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洪武三十六年,四月初三,湖南武陵府山区。
夏日的午后,天空晴朗的有些过分。项凌已经在这片荆棘从里躲藏了一天一夜了。酷烈的阳光照在他藏身的荆棘丛上,漏成点点光斑洒落在身上。四周的山坡上挺安静——除了下面池塘里潺潺的流水声。
干咽了一口唾沫,项凌用力眨眼甩下一颗挂在睫毛上的汗珠。心中不断末念着:“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不知念了多少遍“心静自然凉”。可是,他苦苦守侯的目标仍然没有出现——
那是一头成年不久的豹子,半个月前,附近的几个寨子里接连失窃,损失了不少家畜,元凶就是这只迁居来此的豹子。周围寨子里的男丁们连续几天上山搜捕却一无所获,反倒被这畜生窜进宅子里肆虐,还咬伤了好几个妇孺。很明显,这是个极端狡猾的家伙,光靠蛮力是对付不了它的。但是,豹子又是一种感觉极为敏锐的动物,一般的毒药、陷阱也很难成功。经过几天的争斗,人们不得不承认:那家伙迁居此地不足月余,可是对地理的熟悉和利用程度却远在他们之上。无奈之下,人们只能采用最笨也是最简单的方法——守株待兔。
在综合了二十多天以来豹子的行踪之后,几个老猎人找到几个它最常去的几处地点。然后大伙兵分几路,各自埋伏起来等它上钩。眼下,项凌和两个伙伴已经在这个溪谷里趴了足足一天两夜了,别说豹子,就是山猫也没见到一只!
日头渐渐西斜,“吱~~吱~~”讨厌的蝉儿又叫了起来,听着让人十分烦躁。正在此时,身后的草丛里传来一阵“唏嗦”之声。项凌心中一惊,忙回头望去:嚯——原来是只半大的鹿儿!这小家伙,把头探到荆棘丛里来了。它抽动着油亮的鼻头,嗅了嗅他身上的草皮,大概是因为草皮有些干枯的缘故把,鹿儿并没有啃上几口,而是瞪大了眼睛大量起来。
望着那晶莹澄澈的眸子,项凌顽性大起,抹满了草汁泥土的大脸挤出一个鬼脸,把它吓了一大跳。忙把脑袋缩了回去,却并不逃开,而是缓步朝水边走去——原来,它是来喝水的。由于树丛的阻隔,项凌无法看到整个水面。但是此处十分隐蔽,难于发现,两厢权衡之下,他还是选择了在此埋伏。这鹿儿刚刚走出我的视线,异变陡生:不远处的林子里,鸟群炸窝一般治冲高空而去,鹿儿也连蹦带跳地窜进对面地林子里去了。一时间,原来生机勃勃地溪谷里死一般的沉寂!项凌的心跳陡然加速,一股热血冲上头顶——正主儿终于现身了!
不多时,从鸟群惊飞的方向上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沙沙”声,一头健硕的花斑豹从树林里走出。光滑的皮毛、健美的肌肉、锐利的有若利刃的眼神——处处透出力量与敏捷之美。
轻轻呼了口气,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那只许伯伯留给他的手弩,用双手把钢丝制成的弦拉开,扣上扳机。在装上淬过麻药的箭——瞄准。透过准星和望山(即:照门),瞄准了猎物的咽喉。按照师父教授的那样:项凌深深地吸一口气,新鲜地空气让他的头脑变得非常清醒,感觉更加的敏锐。扣住扳机地食指轻轻下压——不能猛压,那样会导致弩身地轻微晃动,使射出地箭矢大失准头。
“铮——”机括微微一滑,弩弦以闪电般的速度把箭矢推出,听到弦动的豹子以惊人地敏捷窜了出去。但是,区区数丈地距离内,箭矢几乎是转瞬而至。豹子堪嵌避开了咽喉要害,闪耀着诡异光泽的箭簇狠狠地扎进了肩部的肌肉里——鲜血四溅!几乎就在同时,距项凌不到二十步的两处荆棘从里,又是两只长箭射来,可惜负痛的野兽动作极快,一只擦着脊背掠过,带起一串血珠,另一只扎进了腹部。豹子痛嚎一声,向溪谷下游窜去。洒下一路血迹。
很快,从长箭射出的地方冲出两名身披草皮的少年,一执矛一执刀,直追而去。项凌也不敢怠慢——谁知道箭头上的麻药有多大的作用?要是放跑了这畜生,他们哥仨的罪过可就大了!只是一连趴了一天两夜之后,他是想快也快不起来,只能追在两个伙伴后面。追出大约三里多路,跑在前面的豹子脚步开始踉跄起来,又追了里许,这畜生“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再也站不起来了。只是喉咙里不断发出低沉的咆哮。
两位伙伴并肩而立,手里的家伙依然毫不放松的指着奄奄一息的豹子。“项哥,今天你宰了这畜生之后,就是咱们这一辈里头一个镶豹尾的人了啊!”(注)大个子的列茸开口了。“说什么呐~”花脸小子大嘴一咧:“光靠我一个人能行啊,没你们俩帮忙的话,我连麻药都找不到啊。”话虽如此,他还是照着山里人的规矩,亲手了解了它的性命。
“我们还是先去城里把皮子卖了,买好东西再回去把。”就着泉水啃完了最后一点干粮,项凌摸着肚皮说:“寨子里的盐巴快用光了,许爷爷不是说旧伤又在疼吗?咱们再给他抓些药。”
与此同时,武陵府保洹县城衙门后堂书房。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正在和县令说着什么,看着县令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这位老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老爷,老爷!”门口出现一个衙役,一脸的焦急。
“怎么了?”县令心里一惊——不会是有人在外面喊冤吧?要是被书房里这位老人家抓到把柄的话,自己的前程可就完蛋了。
“和谢先生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带着两个随从出去了!我们劝过了,可是人家不听啊!”
“是公子出去了吗?”谢先生耳朵倒是很灵:“不要紧让他去好了。”
“可是——”县令犹豫了一下:“公子身份非同小可,这样会不会有危险?”
“不妨事!”老者笑笑——有危险的只怕是别人啊。
注:苗家旧习,猎手打到猛兽之后,可以把该兽的尾巴(全部或部分)镶在自己的腰带上,这是一种男人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