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两份牛腩饭也顾不上拾了,发疯般踉踉跄跄地冲出弄堂,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
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
王雪飞和米歇尔一脸凝重的坐在沙发上。看见我回来了,米歇尔马上就站了起来。而王雪飞,更是一下子就扑进了我的怀里,颤声问道:“你回来了?你还好吗?”
我几近虚脱,嘴唇抖动着,说不出话来。
米歇尔走到我的身边,和王雪飞一起把我扶到了沙发上坐下。
王雪飞帮我脱下了那件血衣,满脸的忧心。
米歇尔接过那件衣服,放在眼前仔细的找着什么,没多久,就从上面拈下一根黑色的毛,那一定是刚才猫腿上掉落下来的。他把猫毛放在鼻端,用力地嗅了嗅,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放大镜观察起来。
王雪飞扭头看了看米歇尔,对我幽幽地说:“你最近出了这些事,怎么都不对我说?要不是米歇尔告诉我,难道你想一直瞒着我吗?”
我听了这话,撇了一眼米歇尔,有气无力地说:“你这个……你这个人啊,怎么把事情都告诉雪儿了呢?”
米歇尔头也不抬,阴阳怪气地回答:“怪不得我,我本来是找你来的。没想到你老婆在,你却不在。陪她聊着聊着,一不小心就露了你的底了。”
王雪飞接过米歇尔的话说:“你也别怪他了,要是他也像你一样瞒着我,那万一你……我该怎么办?”
话没说完,王雪飞已经哭出了声。
我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抚mo着她的秀发,轻声说:“我不告诉你,是不想你为我担心。你在学校已经够多心事了,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事,再给你添上一个更重的负担。”
王雪飞把脸靠在我的胸口抽啜着:“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你爱我,你就要分享我所有的开心与快乐,你也要分担我所有的烦恼。当我有困难的时候,你会陪我一起闯过难关。你说过,路是两个相爱的人一起携手才能走下去的。难道你忘了吗?换过来,我也是一样,你有什么烦恼,也要和我说。你有什么难关,我也会陪你一起闯!”
我摇摇头,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说道:“我怎么会忘呢。可是我想,与其让你担心,让你烦恼,不如这些所有的一切,都由我自己扛起来。我是男人,做男人的,就要疼自己心爱的女人。我怎么舍得你为我操心呢?”
王雪飞抬头看着我,脸色坚定:“亲爱的,我想告诉你,既然我爱上了你,那么你就不再是一个人了。你就是我,而我,我也是你。失去了你,我怎么可以很好的活着?所以,以后的路,我们要一起走!”
听了王雪飞的这一番话,我无语了,只有哽咽着用力点了点头。
米歇尔还在研究着那根毛。他眉头紧锁,神情专注。
终于,他开了口:“你们可以先不要抒发qing感吗?兄弟,你刚才发生过什么?告诉我。”
我原原本本地把我在弄堂里的那惊魂一刻说了出来。附带着,也把昨天和在办公室里所听所见都告诉了米歇尔。
一旁的王雪飞越听越惊,紧紧地抱住了我。
米歇尔叹了口气,点点头:“想不到,真想不到。这次事情可当真凶险。还好上次我给了你那道符,要不,今天的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这以后的两个月,你得万事小心了。”
我心有余悸地说:“老米,以前我总不信你那一套,可现在……唉!真的多亏你的符,要不然,恐怕今天我真的是没命回来了。”
米歇尔对我摆了摆手:“兄弟之间,用不着客气什么。我早就和你说过,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由得你不信的。这次遇上这么厉害的劫数,你老实说,你以前是不是得罪过什么脏东西?”
我问米歇尔:“脏东西,就是指鬼吧?”
米歇尔说:“差不多就是那回事啦!简单的说,就是撞邪。”
我沉思了半晌,摇摇头,说:“好象没有吧。”
米歇尔挠了挠头,说:“奇怪,没撞邪,那它们为什么要找上你?你再好好想想,别急。”
我实在想不出我有做什么得罪过脏东西的事,只好对米歇尔说:“我真的是想不起来有那么一回事。再说,现在我大难临头,你还叫我去想我记不起来的东西,这对我有什么帮助吗?眼前都快自身难保了,你还是快帮我想想如何度过以后这两个月吧!”
米歇尔没好气的撇了我一眼:“我说你这人!凡事都有个因果,得此果不知何因,你叫我怎么帮你?给你符只是暂时保你命的消极方法。要想积极彻底去解决你的问题,只能知道原因后才好下手。正所谓求医问药,知其病根,才能对症下方。这道理你懂不懂?大学毕业,就这水平啊?”
被米歇尔这一顿抢白,我不知该作如何的回答。
王雪飞担心我们吵起来,就打圆场的说:“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大男人,学女人一样唧唧喳喳吵什么?老米,当务之急,还是快想想有办法能帮得上他吧!”
米歇尔“哼”了一声,说:“这次他惹上的麻烦真的是很大。不问清楚原因,我们再怎么努力,都是治标不治本。”
王雪飞听了后推了推我的手:“你再努力想想呀。好不?人家老米也是为了你好嘛。”
我无奈道:“不是我不努力。而是我已经十分努力的去想了,可是就是想不出有什么嘛!”
米歇尔说:“想不出就先别想了,等过几天你想到什么的时候再告诉我吧!看来得给你做场法事。”
我疑惑道:“法事?超度亡魂的法事?”
“你以为只有超度亡魂的才叫法事吗?这两天遇见了这些脏东西,你身上的阳气损耗得太厉害,阴邪之气入侵。要是不做场法事给你驱除,可能不等被鬼弄死,你早就被身上的阴气给了结了。”米歇尔一边从随身带着的皮包里往外掏一些做工精致的法器,一边说:“尤其是今天那只黑猫,阴气更甚。那个干尸倒算不得什么,只是阴气所幻生的一个虚象而已。”
我说:“虚象?不可能啊!那个干尸力气大得要命,差点把我给掐死。而那只猫,好象不见得有什么厉害的。”
米歇尔解释道:“所谓虚象就是由心所感知的各种幻觉,除了当事人能看得到听得到之外,其他人并不能感受得到它们的存在。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在中国的传说里,猫是不吉利的东西。比方说死人存放之地周围不可有猫,要是有猫从尸体身上跳过去的话,那就会诈尸——就是尸体会突然间坐起来甚至是四处走动。而在西方的传说里,黑猫则是地狱的看守者,它们的眼睛能看穿阴阳,世间的一切恶灵都被它们掌管。今天你所见的那个干尸实际上并不能给你造成任何的伤害。你感觉自己被掐,那也只是一种幻觉而已。而实际上,那只不过是你的精神受到阴气的影响,进入到了被催眠的状态,自己掐了自己。”
王雪飞在我怀里听得很认真,这时她插上一句:“这就是所谓的‘魔由心生’了?”
米歇尔大点其头:“对,你这句话说得对极了,就是这个道理。在催眠时,只要意志坚定,就可以不被催眠。兄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茶几上已经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法器。它们都非常精美,简直就是艺术品。当然,和香港僵尸片里放的一样,这里面少不了铜铃、桃木剑、香炉什么的。只是让我惊奇的是,既然米歇尔学的是命理卦卜之术,那他就算是道门中人了,可他拿出来的法器中,竟然还有佛门中人才用的木鱼和念珠。
我忍不住问米歇尔:“老米,你到底算是哪一派的人呢?佛还是道?”
“什么是佛,什么又是道?在我师傅眼里,佛就是道,道就是佛。他修道的同时又参佛。我师傅说过,‘佛和道就像是兄弟,一家人何必分个彼此?’你少烦我,在旁边看着,我这正忙着呢。”米歇尔不耐烦的回答。
只见米歇尔打开了一个小巧的木盒子,把里面的一些红色粉末倒进了一个瓷碟中。接着又打开了一个锡制的瓶子,往瓷碟倒了一些暗红色的粘稠液体。然后他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它,这时候,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檀香味。纸包里是一小撮淡黄色的粉末,米歇尔把它们轻轻地洒在黑色液体上。最后他拿出了一支毛笔,把瓷碟里的东西给搅拌均匀。
放下了笔,米歇尔左右观望,最后指着一张摆放在屋角的小方桌说:“麻烦你们把那张桌子抬过来放在房间中央。”
我和王雪飞把桌子给放好后,米歇尔就从茶几上的一堆法器中找出了七口刻着龙纹的青色铜碗,把它们在方桌上摆出了一个柄朝向北边的北斗七星的形状。
米歇尔拿出了七根蜡烛,分别把它们放到了七口碗中,然后对我们解释说:“这是北斗七星阵。用这个阵可以去邪扶正,能保你命。当年诸葛孔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就是摆这个阵想给自己续命的,只可惜的是他没成功。”
我想了一想,在《三国演义》里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里面所写诸葛亮用的好象是油灯,而不是蜡烛。于是我就问:“人家诸葛亮点的是香油,而你用的是蜡烛,会有一样的效果吗?”
米歇尔斜睨着看我:“你这人怎么不懂变通?七星阵只是一个做法时借助的道具,里面点什么还不都是一样?再说了,香油是多贵多难买的东西,哪有用蜡烛方便?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说话,在一旁听我的指示。”
我问:“我哼哼行不行?”
米歇尔气得脖子上都冒出青筋了:“不行!不许你发声!你这是存心和我反拗是不是?”
王雪飞捅了捅我,小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呀?都什么节骨眼了,有什么话就不能先忍忍啊?好啦,不要说话了,你看着米歇尔吧!”
米歇尔点燃了蜡烛,拿了一叠黄表纸放在烛焰上点燃,看着它们快要烧到手指了,飞快的往空中一扔。然后一只手持着桃木剑,另一只手捏着一个印诀,踩着八卦步绕着方桌不断的行走,嘴里还念念有词。在走动的过程中,他不断的变化着手中的印诀和剑的位置,但是剑尖始终都指向北斗七星阵中的北极星。
他越走越快,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到最后,看上去就像是在绕桌子小跑了,连蜡烛的火焰都被他走动的风带得闪烁不定。不知道这样绕了桌子多少圈,米歇尔终于停了下来,站在北极星的方位前,嘴里唱了一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然后闭着眼睛竖剑而立。
他神色肃穆,站了大概有五分钟,然后睁开了眼。他朝北斗七星阵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放下了桃木剑,端起了瓷碟,拿起了毛笔,走到我跟前,对王雪飞说:“脱guang他的衣服。”
王雪飞轻轻的给我脱掉了衬衫,安静地站在一旁。
米歇尔看着我,说:“你盘腿席地而坐吧!”
我依言坐了下来。
米歇尔扎了个马步,用毛笔蘸了碟子里的东西,在我身上龙飞凤舞的画起了符。不一会,整个上半身就被画满了。身上这一个个红色的各不相同的符散发出了血的腥味和檀木的香味,甚至还有尿臊味。这三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我不舒服,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放下了瓷碟和毛笔后,米歇尔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扶起了我,说:“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我开口后的第一个问题,当然就是身上这些符究竟是用什么画的了。
米歇尔解释说,木盒子里的是红色的朱砂,锡瓶里的是黑狗血和雄鸡血还有童子尿的混合物,纸包里的,是檀木末。朱砂是画符的必需品,符要是不用朱砂来画,这符就会失去了效力。黑狗血和雄鸡血能够驱邪,而童子尿能够提高黑狗血和鸡血驱邪的功用。檀木则是佛门的宝物,有驱魔正气的功能。佛门和道门这几种驱邪材料结合在一起,这符的效力是大大的增加。
我低头看着身上的一片鲜红,问米歇尔:“画了这么多,叫我怎么穿衣服啊?”
米歇尔说:“我又没说你不能洗掉。你七七四十九分钟之后洗个澡不就行了?”
王雪飞担心的问:“洗了之后,这些符不就没了吗?”
“符是洗掉了,但是符的法力却是留在了他的体内。不要执著于事物的外表,而要看它的本质嘛!”米歇尔吹灭了蜡烛,把那些法器收到了皮包里,不好意思的说:“雪儿,这儿就交给你打扫了。四十九分钟之后,你再让这家伙去洗个澡。记住,可别早洗了。”
王雪飞点了点头。
米歇尔又转过头来对我说:“身上的阴气我已经给你驱除干净了。你身上这些符应该可以保护你在这两个月中不受邪物侵扰。有了刚才给你画的符,上次我给你的那道符可以拿下来了。”
听了这话,我连忙拿过那道符纸,递给米歇尔。
米歇尔接过它,把它放在手心里念了一遍咒,然后递给了王雪飞:“这两天你也沾上了一点大周身上的阴气,不过没那么要紧,对你没有什么害处。这张符纸就送给你了。它会保你平安。”
王雪飞接过了纸符,对米歇尔表示了深深的感谢。而我,只是拍了拍米歇尔的肩膀,对他笑了笑,没有说话。也确实是没什么好说的,我们是好兄弟,他一直关心着我。两个男人之间的深厚友情使得我不需要用“谢”字来表达,但是我相信,米歇尔一定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了我对他的感激。
他也对我笑了笑,说:“好了,兄弟,你好好休息。最好这两个月能请假在家,少出门,就能少生是非。还有想到了什么千万要告诉我。我得先走了,今天也有点累了。你和雪儿就先歇着吧,别送了。”
说完,他提着皮包就走了门。
关上门后,王雪飞回到我身边,依偎着我,说:“亲爱的,你还是请家在家吧。过一个礼拜我就考试了,考完试我就回来陪你。你请假在家等我,好吗?别让我太担心你。”
我点点头,心里想,也许我这次应该听米歇尔的,那下午就去请假,先在家呆两个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