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个小村子,远离城乡。村里的村民也很简单,只一家富户,其余皆是佃农……”谁也没想到石方会是这么个开头,石秀两人都愣了一下。不过还算聪明,没有接话的意思,径自听着老石的话。
“我们三个,正好结伴路过小村子。赶了那么久的路,是又饥又渴,好不容易看到人烟,当然加快脚步,进了村子。村里人见了我们三个陌生人,颇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毫不理睬。我们径自来到一家村民门前,上前商讨吃饭借宿……”石方也不管那两人什么反应,自顾着说了下去。
“主人是个面恶的男子,正在熏烤一只肥鸡,一旁正抱着娃娃的娘子却生的花容月貌。听得我们道出来意,那男子也没停下手里的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那妇人也径去收拾屋子了。”说到这,老石顿了一下,不过,瞄了两人一眼,这才继续说下去。
“我们赶了半天的路程,本来腹内就饥饿的很,这时那男子熏烤的肥鸡已然快好了,阵阵香气不断飘散。”说着,老石作了个咽口水的动作,石秀两人也仿佛被感染了,也跟着吞咽了一声。
“两位兄弟,你们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石方语气一转,向两人问道。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石秀起身答话:“不知庄主会怎生反应,但落在我兄弟身上,估计是和那男子商量,买下他的熏鸡,最好还能有些酒,现填肚子要紧。”一边的时迁也是一脸的深以为然。
老石一笑,接着说着他的故事:“那男子一听我们要他的熏鸡,顿时大怒。对着我们,好一番痛骂。说什么看我们累得可怜,收留我们住宿,却不该把主意打到他的熏鸡身上。乡野粗人,出口实在有些不雅。那妇人闻声,一脸的惊慌,躲在门后,不停战栗着。两位,事情有了这般变化,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当石方说到那男子开口辱骂的时候,时迁还好一点,石秀的脸色却已涨得通红,一听询问 ,当即大声呼喝:“无知狗才,爷爷好好教训他一番!”
时迁一碰石秀,给了一个让他冷静的眼色,接着开口道:“乡野小村,那人定是寻常庄户,经不得哥哥三拳两脚。但他如此可恶,也不能就此算了,我等自当给他个教训。”
“怎么个教训?”石方还是不紧不慢的表情。
“偷也好,抢也罢,将他的肥鸡到手,许他些银两罢了。”时迁很自然的说着,石秀点点头,神情却是仍有些怒气。
“说的是,如此这般,我等也不算仗技欺人了。”石方脸上笑咪咪的,只是那笑,似是别有含义。笑容一闪而过,老石又接着讲了。
“我们放下银两,带着那只肥鸡继续赶路,事情也算过去了。半个月后,我们归家途中,又来到这个村子。等到了上次那家门口,却发现,屋墙破败,已是没了人气。”石方又顿住了,看着两人。
石秀两人听得奇怪,又被他盯得着实不自在,偏又说不出哪出了毛病,惊疑之下,心下不免惴惴。
“四下一打听,这家庄户,竟是一家三口,尽数死了!”石方终于慢慢的说出了答案。
两人一惊,石秀更是嚷道:“怎的死了?都死了?”
“原来,此村那家富户,平日里多行不仁,见那家娘子长得标致,动了邪心。当年收成不好,佃户多有拖欠田租,那厮便以田租相胁,想遂了心愿,无奈主家宁死不从。因这家男子会个熏鸡的手艺,方圆数十里也算小有名气,那富户便又想了一个毒计:临近的几个村落,鸡瘟横生,寻不半根鸡毛,他却偏要主家奉上一只熏鸡抵债。主家无奈,只得答应。双方讲好时日,以熏鸡结田租,立下了字据。鸡着实难寻,主家好容易托人自远县寻得了一只活鸡,算算时日,已是最后一日了。偏就在熏烤到最后的当口,三个异乡人横加出手,抢了鸡,人却跑了。待到富户差人来拿鸡的时候,哪里还有熏鸡给他,于是……”
石方的眼色越发的凌厉了,缓缓的继续道:“于是,争斗中,那男子被打死了!那孩子,被摔死了!那妇人,更是不堪ling辱,自尽身亡!”
随着石方越来越大的声音,石秀两人彻底的傻了眼,谁也没想到结局会是这般凄惨。
“那厮为富不仁,竟敢逼死三条人命。我等铸此大错,理应了结了那货,为那一家三口报仇!”石秀额上的青筋暴突着,咬着牙说到。
“正是!那厮死不足惜!”时迁也是一脸的愤慨。
“哦?那户人家,庄客甚众,也算有些好手。我等该如何下手呢?”石方故意问道,心里暗爽。所有的一切,都按他所设想的那样,两个傻小子一步一步地往为他们准备的陷阱走去。
“人多又怎的?等到天黑,时迁进院放得大火,我自守在门口,出来一个,宰他一个,出来两个,收拾一双。不能叫他跑了半个!”石秀满脸的杀气。
石方心里乐开了花,小石同志还真是配合,脸上却依然一副肃然神情。“嗯,杀他满门,也算为那惨死的一家报了大仇。只是还有个问题,那富户,满门不下百数十口,为恶者,自有取死之道,但这百数十口当真人人都该死吗?一个庄院,总有些妇孺吧;也许还有被逼卖身的苦人儿;应该还有几个稚龄孩童。他们也都该死?照两位兄弟的打算,这院里估计逃不出几个人来,即使逃出来的,也决不会是老弱妇孺。这些,二位可曾想过?”
石秀的脑子嗡嗡直响 ,豆大的汗珠顺着两鬓,吧嗒吧嗒的往下直掉。石方所说的话,听起来好像只是一个故事,可石秀却不那么认为。透过这个故事,石秀从另一个角度开始审视起自己引以为傲的江湖经历来。江湖闯荡,什么样的事不可能发生?现在仔细想想,自己以往所做的一切,都问心无愧?石秀的心,颤抖了起来。一旁的时迁,脸色也十分的难看。
“小样!老子这学自温瑞安大师的典故,威力够劲吧!”石方暗爽,在一边满意的看着两人的表情。
“我等愚钝,还望庄主赐教。”不知过了多久,石秀再次艰涩的开了口。
“两位不必沮丧。我说的是故事,是可能发生的故事,毕竟还没发生。我说这故事的原因,无非是想和二位探讨一番豪杰英雄的定义。”石方还是老规矩,先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两人的表情,好歹总算缓和了许多。
“自打踏进江湖的大门,我想,没人不想有所成就的。英雄豪杰,更是我们时刻奋斗的目标。可能达到这个目标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许多江湖朋友恪守武德,从不仗势欺人,可也有那学了些拳脚,以致于危害一方的。欺凌弱小,那是最不入流的角色,我们瞧不起这类流氓混混。可不得不说,这类流氓混混,在江湖上,绝不算少数。甚至有些混得还不错,有了一定的势力。不过,这些家伙势力越大,危害越深。再说那些恪守武德的江湖同伴,又有几个人能力保一方,明辨是非的?大多数都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就如方才两位的反应。我绝对相信两位的为人,但也相信,这事真要是发生,也绝对会像我所述那样,滋酿惨剧。二位现在还那么有自信吗?”
石秀两人都听得入了神,没发半点声息。
“什么是豪杰?什么是英雄?那不是我们自己说是就是了的,江湖自有公论,百姓也不是瞎子。英雄豪杰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豪杰能护一方平安,英雄更是能保一国。现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那些主,有几个心存百姓,志在报国的?我知道两位想上梁山入伙,先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们再来说说梁山。”石方见两人眼中惊色一闪,连忙岔话。
“水泊梁山!江湖上好大的声势。可我着实没见那些所谓的志士豪杰,有什么名副其实的义举。树一杆大旗,拉几票人马,说是聚义,我却看不到义在哪里。不错,他们有的劫了生辰纲,有的杀了贪官,更有的是被逼无奈才上的山。可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抹杀他们造下的祸害。不信吗?好!生辰纲被劫走了,那京中的蔡京罢手了吗?据我所知,好像是又备了一批财物,另行运送去了。那这批财物又打哪来呢?好像还是从百姓头上盘剥的。就是说,一批生辰纲,一番折腾下,现在变两倍了。可想而知百姓的生活又会艰难多少!杀了几个贪官,他们事了走人了,能保证朝廷不派新的贪官来?能保证新来的官员不搞什么报复?最后倒霉的依然是那些升斗小民。最可怜的是那些逼上梁山的。豹子头林冲的名号,相信两位也一定有所耳闻。堂堂八十万禁军教头啊!以他的家世、抱负,相信一定是想干一番大事业的。现在落得这般下场,顶着山贼的名号,他的心里就真的安如磐石吗?我们在说说山贼的营生,数千号人,聚集山梁。上山落草的汉子,有几个自己种粮饲养的?没有!就我所知没有!那他们怎么活的呢?答案是:抢!好像在江湖上,靠抢还能抢出不小的名声。可有谁想过没有?贪官污吏,劣绅奸商,他们强取豪夺,弄得天怒人怨;我们江湖人士,靠手里的家伙,一样的是从别人的口袋强取豪夺,就那么心安理得?难得有头脑的还知道寻个借口,说什么是世道所逼,无奈之举。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更可悲的吗?朝廷昏庸,世道艰辛!这就可以拿来当借口?那些百姓,夹在几重盘剥之下,这就是我们这些所谓的江湖豪杰想成的大事?江湖!什么时候变成这般模样了?梁山!真的是我辈江湖人最好的选择吗?”
长长的一番话,激情四溢,声色并茂。石秀和时迁两个人却一副失了魂的表情,再说不出半句话。耳边,犹自响起老石的最后一句话:“梁山!真的是我辈江湖人最好的选择吗?”
石方没去打扰两人的思考,迈步离开了。
该说的,自己都说了。做什么样的选择,就看他们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