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二十年五月三日,青州乐正克,督帅五万步卒和两千乘战车,抵达西河要塞。
大军在西河要塞外扎下营寨,并未立刻发动攻击。乐正克和担当副帅的李贽在中军大帐中一番商议之后,却做出了休整的决定,令随军将士莫不感到奇怪。
先前一路急赶慢赶,可到达了目的地之后,却要进行什么休整?
这种事情,让督护军麾下的各级将领,莫不感到奇怪。只是,主帅有令,他们也不敢询问。
是夜,西河县县衙的柴房中,师荣静静的擦拭手中狼刃。
小云儿饶有兴趣的坐在旁边,看着师荣将狼刃一遍遍的擦拭着,仿佛是在看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哥哥,明天的刺杀,你觉得会成功吗?”
“车虎在白天设宴召集各方势力,定然不会想到我居然敢在昼间刺杀。虽然到时候高手云集,但我有信心,一定可以成功。”
“那刺杀之后呢?哥哥你真的打算留下来,帮助长公主吗?”
师荣手一颤,正色道:“小云儿,你要明白,我不是在帮姐姐,而是在帮我自己。老师将他毕生心血交给了李怀义,就是因为对我感到失望。我只有将老师的志愿实现,才有机会回到师门。这和雯月姐姐,并没有任何的关系!”
小云儿撅着嘴,低声道:“希望是这样!我只是担心你上当……那个李怀义的话,未必就能够全部相信,当时老师和他说了什么,你我都不清楚。至于你的那位长公主姐姐,恐怕对你还是余情未了呢!”
“小云儿不要胡说。安凉君是天下名士,岂会欺骗我?至于雯月姐姐,我现在只是将她当作姐姐,仅此而已。”
小云儿嘿嘿一笑,“哥哥,若那臭公主听到你这番话语,恐怕要伤心死了!”
“小云儿-!”
“好了,好了,我不说话,我睡觉!反正明天一早,你记得叫醒我,要是你不带我去,小心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
“知道了!”
小云儿嘻嘻的笑着,靠在师荣的腿上,沉沉睡去。
而师荣此刻却没有了先前平静的心情,他缓缓将狼刃入鞘,而后低头看了看小云儿,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柴房外,梆子敲响三下,已经是三更时分。
师荣抱着小云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默默想着心事。
明天此刻,他是否能够像这样,抱着小云儿在温暖的房间中休息呢?
次日清晨,西河要塞的气氛显得格外紧张。
街上时见手执兵器的甲士来回巡逻,并有许多江湖人士,协助这城中的守军,维持治安。
师荣制住了小云儿的睡穴,将她藏在柴堆里面,然后变幻的装束,带着狼刃,离开了县衙。
靠着从县衙偷来的腰牌,他躲过了巡逻甲士的盘问,独自一人,登上位于大街边上的一家酒楼。
他在二楼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坐下,要来了一些点心,目光同时投注於窗外。
首先入目的,是可容三辆轻车并行的宽敞街道,然后是对面的一排商店。
街道两旁,每隔几十步就栽有大树,成荫枝桠,正生出嫩绿的新芽。虽然师荣早在昨日就将地形打探的清清楚楚,不过为了防止万一,他还是再次的打量一番,将整条长街的地形,都牢记在心中。
店中伙计将点心端上,一样样的摆在他的面前。
“军爷,听说青州兵马已经到达城外,是不是真的?”
师荣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看空荡荡的酒楼,问道:“今天的生意怎么如此的清淡?”
“回军爷的话,这些日子来打打杀杀的事情接连不断,再加上青州兵马抵达城外,城里的人哪还有心情出来吃饭?唉,只希望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早点结束,管他谁胜谁负,和我们小百姓又有什么关系?”
师荣一怔,心中有所悟。
从长街尽头,传来一阵车轮滚动的声响。
紧跟着一排轻车战队,自远处缓缓行驶而来。为首的,是三辆轻车并排,后面跟着约有百人左右的步卒,鲜明的盔甲,迎风飘动的旌旗,倒是给这车队平添了不同凡响的雄壮威武之气。
师荣心跳加速,藏在大氅中,紧握狼刃的手,竟渗出了汗水。
虽然他并非第一次杀人,可是这种刺杀的事情,却是生平第一次为之,所以心中难免感到紧张。
车队缓缓驶过酒楼。
当三辆轻车和百余名步卒通过之后,一辆体形巨大的战车,出现在师荣眼帘。
战车上,站有十余名军士,正中央的摆着大椅,一名年约四旬上下的中年男子,端坐其上。
那中年人身穿黑色软甲,头戴高冠,手足欣长,面容古拙。
他神情默然,一双眼眸深邃莫测,给人阴狠无情的印象。师荣一眼认出,这中年男子,正是西河县令,车虎。
师荣深吸一口气,轻轻擦拭手心的汗水,精神骤然沁入莫名的空灵状态。
刹那时,长街之上的点点滴滴,都清楚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就连车队中每个士卒的一呼一息,亦完全被他掌握。
嗡-!
狼刃一声低吟,带着呼啸的破空声响,朝着长街上的车队扑去。
这一击,凝聚了师荣的全部精神,一道刺眼的剑芒骤然在空中出现,没等战车之上的军士看清楚,那夺目的芒影,已经到达他们的面前。
战车上的军士,乃是车虎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甲士。
眼见剑影出现,他们却显得毫不慌乱,刀枪并举,朝着扑来的剑芒击去。
铛铛铛-!
一连串的声响传入师荣耳中,狼刃摧枯拉朽的势头,立刻减缓下来。他万没有想到,这些军士居然都身着数十斤的厚重铁甲,将他那无坚不摧的真元剑气尽数抵消。
不过,饶是如此,四名铁甲卫士犹自被他一剑劈成两段,鲜血冲天而起,溅的战车一片殷红。
车虎冷哼一声,大吼道:“矛来!”
说话间,站在他身边的军士,立刻递上黑漆漆,碗口粗细的带勾铁矛。
车虎一把将铁矛抓在手中,抬手一式横扫千军,拦腰向师荣劈去。沉重的铁矛,在车虎的手中却好似草芥般的轻盈。师荣心中一惊,狼刃反手撩出,铛的一声犹如黄吕大钟的巨响回荡长街上空,一股尖锐阴寒的气劲,冲入师荣的体内。
师荣身形飘飞,心中的惊骇却难以形容。
这车虎的功力,竟丝毫不弱于天魔车侯,那阴寒的气劲,甚至比车侯更难对付。
此时,战车前后的步卒已经清醒过来。一俟师荣落地,敌人立刻蜂拥而上,长矛大戟,向他狠狠扑来。
师荣借着后退,将车虎的气劲化解。
眼见敌人扑上,他冷哼一声,狼刃划出一道炫目长虹,森寒的剑气如摧枯拉朽一般破空。首当其冲的数十名军士,被狼刃的芒影劈成两段,猩红的鲜血,如雨雾般的飘洒在半空之中。
“都给我让开!”
战车上的车虎眼见军士奈何不得师荣,心中勃然大怒。
他已经猜出了师荣的身份,铁矛呼的在一震,“让洒家来领教一下青州天魔的绝世风采!”
话音未落,黑云疾压而下。
师荣但觉狼刃刺中之处,软绵绵无法着力。车虎这看似威猛的一击,却有带着极为巧妙的变化,让他再次骇然后退。
阴柔的似有若无的邪异真气,透过铁矛和狼刃传入体内,让师荣感到颇有些难以应付。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狼刃反手向身后步卒撩出的同时,左手却突然轻飘飘的一掌击出,看似有气无力的一击,又似乎带着无尽的变化。同时,气劲亦变得阴柔邪异,与先前那充满刚阳之力的剑气截然不同。
“三才阴手!”
车虎惊叫一声,“你和三阴邪神是什么关系?”
“三你个大头鬼!”
师荣话音未落,犹如玄玉般洁白的手掌,砰的一声拍击在铁矛之上,令车虎不禁连连后退。
借着车虎回退的空闲机会,师荣仰天发出一声如狼一般的嚎叫。
狼刃似乎是相应那一声嚎叫一般,涌出千百道精芒,人与狼刃,好似融为一体,速度激增,朝着车虎扑去。
蓬-!
一蓬如雨点似的银白色光亮突然出现,首当其冲的几名铁甲军士发出一声声惨叫,裸露在铁甲之外的面孔上,遍布星星点点的血珠。
“暴雨寒冰刺!”
车虎再次骇然吼道,脑子里一下变得混乱不堪。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从剑法上来看,他所擅长的是那种刚阳真气,可是刚才的一掌,却分明是和他大有渊源的三才阴手。
如今,他又施展出几乎绝迹炎黄大陆的暴雨寒冰刺!
天,这家伙到底还有什么古怪名堂?
车虎心生惧意,而师荣已经穿过铁甲军士的尸体,来到他的面前。
狼刃低吟,剑刃突然变成火红的颜色,一股灼热之气随之散发出来。红芒闪动,铛的一声劈在铁矛之上,那灼热的气劲冲入车虎体内,让他禁不住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身形再次后退。
狼刃募得变成雪白之色,剑刃如同冰霜笼罩。
铛-!
车虎举矛相迎,却不想那剑刃传来的阴寒煞气,透矛传入体内。一寒一热两股气劲在他体内绞成了一团,此起彼伏,让车虎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他屈膝跪在战车之上,口中鲜血连喷。
师荣就势一掌,拍在了车虎的头顶。
车虎头骨尽碎,鲜血合着白色的脑浆,分洒战车之上。
师荣连续两击,也感到筋疲力尽。见车虎战死,他连忙从怀中取出一管黑乎乎的事物,抖手抛向空中。
蓬蓬-!
烟花在半空炸开,直冲天际。
四周军士被师荣着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不明所以,但有一件事他们却看得真切,那就是被他们奉若神明一般的车虎,居然被师荣在层层包围之中,光明正大的击杀。刹那时,军士们再无半点战意。
师荣放出烟花,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他腾身而起,若一只大鸟一般在空中盘旋三折,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连续施展出太乙离火刀和三阴长生剑,使得他体内的火德之力和太阴真胎发生了强猛的冲突。
他心知若再打下去,恐怕没等青州兵马打进西河,他已经因为水火不容,而自爆身亡。
师荣冲进县衙的柴房中,强忍着体内翻腾的气血,将小云儿从柴堆中抱了出来,解开她的睡穴。
小云儿睁开眼来,就见师荣那苍白的脸色,心中不由一惊,道:“哥哥,你怎么了?”
“我已经杀了车虎!”
师荣话未说完,水火真元的冲突却再也无法抑制,哇的喷出鲜血,溅在小云儿的脸上。
小云儿此时也无心计较师荣背着她前去刺杀车虎的事情,忙不迭将他搂在怀里,只觉他的身子,忽冷忽热,好似生病了一般。
“哥哥-!”
小云儿急得眼中泪光闪动,但没等她说下去,就听外面传来天崩地裂般的喊杀声,紧跟着,整个县衙仿佛是沸腾了一样,人生嘈杂,乱成了一片。
她知道,青州兵马已经开始行动!
但,师荣却陷入了神智昏迷的状态中。
小云儿搂住了师荣,口中喃喃自语道:“哥哥,你放心,小云儿定会保护好你的,就算是死,小云儿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说话间,她的眼中流露出坚定神色,将师荣紧紧的抱在怀里。
柴房外,喊杀声隐隐传来,而小云儿却恍若未闻。
她一手紧握师荣为她夺回来的紫宵鉴,另一手,却拿着一柄寒光闪烁的飞刀,神情坚定的注视着柴房的大门。
……
此时,西河城外,乐正克站在与城墙等高,可自由推动的木楼将台上,赤膊挥动鼓槌,督导三军进攻。
失去了车虎指挥的西河守军猝不及防,只能组织起微弱的反击。
再加上这些日子来段干和乐正的分歧,使得城头守军已经涣散无比,即使是有了反击,也丝毫不能阻止青州大军的行动。
而各大世家的江湖人士,已经知道了车虎被杀的消息。
当下冷眼旁观,对战局不闻不问。
相比较下,经过一日休整的青州大军,肃穆排列成整齐的方阵,万余名二十石强弩手骤然发动,向西河城头的女墙夺口,万箭齐发,使得城上守军,不敢露头。
同时,青州方阵在乐正克亲自督战的鼓声中士气大阵,隆隆推进。
瞬息只见,云梯便靠在城墙之上,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响彻原野,青州步卒猛然有序的爬上云梯,杀上西河城头。
一场毫无悬念的攻防战,就这样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