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咸淳二年,临安的百姓都感觉到今年的冬天是特别的寒冷。虽然才是初冬,河里的水面上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冰,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原本还带着几片枯黄的叶片的大树已经全部掉光,用干瘪的躯体迎着已经有些刺骨的寒风。
临安城里,百姓们早早地换上了厚厚的冬装,相互见面也少了往日的活络,只是匆匆地互望一眼便转身各奔东西。城里地野狗一时间却突然多了起来,睁着通红的双眼在街头转悠,吓得那些胆怯的野猫远远地躲到一边,整个临安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曾经被朝中的百官认为是固若金汤的襄阳和樊城现在竟然已经被元军夺去了,天堑一失,整个临安就像是未经人事的少女正脱guang了衣服,在嫖客那淫邪的目光中瑟瑟发抖。
当接到武当已失,襄樊尽入敌手之后,一时间朝中震动,度宗皇帝惊惧之下,竟然接受太师贾似道的提议准备“围猎广州。”后在大将张世杰、李庭芝等人极力劝说之下,方才勉强留下。
而元军在攻占襄阳、樊城后,元世祖忽必烈命贴贴儿率水、步、骑军20万,分兵三路攻宋。贴贴儿居中路,率主力沿汉水南进。十二月初月,贴贴儿军于郢州(今湖北钟祥),绕过宋将张世杰部的阻截,十月,破沙洋、新城,降复州,十一月二十三日至蔡店,进逼汉阳。时宋命淮西安抚制置使夏贵率战船万艘,控扼长江要口;权知汉阳军王仪守汉阳;权知鄂州张晏然守鄂州;都统王达守阳逻堡;京湖、四川宣抚使朱祀孙率游击军巡江策应。
咸淳二年十二月二十日,贴贴儿汇合三路人马突袭宋军战船基地,由于猝不及防,宋军万余艘战船被烧毁过半,夏贵之子战死。幸运的的是,在贴贴儿趁势强攻汉阳背地空虚之时,后军粮草囤积之地突被宋人义军偷袭得手,百万余斤军粮被抢夺一空,元军顿时士气大降。
夏贵等人趁势杀出,一路追击,加之鄂州知州张晏然星夜行军,堵在元军必经的五公山山进行狙击,两路宋军夹击之下,元军阵势顿时瓦解。此五公山一役,杀伤敌军十余万之众,一时之间,元军大受重创,短期之类已经无法再组织起大规模的攻城之战。
五公山之役后,元世祖忽必烈勃然大怒,杀贴贴儿,并诛其三族,命张宏范掌管对宋用兵,其后经过数次小规模的交战,宋元之间的战线在汉江一带稳定下来,元军在短期内无法再凑齐足够的兵力渡江攻宋,而宋的军力更是自顾不暇,能够与元人划江而治,对度宗而言,实在是个可以令自己开怀一阵的乐事了。
自从陈不器将武当城中的百姓和禁厢两军共两万余人带到临安后,他一下子就变得分外的闲暇起来,武当的百姓被按照姓氏分散安置到江浙一带,这里江南水乡,土地肥沃,经过了江南人民千余年来的辛勤耕作,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可以不断产下金蛋的母鸡了,对于刚刚从阎罗王的手中逃命出来的武当百姓来说,还有什么比有一块地耕,一口饭吃要强呢。
剩下的四千余禁军被收入禁内,随之又被派往五公山驻防,而总数达三千多人的厢军则被安置在了城南的工匠营中,负责一些提水、扫地、搬动重物的体力活。
而陈不器除了当初和兵部、户部的几个郎官见过一次面后,就被朝廷彻底遗忘了,李然之一家父子三人以身殉国的壮举除了在一封诏告中被慷慨激昂地提到过一番之后,也渐渐地从人们的记忆中慢慢淡去了。
屋子外面的雪渐渐大起来了,陈不器叹了口气,将杯子里的水慢慢地喝了下去,这已经是他在客栈等候的第二十天了,当初他与武当的两万百姓和将士就是在离临安三十里远的地方被遣散的,而负责传达户部和兵部的命令的,不过是两个刀笔吏和五个普通的兵士,对于敌区百姓的投奔,朝廷吝啬到派一个中级官员过来安抚一下都不做。
在吏部的门厅里,一个神色倨傲,肚子高高挺起的郎官只是随口问了几个问题就把他打发到城西的这间“江南客栈”要他等候朝廷的指派。
好在和厢军分别之时,张顺硬是在陈不器的袋子里塞了一点散碎银子陈不器才得以付清这里的费用,不过除了一日三餐的粗茶淡饭,闲暇的时候,他也只有抠出两个铜板,在下面的茶楼里冲上一杯又苦又涩的铁观音。
当茶博士士懒洋洋地从陈不器身边经过时,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根本就不向陈不器这边瓢一眼,看到茶博士的这番作态,陈不器不由苦笑一声,将桌上那杯已经被冲得比白开水好不了多少的茶推开,坐起身子,慢慢走出门去。
此时风雪正紧,鹅毛般的雪片在天空中飘飘悠悠地落下,被地上的热气一冲,在空中打了个旋就很快和地上的泥巴一起,回到了大地母亲的怀抱。
左右无事,陈不器轻轻将胸中的闷气缓缓透出,抬头看看天色尚早,便上楼寻了把油纸伞,出门四处逛逛去了。
远远地,陈不器发现此时街上的行人反倒慢慢多了起来,天街上还不时驶过一辆辆装饰华美的马车,看马车和行人走的却是同一个方向。
陈不器左右无事,便也随着人流,慢慢地向前走了起来,转过几栋酒楼,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两岸几排分明就是枝叶掉尽的垂柳,几条纤细的长堤向着一潭玉盘似的湖水蜿蜒伸展开去,在翩翩纷飞的雪中,湖水宛如一个马上就要翩翩飞起的玉洁仙子。
一刹那,陈不器反映过来,眼前不就是鼎鼎大名的西湖么。古人云,西湖是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看看眼前的景色,那种圣洁的银色的光辉简直就要把自己的心灵填满似的,看来古人诚不我欺啊。
陈不器深深吸了一口湖面上清新的空气,感觉多日来郁结在心头的忧郁顿时缓解了不少。陈不器将手中的纸伞轻轻收起,任凭雪花轻轻落在自己的身上脸上。在当陈不器微微陶醉间,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阵得得的蹄声,陈不器回头看时,只见一辆华贵的马车由两匹健壮的骡子拉着,正慢慢地从身后走来。
陈不器躲在一边,让过马车,没料想躲得急了,撞在旁边的一颗树上,顿时树上的积雪碎冰纷纷落下,只把陈不器弄得活像一个雪人。
等他把身上的积雪拂拭干净,想继续上路时,却只见前面的骡车已经停了下来,一个娇柔的声音低低唤道:“公子,暂且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