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的在天之灵看到了吗?这是凤儿为您报仇的第一步,那女人敢如此嚣张不把您放在眼里,不就是仗着她肚子里怀着的孽种吗?凤儿今天就把那孽种给您打掉,让她再没有什么风光的依恃。虽然凤儿恨不得一刀把那贱人给宰了,可是在外人眼里那只狐狸还是我的长辈,就算我是公主也不能……不过真的一刀宰了她还真是便宜她了,娘!您在天上好好看着吧,凤儿会完成对您所发的所有誓言,我不会放过她的……”
灵堂里,我独自跪坐在二娘的灵柩前,一点一点地往火盆里添着钱纸金箔,心里默默地对二娘说着。四处垂挂着的白幢随着屋外不时吹进的风四下无序地飘动着,跳跃的火光映在我面无表情的脸上撕裂出一丝狰狞几分诡异。自我把所有人赶出去后,没人敢踏进灵堂半步,即使是随后怒气冲冲地过来本想兴师问罪的爷爷他们,也因那看似错觉的阴森诡异而在门外停滞不前。徘徊良久后随着一声叹息,随着一声罢了,爷爷他们的离开代表着我刚刚所做事已无人来追究,而那三夫人也只能是自认倒霉打落牙齿和血吞,咽下这份苦果。(谁叫她是妾,我是公主呢?身份地位的差距注定了她永远处在下风。)
……
公主阁里
“啊——”
一声尖叫,母亲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急促地喘着粗气一脸的惊恐。
“怎么了?公主!”
侍女心柔披上外衣走到床前,见到一张极度恐慌的苍白面容,和那因浸湿而紧贴在脸颊上的缕缕发丝,一丝了悟从眼里闪过。
“做恶梦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心柔把汗巾和茶杯递给母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嗯!”
接过汗巾擦拭了一下,一口饮尽茶杯里的水。
“梦到她了。”
“是呀!”
母亲下了床,走到桌前为自己再倒上一杯水,紧皱着眉头。
“没想到原来杀人的感觉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好!这几晚我都无法好好入睡——该死的!”
踱到梳妆台前,对镜抚脸左右看了看。
“唉!瞧我都憔悴了好多,眼圈都黑了好久一直都没消掉,真是麻烦……”
“第一次杀人总是这样的,公主。过一段时间适应了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杀人跟杀猪杀鸡也没多大的分别,只要您能想通,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啧啧!瞧你说的,还真够冷血!不怕报应吗?”
“报应?奴婢从不相信这些所谓的鬼神之说。公主这次会这样不过是因为她是您亲自动手杀的罢了,但是想想五年前,单凭一句话公主不是就让当年显赫一时的祈连世家九族尽灭,江湖更是从此洗牌掀起长达一年的腥风血雨,受此牵连而丧命的何止千万,若真有报应……”
“心柔啊!你实在不是个懂得如何劝慰别人的人。”
母亲看着自己的侍女低低的笑着,脸上颇有些得意,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公主要的是能办事的,不是要会说话的。”
“如果你不是还有那么一点用,我也不会留你了。”
略带寒意的话令心柔轻轻一颤,垂下眼来。
“不过你说的也对,若有报应早就来了,所谓的神明不过只是那些懦弱的人的自我安慰罢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想要做人上人就不能心慈手软,不是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诗句吗?万骨枯又怎么样,即使因此血流成河天地变色也不能够阻止我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公主您的掌握中,但若是那位最后不是按您所设计的去走,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功亏一篑?哈哈!若是我们的凤临公主没有打掉她的孩子的话,也许真的会。不过现在,一切都将会按我的意愿进行下去。”
“当初公主为什么能肯定凤临公主会助我们完成所有的计划?”
“为什么?”
挑挑眉,眼里掩不住浓烈的妒忌。
“就因为她已被凤临打从心里认作亲娘了。哼!一个下贱的妾室,她有什么资格,凭什么可以得到一个如此维护她的公主女儿?那甚至还不是她自己亲生的……”
转过身来冲心柔毫无笑意地扯了扯唇角。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如果有了先入为主的坏印象,那就很难被改变;若是又传出这个人对自己最珍视的亲人下毒手的流言,不论真假她都会认定是那个人做的。不为别的,就因为先入为主的坏印象已深深留在了心里,随时都在影响着她。再加上被愤怒蒙蔽的双眼,仇恨淹没的理智,一个人会很容易做出一些在外人看来不可理喻甚至不能原谅的疯狂事来。不要忘了,我们的凤临她可是公主,一个倍受隆宠的皇家公主,自幼长在杀人不见血的深宫里,耳濡目染下多多少少都会懂得一些对付‘敌人’的绝妙招式……你瞧,要让一个女人彻底绝望,还有什么比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自己的骨肉,却无能为力更有效更能让她生不如死走上绝路的办法?”
“失去了孩子也就意味着,那位在这府里已经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屏障。”
“没错!现在她的退路没有了,也就表示我们动手的时候快到了,看来我们也应该准备一下送‘她’上路了!”
“心柔明白!”
……
莲心斋
“小姐,小姐,小姐……小姐!吃点东西吧!”
小意端着碗粥坐在床榻边,苦苦地劝着。而三夫人则半靠在床上,面色苍白不发一语呆滞的眼神直直的没有了焦距,使得整个人看起来象傻了一般。
“不吃?那就喝口水吧!”
见自己的小姐一点反映也没有,既不吃东西也不喝水,只是痴痴地坐在床上如木雕泥塑一般,小意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小姐!求求您出个声好吗?您不吃不喝的这身子怎么受得了?”
伸出手轻抚着又见苍白的脸庞,小意看着自己的主子变成现在这模样别提有多心痛。
“老天真是瞎了眼!小姐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还要让小姐吃这么多的苦受这么多的罪?刚刚才解了毒,好不容易才把身子养好,怎么、怎么就……”
“我的孩子……没了!”
微不可闻的话语溢出三夫人毫无血色的嘴唇,连串的泪珠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小姐——”
“我的孩子……没了,真的没了!”
呆滞的眼珠渐渐开始转动,视线缓缓移到床边坐着的小意身上。
“不——”
突然,三夫人大叫一声,神情激动地一把抓住小意的胳膊,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她。
“我的孩子还在,对不对?他还在,对不对——”
“小姐——”
小意早已忍不住涕泗纵横,只能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狠狠地点着头。不想再刺激自己的小姐,小意顺着三夫人的意思故作开心地劝慰着。
“嗯!还在,小少爷还在呢!再等四个月,小姐就能见到小少爷了……”
“还在……我的孩子他还在呀!哈哈哈……”
三夫人却一下子甩开小意的手,手按在自己变得平坦的腹部,身子向后倒在床上惨然大笑道。
“不在了,不在了!我的孩子不在了!我可怜的孩子,他有什么错?老天爷!他有什么错?你要罚也应该是罚我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罚在他身上……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小姐——别这样!别这样——求您不要这样!”
三夫人哭叫着发了疯似的握拳狠狠地捶向自己的身体,灌注了内力的拳头很快就显出成效来。唇角溢出的鲜血吓坏了一旁的小意,拼了命地死死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有自残的行为。
“报应,报应!这都是我想背叛主人的报应啊——”
“小姐……”
主仆两人泪眼相对,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原本就不应该存什么私心的,原本就不该有背叛主人的杂念的。还真以为自己是坐着轿子从正门被迎进来,有了名份,就不同了。虽说只是个妾室,可夫君却也是个知情识趣晓冷暖又疼爱自己的男人。而主人没有规定任务完成的时限,所以当心开始变贪的时候没有阻止,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对主人交待的事竟也敢不认真起来。哼!可是奴才终究是奴才,真以为飞上了枝头就不是乌鸦了?做奴才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逃得出主人神通广大的手心?小意……”
主仆相拥大哭不知过了多久,三夫人才自嘲地笑笑停住泪,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贴身丫头。
“孩子没了,在这尚书府里也就真的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看来我们注定还是要回去的!”
“可是小姐,主人交待下来的事,我们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呀!”
“这……你就不要管了,去准备准备吧,虽然是没定什么期限,可是主人要的是‘万国联会’的防务示意图,下个月‘万国联会’就要开始了,我们的时间也所剩不多了……”
“小姐,难道您……”
“把粥端过来吧,我饿了!”
“哦!好啊,现在您最主要的就是把身子养好。”
小意马上忘了自己刚刚想要说的话,欢天喜地的把粥端给三夫人吃。
“现在还有时间,凭我们的本事机会多的是。”
“是吗?我真的还有时间,真的还有机会吗?”
食不知味地喝着粥,三夫人心里却是一遍苦涩。
“为什么,我感觉不到自己还有将来……”
……
天龙习俗,妾室只能在家停灵三天,三天后就必须出殡要么葬于祖园,要么择地安葬。
这三天,我一直都呆在灵堂里,静静地跪坐着不发一语。心里不禁想起关于让不让大哥二哥回来送二娘一程的事,我竟与母亲发生了激烈争执。我想让哥哥们回来,可母亲却坚决不同意,而且言词激烈。那时,母亲在我眼里变得更加的陌生,我几乎开始怀疑她真的是我的母亲吗?
最后,哥哥们还是没有回来,因为令我没想到的是所有的人都不同意让大哥二哥回来奔丧。委婉一点的解释是,两位哥哥现在俱已到各自的封地上任去,许多事还没有上手,再说时间又这么急赶是肯定赶不回来了,又何必让他们辛苦一番呢,送个话让他们知道就行了。而在他们心目中的真正解释恐怕是,不过就是死了一个小妾罢了,能让一个公主为她披麻戴孝送终已经是天大的福份了,有什么资格再让两位堂堂的郡王千里迢迢赶回来奔丧,也不怕折了自己的阴德?做人做鬼都要紧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要太贪心小心消受不起……
在外人眼里二娘一定很幸福,因为以一个妾室的低贱身份能被准许进入宗祠真的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更恍论还能得到皇家公主的以孝送终。可我却深深地为二娘不值,纵是身后事办得风风光光又如何,死后能入宗祠享受子孙烟火那又怎样,这些能抵得了二娘在世时所吃的苦受的罪吗?
人生百年也只不过是一坯黄土,我冷眼旁观着一切,看着二娘的棺木渐渐被泥土所掩盖,心里不竟有些怅然。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准备好好梳洗一番,却不料在书房的桌子上看到一张纸条。
“哼——”
冷笑一声,一股无力感从心底攀升而上,我把纸条凑到香炉前点燃了它,轻轻一放任它落在盛盘里。
“吩咐下去备车,沐浴更衣后本宫要出去……”
我走出房门,随着门开调皮的风钻进屋里把那张纸条带上空中,盘旋着落在房里的地上,那燃烧着的纸条上只简单写着几个字——“无名 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