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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生与死的距离

身着白色纱裙的女亡灵蕾拉斯.暗火,她像其他任何一个由人类转化而成的亡灵一样,对生命同时具有一种难以言表的仇恨和无法摆脱的回忆和依恋。通常亡灵都是一些被人类遗弃或者背叛的失败者,他们怀着痛苦的猜忌和对背叛者的切骨仇恨,带着无尽的哀怨和诅咒自杀而死或者遭到谋杀。可以这么说,如果在人类社会中对亡灵普遍存在的恐惧和咒骂,是因为这种死亡种族常常把人类当作猎物,并且在杀死他们时还要生吞尸体的话,那么人类所经受的这些恐惧都是来自他们自己造下的孽根。

其实亡灵的存在,必须以人类本性中最强烈的仇恨为养料,以最恶毒的诅咒为动力,他们一边止不住地窥视着人类那情感丰富的生活,一边露出狰狞的牙将落入他们手中的人类撕个粉碎。

女亡灵蕾拉斯在转生为亡灵的时候拥有了一项特殊的权利,她得到幽暗城黑暗女王希尔瓦娜斯·风行者的法力影响,只要蕾拉斯身着人类少女时的装束,然后平躺在亡灵术士的轮回之阵中,她就可以得到与真实之感毫无差别的前世回忆,在这种精神幻象中她的身躯会恢复往昔的红润和柔白,她的眼睛里会再次转动着灵动的眼眸,还有那干枯血红的亡灵之唇也会变得润泽、有如深桃色。

自从成为亡灵之日起,就已经习惯于黑暗笼罩的蕾拉斯.暗火,她非常欣赏死灵们从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残酷和邪恶。虽然不用戴上人类掩藏着内心阴谋的面具,但是作为永远被人类繁华文明的记忆所折磨的亡灵——被遗忘者,他们难以忘记鲜花的异香,难以忘记与亲人或真正的朋友那种温暖入心的拥抱,难以忘记人类丰富的表情,还有那些奇妙音乐下的欢宴……

“欢迎你回来,尊敬的潜行者首领!”伴随了轮回之阵已经上百年的亡灵术士奥坦尼.铜杖掠开挡在额前的长发对蕾拉斯说道:“要进入你回忆中的什么时期?”

“让我回到穿长纱裙的少女之恋吧,每次出征我仍然会在心底受到那时情景的诱惑……”女亡灵回答道:“我希望能再次进入那个时空,不知道这是否有助于平静我无法释去的依恋。”

“但愿你能从中找到想要的答案,虽然我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术士奥坦尼打开了轮回之阵的结界,让女亡灵缓步进入了黑暗之力才能制造出来的异域时空。

当蕾拉斯在轮回之阵的力量环绕下安静地睡去,幽暗城的怨灵们又在发出刺人心肺的哀嚎声,他们属于灵魂无法拯救的群体,无法以实体存在,也无法带着任何愿望穿越时空的限制,去抚慰躁动的心灵。

北郡修道院的人类普通少女蕾拉斯.暗火,她的家就安置在修道院南部的闪金镇中,但是为了给修道院培育紫色郁金香,她必须时常来往于闪金镇和修道院之间的林间小道。在那个时候,田间的农夫常常会为她停下劳作,擦拭完额上的汗水,带着爱慕的眼神看着蕾拉斯一尘不染的长裙。而在修道院旁的花园,前来祷告的妇女和孩子也会被淡雅的香气所吸引,然后围聚在少女蕾拉斯的身边不停地询问各种花期的时间。

虽然身为人类会遇上不少麻烦的事情,比如说奸狡的花泥商人、翻越围墙踢倒盆栽的顽童或者是流浪醉汉的纠缠,这些都还是些琐碎的小事,最可怕的还是从闪金镇的北部暴风城里急驰而出的军队,他们剑上的鲜血和破碎的战旗让镇里的人们都胆战心惊。战争阴影的逼近让所有的平民都会添油加醋地把形势乱说一气,自己掌握不了的生死,完全交给了命运来做出无声判决。

“你的郁金香真不错。”一个脸庞消瘦的贵族步出北郡修道院,他优雅地对蕾拉斯微笑。

“谢谢您的夸奖,尊敬的贵族大人。”蕾拉斯停下手中的活,站立在花丛中,紫红色的花朵刚刚形成苞蕾,而一身素白的少女正与这花朵相映成景。

“如果你能将郁金香种在能够引导水分向两侧流动的小丘上,会让它们得到更适合的滋养。”贵族走到少女身边,看着她如晨露般晶莹的眼睛。

穿着碧蓝色大法师长袍的贵族把右手伸向种植郁金香的园圃,他小声地呤唱咒语,园圃之下发出犹如气泡冒出的汩汩声,天真的少女蕾拉斯发现脚下的土地正在慢慢地挪动,就像被弄醒的睡兽一样。花圃在法术的影响下隆成了小丘,但是郁金香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就像它们原本就应该生长在这样的土地上一般。

“以后只需要在小丘中央向四周浇灌,这样水分就会依照地势均匀地供给每一株花。”举止得体的贵族面对着因惊讶而崇敬的少女说道:“这样一来,它们会开出更迷人的花朵。”

“我的名字叫蕾拉斯,我从小就学习种植花卉,但是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么神奇的魔法!”少女蕾拉斯稍显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裙褶,她看到贵族的眼神里含着一种奇妙的感情。

“噢,美丽的女士,我是暴风城的盖勒特.胡斯坦丁子爵,也是科学与法术研究院的副会长。很高兴能为您效劳。”盖勒特子爵略微弯腰致礼,秋日淡淡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出英俊的轮廓。

种植郁金香的蕾拉斯从这时起开始结识了暴风城里著名的而且是最年轻有为的魔法师——盖勒特.胡斯坦丁,他们起初常以一同欣赏和评论花卉相见,不到一个月里,两人的爱慕之情已经无法相互掩饰。

“你远比紫红色的郁金香美丽,亲爱的蕾拉斯,虽然你出生平寒,却生就一双令人折服的明眸。”盖勒特子爵轻轻地握着少女的肩膀,让自己的唇与蕾拉斯桃红色的面颊靠得很近,“你为什么没有姓氏呢?”

“亲爱的子爵,我是一个孤儿,修道院里修道士在闪金镇的马厩里找到了我,因此我自幼就只有蕾拉斯这个名字。”依靠在盖勒特胸口的少女还是有些局促不安。

“可怜的人儿,真希望能得到你的爱,同时也将我对你的爱紧紧地包围你……”子爵探下头去慢慢地亲吻蕾拉斯的嘴唇,羞涩的少女第一次被所爱的男人亲吻,身体发出微微地颤抖。

“你怎么了,美丽的蕾拉斯?”

“不,我是太高兴了……”就在夜色包围的郁金香花圃旁,两个年轻的恋人相拥热吻,他们一时听不到周围的虫鸣声和花草的呼吸声,整个世界里寂静无物。

蕾拉斯和盖勒特的疯狂热恋只持续了四个月,因为在一次盖勒特来到修道院与院长茶话的时候,年轻的子爵身边伴随着一个身形发胖的女人。这不是盖勒特.胡斯坦丁家族的什么亲戚,她是黑暗术士工会的高级会员,同时也是暴风城商贸会会长之女嘉莉尔.古里曼。

当蕾拉斯依照盖勒特前往修道院拜会的例常时间等候在郁金香园圃旁时,袒露着半胸的嘉莉尔正搀扶着盖勒特的手臂走出修道院的大门。蕾拉斯紧紧地望着情人的脸庞,期待着他深情的目光,但是盖勒特的脸没有侧过来,他一言不发地与嘉莉尔离开了,像是身边什么都不存在一样。

直到夜幕降临,蕾拉斯依然没有返回闪金镇,她痴痴地呆坐在花圃旁,看着那块隆起的土地,还有沾染上自己泪水的郁金香。直至夜深,冰冷的夜露打湿了蕾拉斯的衣裳,她的身体几乎冷得像冰一样。

“亲爱的蕾拉斯,我来了!”年轻的子爵匆忙地跑来,这一次他独自一人,但少女蕾拉斯没有回应。

盖勒特.胡斯坦丁走到蕾拉斯的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恢复少女双手的温度。“我不得不这么做,为了家族的地位,以及魔法力量的延续。”盖勒特解释道:“我的父亲要求我与嘉莉尔订婚,这是个利益交换的婚姻,她获得我们家族的荣誉和地位,而胡斯坦丁家族则可以得到她父亲的财力和黑暗术士的魔法。你知道吗,魔法时代即将被工业时代取代,我必须借助黑暗法术才能延续家族的繁荣……”

那个夜晚,盖勒特说了许多许多话,但是蕾拉斯听不明白,也不想再去理解这些了。

只过去了两天,嘉莉尔就带领着一群暴风城防御卫兵来到了北郡修道院。他们身后跟着许多农夫和持家的妇女,这些跟随而来的人闹哄哄的,像是等着目睹一场有趣的游戏。

“听说是要抓一个残忍的杀人魔!”一个把干草叉扛在肩上的农夫说道。

“不,是一个可怕的女巫,据说她经常在夜里从熟睡的家庭把人给偷走,然后把活人祭献给恶魔!”

“难怪现在失踪的人越来越多了,镇里打铁匠的女儿前天夜里就不见了!”

当人们跟随着嘉莉尔和卫兵来到郁金香花圃前时,蕾拉斯正双手相握沉默地站在那里。

“就是她!她把杀死的人都藏在了种植郁金香的土地下面!”嘉莉尔指着白裙的蕾拉斯对卫兵们嚷道。

跟随而来的人群一片哗然,这个时候,嘉莉尔张开胖乎乎的双手,嘴里念动着奇怪的语言。郁金香花圃的下面仿佛有东西被惊醒,土地吃力地抖动,种植花朵的小丘开始裂开,几十个人类的骷髅从裂开的地缝中冒出来,然后散落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邪恶的女巫!”一个跟随来凑热闹的流浪汉立刻把手中的酒瓶扔在蕾拉斯的脚边,瓶子摔碎了,碎片将蕾拉斯的脚刺出了鲜血。

“快用唾沫阻止她施法!这是唯一的办法!”另一个农妇叫嚷道。

人们马上将唾沫吐到蕾拉斯的身上,蕾拉斯吓坏了,她一边惊叫着,一边躲闪,但是防御卫兵们马上抓住了她的胳膊,用力地拧着以免她逃脱。

“杀人恶魔!”一个农夫咒骂着,同时走上前打了蕾拉斯一个耳光。

只要有一个人做出疯狂的举动,其余的人马上开始效仿,他们都涌上前开始动起手来。少女蕾拉斯的白裙被扯得支离破碎,甚至她洁白的胸脯都隐隐约约地露出来,蕾拉斯哭叫着试图抽出手来遮住,但是拽着她胳膊的卫兵抓得很牢,让她只能哭喊而无法保护自己免遭ling辱。

“把她丢到镇里的路口去活活烧死,让我们摆脱这个女巫的诅咒!”人群中开始有人提出建议。

但是嘉莉尔拦住了这些人,她得意地挥挥手说道:“把她交给暴风城的术士工会,我们处置她,甚至会像她残忍地对待失踪的那些人一样对付她!”这个时候,蕾拉斯已经昏厥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无辜的少女才睁开了眼睛恢复了神志。她被关在一个地下室里,她的脚边乱七八糟的扔着一些发白的骨骸,而她光着的脚踩着的地板上黏乎乎的,那是还没有干透的血迹。

“我给你带来了最合适的祭品,这样你就可以完成你对黑暗力量的祭献……”地下室的出口阶梯处传来嘉莉尔冷冷的声音。盖勒特.胡斯坦丁走入地下室,当蕾拉斯和他的目光相遇时,这个被魔法和荣誉充满脑壳的子爵还是惊呆了。

“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盖勒特愤怒地面向眼神中充满杀意的嘉莉尔。

“我在帮你,亲爱的!”嘉莉尔咄咄逼人地对盖勒特说,“你需要掌握黑暗的力量,那么你就必须完成这个试炼,把这个女人敬献给恶魔,然后你就可以实现保住魔法荣誉的目的。”

盖勒特怜悯地看着蕾拉斯,而蕾拉斯只是默默地流泪,轻轻地摇头,她不知道自己心爱的人会做出怎么样的决定,但是她很害怕,害怕这个曾经深爱过的人会永远让她带着无尽的悲伤死去。

年轻的子爵不得不背过身去,他沉默了好久,然后念着人类听不懂的语言,他的手开始发出紫红色的幽暗之光,就像郁金香的颜色,但是却充满了邪恶和危险。盖勒特背着身一挥手,蕾拉斯的脚下开始燃起绿色的火焰,这火光虽然冷冷的,但是却炽热地令人窒息。

“盖勒特,你为什么抛弃我!”痛苦中的蕾拉斯泪流满面,她的泪水滴在绿色的火焰上,但是却没有被吞噬,“我们曾深深地相爱,但是你却背叛了我对你的感情!当你把我祭献给恶魔的时候,我也用自己的灵魂诅咒你!我即使成为永远承受痛苦的怨灵,也会永远诅咒你!”蕾拉斯在法术火焰中失去了人类的生命……

女亡灵蕾拉斯.暗火从恐怖的回忆中惊醒,这个梦永远只有在幽暗城的轮回之阵中才能找回。她坐起身来,而后想起自己的灵魂被黑暗女王希尔瓦娜斯·风行者从黑暗的空间取走,然后将她唤醒,从此,潜行者亡灵蕾拉斯.暗火诞生了。之后的几年里,她经历过很多次战争和艰难的任务,其中包括和其他潜行者们摧毁了暴风城的法师贵族家庭——胡斯坦丁家族。

蕾拉斯.暗火还记得自己亲手将长剑刺入盖勒特的心脏,看着他身体中涌出鲜血,然后睁大着眼睛死去。那个时候的盖勒特竟然完全认不出来这个行动敏捷的女亡灵就是以前深爱过的恋人……

“当我出生的时候,人类已经抛弃了我。在我死去生命的那一刻,也是人类的背叛让我失落在黑暗的空间!”蕾拉斯高呼道:“在生与死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距离,没有任何意义。奇妙的亡灵啊!你才是这个时空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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