘成一个丑得近似牲畜的家伙,其实王东是个美男子,起码在我的心目中他比唐国强要漂亮。有心帮他整理一下头套,一想自己可能也好不到哪儿去,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直直地盯着那扇窗户。
时间仿佛停止了,雪花下落的速度异常缓慢,让我怀疑这是在放着一部无声电影里的慢镜头。
金龙怎么还不打开窗户?这个混蛋难道刚才没有看见我们已经上来了?
莫非是他操之过急,被周五看出来,反而把他给控制起来了?那可就麻烦大啦……
正在胡思乱想,那扇窗户哗啦一声打开了,眼前的一切一下子恢复了正常,雪花飕飕地下落。
王东猛地蹭过我的身边,单手擎着猎枪就要往上冲,我一把拉回了他:“等等。”我用枪瞄准窗户,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窗户……我怀疑金龙这边发生了异常情况,我必须等待他将脑袋伸出来,那样我可以与他交流。等了大约三秒钟,金龙猩猩似的脑袋探了出来,没有停留,直接甩向了我,嘴巴咧成一只巨大的蛤蜊,无声地笑。我一推王东,我俩几乎同时窜上了窗台。没等我们往下跳,金龙一手一个将我们拽了进去,啪地一声关了窗户。王东躺在地上,脸色黄得像是贴了一层黄表纸,举枪的手簌簌地抖。金龙动作迅速地拽起王东,捏一把我的胳膊,冲床上蒙着头睡觉的一个人一点头:“周五。”我没有迟疑,直扑周五,单腿跪在床上,用枪顶着他的脑袋,低吼一声:“起来!”周五好象醉得不轻,不睁眼,两只手跳神一般乱摇:“别闹别闹,没看老子正在睡觉嘛……”“谁******跟你闹?”我把枪管猛地戳进他半张着的嘴巴,“不许出声,坐起来!”
与此同时,王东用猎枪顶着金龙,嘴里不停地骂:“******妈,把手背回去,******妈!”
金龙故作恐惧地嚷:“大哥别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问五哥,我什么也不知道……”
周五已经反应过来了,眼神依旧茫然,咬着我的枪管,呆若木鸡。
等他稍微镇静了一下,我揪着他的头发将枪管抽出来,一甩手将他摔倒在床上。
周五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又是耸肩又是摊手:“哥们儿,我不是洪武啊……”“我不管你是谁,我只想要钱,”****着生硬的东北口音,压低嗓子说,“你乖乖地把箱子给我打开,我拿了钱就走,不然,钱和命我两样都要。”周五还在发蒙,金龙苦丧着着脸跺脚:“五哥,你行行好,把箱子打开吧,咱们的命要紧啊!”周五的身子哆嗦了一下,猛一沉气,杀猪般的喊:“没有钱啊……”后面的话连同喉结被我一拳打瘪了。“对!我们没有钱!”金龙冲我一眨巴眼,哑着嗓子嚷嚷,“你们就是杀了我俩,我们也没有钱给你们,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我揪过软成烂泥的周五,一字一顿地说:“没有钱是吧,那我就要你的命。”周五被我揪得就像挂在钩子上的一扇肉,有气无力地嘟囔:“真的没有钱,钱全在洪武那里,要不你干脆要了我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