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荣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他睁开眼睛,只见宁素女带着小云儿在湖边说说笑笑,看上去十分亲密。
他爬起来,走了过去。宁素女和小云儿扭头看了他一眼,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说话。
师荣就着湖中的清水洗了一把脸,环视笼罩山顶的薄雾。
“我们该怎么出去?”
“出去?”
宁素女道:“为什么要出去呢?这里风景如此秀美,而且与世无争,俨然一块世外桃源,出去又做什么?”
“因为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宁素女神色不由得黯然,她呆坐原处片刻,突然展颜一笑,“大丈夫自当立下不世功业,素女明白。”
她说着,站起身来,走到湖畔一块大石边上,探手将昨日展示的玉佩塞进了大石上的一个凹陷处,湖水顿时翻滚,掀起了巨浪滔天。巨大的声响中,湖水向两边奇异的分开,就好像是让出了一条通路一样。
宁素女带着师荣和小云儿跳下通路,湖水募得又合并在一起。
师荣抬头看去,发现这湖底下赫然是一座巨大的地宫,也不知道当初梁清、风展是怎样设计,居然将如此浩大的工程,在水下建立。湖水顺着地宫顶部的缝隙渗入,流水潺潺,好似一道道水幕。
宁素女带着两人穿过一道道水幕之后,驻足於一个寒气森森的地宫湖畔之前。
“这里是什么地方?”
师荣不禁为这奇异的水下世界而震惊。宁素女笑了笑,踏上建在湖上的小桥,径自走到了湖心的一座凉亭之上。
师荣紧紧跟随,站在凉亭上,环视四周。
这地宫面积广袤,顶部距离湖面,大约有五六十丈的距离。四周有五彩斑斓的奇异岩柱,奇花异草,生长在地上,生长在墙壁缝隙间,生长在这地宫的顶部。师荣不禁暗自赞叹,扭头看向宁素女。
“这里是轩辕宝库的第二进!”
“啊-?”
“当年风梁二位前辈在建造轩辕宝库的时候,一共设计了三进二十一道机关。回风岭外的鬼门阵,是第一进的门户,昨日我们所在的湖畔,亦是轩辕宝库的第一进。而第二进就是这里,若没有凤佩开启,将会引发这里的机关。你看到身下的湖泊了吗?硬闯进来,会将湖泊地步的机关触发,整个湖泊会立刻变成可以腐蚀一切的酸水,蔓延整个地宫。”
“那如何进入第三进?”
宁素女摇摇头,“宁门后人只进过第二进,第三进的世界如何进入,无人知晓。”
她坐在凉亭重要的石桌边上,手指石桌上纵横交错的棋盘,道:“事实上,第三进的机关枢纽,就在这残破的棋局上面。只是宁门中人并不清楚如何破解。至于龙匙,只有在进入第三进后,才有用处。”
师荣走到桌前,眯着眼睛凝视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局,最终长叹一声,放弃了破解的冲动。
他看着宁素女,道:“为何要带我来到这里?”
“随我来!”
宁素女说着,拿着凤佩,带着师荣两人越过地宫湖泊,在一面黑色玉石做成的墙壁前停下脚步。
她将玉佩放入墙壁上密密麻麻的一个龛洞里面,然后疾步退后。
轰隆一声巨响在地宫中回荡,黑色玉墙在刺耳的声响中,向后倒退,眨眼间露出了座落在地面上的一个漆黑洞穴。
“这是-?”
“出口!”
宁素女笑了笑,道:“师公子,你带着你家小妹赶快离开这里吧。”
师荣眉头一皱,道:“那你呢?”
“我-?”
宁素女的笑容有些惨然,“我想留在这里。”
“为什么?”
“父亲过世,我需要为他守孝,而且这地宫之中有我宁门祖先留下的一门心法,我希望在这里好好修炼一番。经过这次事情,我才知道我的功力和智谋都远远不足,出去不过是丢我宁门祖先的脸面罢了。”
师荣凝视素女,片刻后道:“可是这里连食物都没有……”
“放心吧,这地宫湖泊中有一种银鱼,味道颇为鲜美,我饿不死的。公子尽管出去,你我他日有缘的话,再相见吧!”
说完,宁素女从贴身的亵衣内取出一枚巴掌大小,好似叶子一样的玉符,递给了师荣。
“这是我宁门的信物,虽然这次我宁门损失惨重,但多少还保留了一些力量。他日若遇到宁门中人,这贝叶令也许可以给公子你一些帮助。另外,若王都中人见到这贝叶令,会对公子另眼相看。最重要的是,贝叶令上记载着进入鬼门阵的方法,他日若公子再来见素女,它可以给你带路。”
师荣接过这尚带有素女体温的贝叶令,凝视着她的娇靥。
突然间,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哥哥-!”
小云儿这时候开口道:“我决定留下来陪伴素女姐姐!”
“啊-?”
师荣又是一愣,而宁素女也呆住了。
小云儿展颜一笑,“我不想回去青州,而且我想留下来陪着素女姐姐,一来可以为她解闷,二来则能够学习一些东西。现在的我留在哥哥的身边,只会给哥哥带来拖累,不若将来哥哥来接素女姐姐的时候,小云儿再和哥哥一起闯荡。”
一句话,让师荣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起来。
而宁素女更是娇靥羞红,低下螓首,不敢和师荣对视。
“小云儿,你要想清楚!”
“我想的很清楚。嘻嘻,哥哥,事情就这么决定,我们将来还会有再见之日。”
小云儿的话语中带着坚定不可动摇的意志,师荣有心再开口劝解,但目视她的双眸,最终还是放弃。
他长叹一声,将贝叶令收好,然后走入了地道中。
黑色玉墙轰隆恢复了原貌,宁素女和小云儿站在墙壁前,只觉怅然若失。
“小云儿,你这是做什么?”
“我也要好好的学习!”
“学什么?”
小云儿从背上取下背囊,拿出了那一卷灵枢通鉴,在宁素女的面前晃了晃,道:“我要留下来,为哥哥建立起一支庞大的机关人大军。”
“灵枢通鉴?”
宁素女惊道:“小云儿,你从哪里弄来的这宝贝?天,自风展前辈过世之后,灵枢通鉴就一同失传人间,这,这……你是从那里找到的?有了这宝贝,机甲军将有望重现炎黄大陆!”
说到这里,宁素女突然想起了什么。
“小云儿,你莫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留在这地宫中陪我?师公子要这机甲军做什么?莫不成他想要-?不行,我绝对不会同意他这样做的,不管怎样,我始终都是轩辕的族人。”
小云儿对宁素女的话嗤之以鼻。
“哥哥才懒得去做你说的事情。他最大的希望是带领大军横扫闪族草原,带着雯月姐姐回来中原而已。再说,你是轩辕王都的后裔又能如何?你这辈子,连自己的爹都无法相认,当这皇室贵族真的有好处吗?素女姐姐,小云儿说话直,你不要见怪,你这辈子,可有一天是为了你自己而活?”
宁素女的脸色霎时大变,看着小云儿,默默无语。
小云儿的话说的没错,她这辈子从小接受的教育是效忠王都,为宁门尽心。十九年来,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无不是从宁门,从轩辕王都的利益考虑,从未有过一天,是为她自己着想。
连自己的亲爹在身边都不知道!
宁素女第一次对自己的信仰生出怀疑:她所做的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小云儿,你呢?”
“小云儿只为哥哥!”
小云儿骄傲的说:“如果有一天,哥哥想要与天下人为敌,小云儿也会坚定的站在哥哥的身边。素女姐姐,小云儿爱哥哥,小云儿愿意为哥哥付出一切,他是我的全部,小云儿无怨无悔。”
宁素女盯着眼前这个残疾的少女,突然间有些羡慕她。
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她可以为此而付出一切。
但是自己呢?自己以前所作的一切,又是为了谁?
宁素女想到这里,突然间幽幽一声叹息,朝着远处的湖心凉亭,缓缓走去。
……
师荣从曲折的地道中走出,发现自己竟然是站在前些日子和烈伯,小云儿一起避雨的山洞中。
在他走出地道之后,黑漆漆的墙壁,轰隆合并起来。
这里算的上是故地重游,师荣看着这面积不大的洞穴,突然间心里面有种空荡荡的感受。
连日来的遭遇,如今想起来就好像是一场梦。
而小云儿离开他的身边,更让师荣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难受。自青州之后,一路上小云儿总是想尽办法让他快乐起来。以前,他还无法感受到小云儿的重要,可是现在,他竟然发现,小云儿在他的心中,不知不觉的已经取代了雯月的位置。
师荣生出一种想要返回去的冲动!
他站在山洞口,眺望回风岭的方向,半晌后顿足腾空,若一抹山中的幽灵,循着山路向外奔行。
待深夜时分,师荣离开了大瑶山。
他在山口的村落中,找到了寄放轺车的农户,交了两枚银叶子之后,他驾着轺车风一般冲出了山村。
循着官道疾驰,师荣脑海中不停的闪现着小云儿的娇靥。
当太阳露出第一抹光亮的时候,他停下车马,站在车辕上茫然四顾。
他该去哪里?
青州吗?
师荣迅速的在心中做出决定,辨清了方向以后,朝着天京疾驰而去。
他要去天京!
乐正克眼下正在天京参加会盟,他要赶去那里和乐正克汇合,然后一起回转青州,去实现他的梦想。
就这样,师荣晓行夜宿,驾车疾驰十余日,终于来到了天京城下。
这座有着九百年历史的古都,曾孕育了无数传说。当年轩辕大帝就是在这里打败了中原的苍狼联军,建起了炎黄大陆有史以来的第一座都城。之后数百年,从天京走出了许多了不得的人物,其中最为著名的,莫过于师荣的祖师,梁秋。
自轩辕王都南迁之后,天京就变成了皇甫世家的大本营。
第一代皇甫世家的主人,据说原本是北方大陆最大诸侯梁门的家臣。后来由于功勋卓著,逐渐将梁王的土地分割,到了最后权倾朝野的梁王,居然被皇甫世家所灭。从此,皇甫家族就成为了北方大陆最强大的统治者。
师荣驾车驶入天京,在宽敞的街道上徐驰。
由于六大世家会盟在即,天京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处处流露着一种王都特有的大气。
道路两旁的商家,高挂着大幅红布,上面书写着斗大的‘庆’字。
师荣曾领略过青州的景色,但是和天京一比,青州就显得十分渺小。天京的人口,是青州的三倍,天京的面积,是青州的五倍,天京的商户,林立街道两旁,天京人的衣着,也比青州人华贵。
只是,在这座都城中,却弥漫着一种与它所特有的沧桑气质完全不协调的浮华之气。
师荣说不来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从那些天京人高昂的头颅看上去,他就有种很不舒服的感受。
一群悲哀的蝼蚁!
师荣在心中暗自道。他知道这都城在欢庆什么,可是这些无知的小民们,恐怕并不清楚他们主君的心思。
他露出嘲讽的笑意,驾车来到一家客栈门前。
这家客栈是乐正克在苍谰小镇临别时告诉师荣的,这里也是乐正克在天京的落脚点。
师荣从马车上跳下来,大步向客栈中走去。
迎面,张还正从客栈中走出,见到师荣的时候,他先是一愣,旋即又流露出由衷的灿烂笑容。
“先生-!”
张还大步流星上前,拱手就要势礼。
师荣连忙将他扶住,“张大哥不要多礼,这里人多嘴杂,我不想露了身份。主公在什么地方?”
“啊,主公正在雅院客厅招待一名客人!”
师荣一怔,“可是六大世家的人吗?”
“不是-!”
张还带着师荣穿过客栈的厅堂,走到一间颇为雅致的小院前停下脚步。
“是一个比六大世家更为高贵的人!”
“哦,那是谁?”
“这个……一会儿还是让主公向你解释吧。我先为先生安排一个房间,你休息一下,我这就向主公禀报。”
师荣不禁有些好奇。
能让乐正克如此隆重招待的人,莫非是他在青州找到的贤士?
应该不可能,张还说对方比六大世家的人还要高贵,难不成是轩辕王都的皇室成员?他们又来做什么?
正当师荣感到疑惑,准备随张还叫来的扈从前去房间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从院中传来。
紧跟着,乐正克恭敬的陪着一名身穿淡黄色丝织展衣的女子从院中走出。那女人步履间显示高贵气质,一身宽松展衣将她的体态遮挡,却给人一种出尘若仙的非凡气韵。她的脸上蒙着轻纱,云鬓高耸。一双裸露在外的眸子,精光闪烁,显示出她不凡的修为。
乐正克看到师荣,惊喜万分。
“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想死克了!”
师荣淡淡一笑,“刚到!”
他虽然在回答乐正克的话语,但目光却灼灼的盯视着乐正克身边的女子。
“啊,我来介绍……”
没等乐正克说完,那女子却开口发出了好听的悦耳声音:“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