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儒走在前头,后面紧跟着的是一脸兴奋的吴捍,李剑几人则离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吃过晚饭,吴捍便迫不及待的要见识东方家的最新产品,龙三因东方家与龙氏乃是世交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索性也跟了过来,身边却是那已然上好药包扎妥当的东方大小姐。苏静云和朱熹对那些则完全没什么兴趣,仍自留在东方家的客房中休息。
走进大厅东侧的一间院落,四处摆满了木,铁,铜,麻之类的弩弓制造材料,院墙砌的极高,而众人也能感觉的到这院中的气氛颇与外面不同,暗处隐着不少的机关暗哨,来往的人不多,却个个神态严肃,沉默寡言。
就这么一间小院子啊,李剑不禁有些失望,看来却不是兵工厂,充其量顶多是个军工实验室,吴捍却是满脸的好奇和敬意,他们中,也许只有吴捍才知道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院子对保家卫国作出了多大的贡献。
穿过院子,走进一间房中,众人不由得同时在心中发出了一声惊叹,好壮观的一个陈列室。
这房间外面看上去平平无奇,没想到这内中乾坤却是如此之大,而四周更是整齐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弓努。东方儒看着众人眼中的神色,不无得意的道:“这便是我东方家数百年来所研制的各类弓努,虽历经战乱纷争,东方家却始终将它们完整的保存至今。”
“弩者,无坚而不摧”东方儒眼中此时也露出些狂热,拿起身边一具年代看上去已颇久远的弩弓道:“此乃东方家先祖所制第一弩,师从诸葛武侯之连弩,可连发十箭,射二十步。”(一步为五尺,一宋尺约31.2厘米)
李剑第一次见到这历史悠久的传说中的冷兵器之王,眼中不禁有些敬佩,只见那具弩弓上有一方形匣子,显然是放置弩箭的地方,不过却不大,看来只能放短箭,难怪射程并不太远,旁边的吴捍则证实了他的想法。
“东方叔叔,诸葛连弩世人称道,怎地射程只有二十步?”吴捍有些怀疑。
“六侄有所不知,连弩为了连发,所以只用短箭,如此二十步外难穿鲁缟了”东方儒叹了一声,想来对此有些耿耿于怀,他放下弩道:“秦汉时,弩弓兴盛,三国间,以蜀地制弩为最,东方家便是起于蜀中,后历晋末之乱转来荆南,之后多年,再未制弩,至本朝,太祖太宗屡次伐辽,东方弩方大派用场。”东方儒感叹的走过几具有些腐朽的弩弓停到一具巨大的床弩边上。
这与其说是一具弩弓,不如说是一台精密的射箭机器,结实的硬木床架,上面恰到好处的镶嵌着各种部件,木制的绞轮,前弓后弓主弓三条弩臂被几条麻弦绷的紧紧的,关键处几个黝黑的铜铁插销深深的刻在里面,整张三弓床弩处在一触即发的危险状态。
吴捍激动的叫了起来:“此弩我识得,这便是当年射杀契丹大将萧达览的床子弩。”
“不错,昔日辽人见到此物便胆战心惊,于我大宋立下赫赫之功,乃东方家最得意的杰作,射七百步。”李剑听到不禁吸了一口冷气,好家伙,一千多米的射程,这东西在战场上一摆,对面的敌人看到绞轮转动只怕就吓的腿软了。
“可惜啊,此物不易制造且耗费甚大,遇上成千上万的金狗铁骑,难堪大用。”东方儒轻轻抚mo着落了些灰尘的床弩,眼中有些落寞,这样的利器却无法大规模普及确是令人伤怀。
吴捍往前看去,兴奋终于完全爆发,眼前的正是他幼时的最爱,神臂弓。
他一脸迷醉的冲了过去,轻轻的把手放在那具弩弓上,口中喃喃道:“神臂,射三百步。”一边把脚向弩弓的脚蹬处踏了上去,似乎要亲自感受一下张弩射箭的滋味,想来他幼时还不够力气拉开这等庞然大物。
“如今,它却不叫神臂了,官家赐名克敌。”东方虹看吴捍的天真动作不禁莞尔,出言提醒道:“咱这弩可有些年份了,吴兄弟小心用力啊。”
吴捍不禁面上一红,忙从脚蹬处把脚伸了回来,回头向东方儒告了个罪。
“哈哈,六侄若是喜欢,东方叔叔送你一具便是,只是此物不便携带身边。”东方儒捋了捋颔下的短须,一脸笑意。
“这些弩弓的确精良无匹,只是,晚辈有个疑问。”李剑突然向东方儒拱了拱手道。
“哦,李小哥有何事不解,但问无妨。”此刻的东方儒已然尽去疑虑,老怀大开的笑了起来,眼中多了几分赞赏之色,心道这李剑却是个直爽之人,倒是对了他的胃口。
“晚辈不明为何这些弩弓之上都有这样一个东西?”李剑随手拿起身边一具小些的弩弓,指着弩弓扳机上的突起问道。
“此乃望山,可供瞄准之用,哈,东方叔叔,小侄说的可对?”吴捍一脸灿烂笑容的望向东方儒,后者则用力的点了点头,以示他所言确实。
”哦,原来如此“李剑作出一副释然的样子,继而又接着道:“小侄有个提议,这望山既是为了瞄准,为何不作两个呢?”
看着李剑高深莫测的笑容,东方儒和吴捍不禁同时惊讶的嚷了起来:“两个?”
李剑把手指放在弩弓的前端,和后面的望山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向东方儒道:“东方先生请看,如此是否瞄准更加精确?”
东方儒将信将疑的把眼睛凑到望山之后向前看去,望山,李剑的手指和前方的目标三点一线,自是精准无比,他的眼中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呆呆的看着李剑,好一会才喃喃道:“李公子所言极是,所言极是。”脸上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神色,李剑这一提点在他心中已然掀起轩然大波,再无片刻安宁,随之而来的则将是军工业的巨大革命,当然,此刻的李剑却是不知道的,他只是好像做了一件毫不起眼的事情向东方儒善意的笑了一笑。
吴捍看二人神色,心中好奇,赶忙凑了上来,如东方儒一般看了一眼,不过他可不是如东方儒一般的专业制弩者,自是无法领会其中的妙处,在他看来李剑的手指挡在前方却反而看的不便了,不禁嘀咕了起来“李师兄加了个望山不是挡住了么?”
“正是将旁边的全部挡住,只留住目标在你的眼中,如此一来,箭无虚发,箭无虚发啊”东方儒想通了其中关节,突然兴奋的大声嚷了起来,手指不停的在弩弓的望山中间的缝隙处划来划去,李剑会心一笑,放下了手。
“箭无虚发却也未必,只是更可准确了。”李剑的声音仍是淡然无比,既没为东方儒即将造出更具杀伤力的弓努而高兴或悲伤也没为自己窃取了后人成果感到什么不好意思,只不过,一直默默无语的龙三看他的眼中却似乎又添了几分迷惑,眼前的李剑似乎在任何方面都能够给人出乎意料的震惊。
过了良久,见东方儒仍痴迷的在弩弓的望山上左右打量着,东方虹悄悄的推了他一把轻声道:“爹爹,您不是要带他们看看您新制的筒弩么?”
东方儒仿佛大梦初醒,忙抬头向李剑道:“李公子学识非凡,且与我去看看那新制弩弓,还望公子多提点些改良之法。”一边慌不迭的将众人向前引起。
可前面是墙壁啊,还往哪走,几人不禁面面相觑。
只见东方儒在墙上摸索几下,一道暗门翻了上来,推开暗门,里面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十多个神情专注的汉子似乎没有听到众人的到来一般,只是各自的在埋头干着自己手中的活,有在磨制铜铁望山的,有在刨削弩架的,东方儒领着众人也不理他们径直的向里走去,到了尽头,东方儒带些歉意的道:“还请你们在此稍候。”
说完,众人心领神会的停住,而他则又走进了前面一道暗门里去。
乖乖,李剑暗暗的昨舌不已,这内里乾坤的规模还真是超乎他的想象呢,居然穿过这个研制之处里面还有,看来那才是真正的核心了。确实,不一会,东方儒从里面拿着一个圆筒状的东西走了出来。
“这就是那个筒弩?”吴捍看着这个黑漆漆的铁筒子满脸的怀疑之色。
也难怪吴捍不信,这东西确实跟弩弓搭不上半点关系,就只是一个约尺许的圆筒,样子古里古怪,哪里有半分弩弓的样子。
无弦何以为弩?李剑的心中也同样充满了疑惑,此时的技术水平难道真的已经达到可以不用弓弦而能发射的程度了?不太可能啊,后世所传的武经里并没提到啊。
东方儒神秘的笑了笑,带着众人来到旁边的一间空房子,前面悬挂着是几件铁甲,种类似乎有些不同,东方儒指指那些盔甲道:“且看我射来。”
他把圆筒往右肩上一扛,光这个动作就让李剑吃了一惊,这可是肩扛式迫击炮的标准动作,而更令他吃惊的还在后头,东方儒把眼睛凑到圆筒前方一个微微的凸起,手不知怎么一动,圆筒中“嘎”的一声轻响,一支数寸长的利箭倏地就射了出来,毫不费力的插入了其中一件比较薄的战甲。
“啊”吴捍惊讶的叫了起来:“这却是如何制成的?”眼睛再须臾也离不开那黑黑的圆筒子了,若不是顾及东方儒,只怕是立刻要伸手去抢了。
李剑的眼睛也陡然瞪的溜圆,这样的东西在他眼里其实并不稀奇,在机械工艺发达的后世,做这么个东西只是小意思,但在如今,简直就是历史性的突破,这东方家究竟开创了怎样的机械技术啊?
“如此并不稀奇,且再看。”东方儒的脸上得意无比,言语间也充满了自豪,他手又一动,“嘎,嘎”之声连做,“嗖”一支利箭射出,“嗖”又一支利箭射出,到东方儒放手时,不过片刻,圆筒竟然射出了九支利箭,而且几乎是毫不迟滞的连续射出,每一支都轻松的贯穿了悬挂的几件轻甲。
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李剑差点忍不住喊出声来,连续击发?自动步枪么?李剑看向东方儒的眼中已然充满了讶异,而对他手中的黑筒更是好奇倍增。
而吴捍则是彻底的呆住了,如此奇异而恐怖的武器已经完全打破了现有的兵器观念,这将是跨时代的可怕武器,想到那连续不停射出的弩箭,吴捍就不禁一阵胆寒。
“爹爹,您终于改良好啦,太好了”旁边的东方虹高兴的叫了起来,凑到老父跟前一把将那筒弩夺了过去。
“是啊,可是费了你爹爹我不少神啊,原来怎么都只能十只箭一并射出,如今改成这样连续射箭,你们觉得如何?”东方儒看着几人惊讶发呆的表情心中满足不已,自是觉得多日来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吴捍终于回过神来,眉头稍皱道:“东方叔叔,此物确乃天下第一奇兵,不过若在战阵之上,威力能顶的上神臂弓么?”看来他对心中的挚爱还是不忍离弃。
“那却是不如的,此弩只可射八十步。”东方儒脸色黯淡了下来。
“我看此弩却不是给步军所用吧。”李剑意有所指的看向东方儒。
这次轮到东方儒脸色大变,他惊讶的道:“李公子见识的确让老夫佩服,当日老夫寿筵,皇甫家大公子带来一位鞑靼汉子,他曾说漠北有蒙人,最善骑射,来去如风,攻击如潮,端的厉害非常。老夫那时便留了心,研制此筒弩为的便是配给马军使用,若我大宋铁骑也如蒙人一般骑射强劲,则金虏有何可惧?”
用这种携带方便而又击发简单的连发筒弩配备骑兵,让马上不熟弓箭的宋军骑兵达到和蒙古弓马娴熟的骑射手们同样的效果,这将是怎样的一个创举,李剑的心不禁颤栗起来,蒙古还能骑射得天下么?日后横扫欧亚的会不会是一直被称为弱的宋军呢?
一时间,无人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