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已经残破的四合院,院内的一切都带着死一样的气息。在院的正中有一颗已经死掉的大树,树的枝干呈网状垂掉在地面。
从院墙上跳下,钟保的第一感觉就是后悔,因为当他双脚落地时立刻发觉身后有人,有一个全身散发出强烈杀气的人。
老鸦惊叫着扑哧飞上天空,震落的枯枝近乎蹑足般坠在地面却没发出一丝声响。
钟宝在流汗,本来虚弱的身子这伙早已经筋疲力尽,更何况自己还要勉强打起精神对抗身后之人发出的杀气。
突兀的一声猫叫总算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衡,在钟宝弯腰用袖子遮住口中喷出的鲜血时,那人忽然说道,“你找刘准有何事?”
慢慢转过身子,钟宝看到紧贴着院墙摆着一张靠椅,靠椅之上坐着一个仰头望天的中年人,而那只黑色的猫此时正趴在那人的腿上。
“我想向他打听一个人的下落,却没想到——”
“没想到他已经死了。”接过钟宝的话头,那人将紧握着的大手摊开在自己面前,两只鲜血淋漓的大耳朵仿佛在那人的掌心跳动。
钟宝觉得头有点晕,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沉声道:“不知阁下是?”
“刘备,我是刘准的亲弟弟!”说这句话的时候刘备的双眼寒光闪烁。
“刘兄别误会,我虽然跟大耳兄弟只有一面之缘,但我很是敬佩他的为人。”钟宝赶忙解释,他不愿意在找到麒兵之前冤死在这个手抚黑猫、眼露凶光的刘备手里。
“大耳在洛阳的名声虽然不是很好,但听说他曾经拿出自己一般的家产救济难民,那我敬佩他的为人也不算为过。”见刘备低头不语,钟宝这样想着的同时说道,“可惜现在这个世道好人总是不长命,唉!”
“他命犯麒兵,该有此一劫。我从千里之外赶来谁知道还是天命难违。”
“刘兄节哀,如若没有他事我便回了!”说完钟宝拱拱手便欲离开。
“等等,你不是有事要找刘准吗?说来听听,他这生意我也能做。”
“恐怕这事刘兄帮不上忙,你该是今日才到都城吧?”
刘备点点头却未说话,他的手缓慢地理着黑猫的毛发,他的眼神静静地落在钟宝的身前。
钟宝知道自己要是不说出来,刘备绝不会轻易放过,遂而上前一步问到:“我本想找令兄询问一下麒兵的下落,不知刘兄可知道么?”
“麒兵?河内司马家的麒兵?”
“是的!”
“你找他们有何事?”
“这倒是让在下为难了,因为在下的主子有过交待。”
刘备点点头,他望着钟宝笑着问道:“刘准帮你们找人一般收多少银子?”
“二十两!”
“好吧,麒兵不是一般人,你给五十两应该不为过吧?”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钟宝伸手到怀内正欲取出银两,谁知道这个时候那刘备忽然站起来说道。“莫急,莫急。找到人再给也不迟!”
钟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只黑猫奔跑的速度快的离谱不说,光是每到一处便象狗一样四处嗅着气味也足够让人吃惊不已。
钟宝不知道这只猫为什么可以帮他找到麒兵,但既然对方说了没问题而且又没有拿走银子,钟宝当然乐意相信人家。
肆意而行的刘备此时心中却如巨浪滔天,从自己入城后收集到的情报和天墨传达的信息来看,他有九成的把握断定杀死刘准的就是麒兵。
刘备没见过麒兵,但见过司马懿,那年他和刘准一同来洛阳的时候便是司马懿为他们添置的地产,让当时落魄的兄弟俩能够在洛阳安家。后来黄巾贼肆虐,司马懿出金五百与刘备助其回老家征兵,而刘准则仍旧留在了洛阳。
这眨眼一晃就是数年,数年间发生的变化早已物是人非,从刘准偶尔的来信刘备得知他已经在洛阳闯下了一片自己的天地,他已经不需再受到司马家的约束。
天墨忽然全身毛发倒竖,一声尖叫窜进了道旁的老宅。
“找到了!”刘备心中七上八下,他向钟宝点头示意后率先跃上高墙。
门敞开着,呼呼的寒风往屋内直灌。门内并排坐着三个人,居中的正是满脸冷漠的萧翰。
天墨在距离房门足有五米的地方便不再往前,它不停抖动着身上的毛发,发出充满敌意的嘶嚎。但刘备却知道天墨是在害怕,它只有在害怕的时候才会夹紧着尾巴。
钟宝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刘备,在得到对方明确的答复之后他便走上一步拱了拱手,“请问三位可是充州闻名的麒兵鳞甲?”
萧翰紧紧抱着怀内的包裹,他抬头盯着钟宝的咽喉,让钟宝有如灼烧一般的不自在,随后又侧望着走到天墨身边轻声说话的刘备,好像回答钟宝似的点了点头。
“我家主人让我带话给你,他说:“‘张遼愿以命换命,明晚酒花池一见’!”说完钟宝也不理会对方什么反应,赶紧走到刘备身旁递过钱袋并道谢,他再不愿意呆在这个地方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所以他立马就走了。
萧翰再没有看一眼钟宝,一直到钟宝走出院子,他的眼神一直盯在刘备沉静的脸上。
舒俊苦闷地摇摇头,然后站起身来走进屋内的黑暗中。
猪郎则从萧翰怀中取过包裹,从屋内走了出来,他走过刘备的身旁,一直走到墙角才蹲下身子。随后便有土壤被撕裂、挖出的声音陆续传来,其间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刘准该杀,如果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刘备轻轻走到萧翰的身旁席地而坐,他怀中的天墨则一个劲往他衣服里钻。
“你就是刘备,刘准的兄弟?”萧翰叹了口气,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冲动,虽然他知道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刘备就在眼前,但他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劲来。
全身上下却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萧翰的眼神还是落在刘备刚才站立的地方。
“是的,司马公子应该跟你提到过我。”
“他是提到过你,他说你曾经杀了我手下数员大将,还落井下石对我黄巾残败势力穷追猛打!”萧翰这些话说得冰冷,刘备听得却是冷汗直流。
“你是——”
“我是萧翰,麒兵的首领,萧翰!”说完,萧翰换了一副表情看着天墨问道,“他好像很怕我!”
“是啊,天墨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不过习惯就没事了。”刘备用手抚mo着天墨,尽量缓和它紧张的情绪。但天墨一点也不配合,在确定无法躲开萧翰的情况下,天墨竟然尖啸着挣脱刘备的手,伸出利爪向萧翰的咽喉抓去。
“畜牲!”刘备大喝一声正欲出手阻拦,忽然听到天墨的惨呼,紧接着一团黑影飞向院外。
天墨安静多了,它蜷缩着躲在院子另一个角落内呜咽,血红的眼睛时不时闪过萧翰,好像生怕萧翰会出奇不意扑过来似的。
“希望你不要误会。”
“你多心了,我没有误会。”萧翰站起身来一边往屋内行去一边说道,“刘准把姚玉出卖给李肃。”
“我猜到了,刘准没什么毛病,就是太贪财!我只希望司马公子不要因这件事而破坏我们之间的交情”,刘备说着也站了起来,他没征询萧翰的意见便躺在了萧翰和舒俊之间。
“他不会介意,但我会,因为我心爱的女人因此而死了!”萧翰闭着眼睛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把它埋在心里,埋的很深、很深。
天还只是蒙蒙亮,刘备醒来时却不见了萧翰和舒俊的身影。他伸着懒腰推开房门走到院内,只见天墨不知何故趴在掩埋姚玉的角落一动不动。
往常只要见到刘备,天墨必定会窜到他的怀里撒娇,但今天却没有。天墨趴在那不断舔着自己的脚掌,它漆黑发亮的毛发因为一夜的霜露显得格外柔顺。
正当刘备要走过去抱抱天墨的时候,院门被缓缓推开,紧接着萧翰和猪郎他们陆续走了进来。
天墨这回并没有尖叫逃离,当萧翰走到它身边将手中的一枝红色梅花插在地上的时候,天墨竟然靠到萧翰的脚边蹭着他的裤脚。
萧翰微笑着抱起天墨向刘备行去,猪郎和舒俊两人则分别将手中的红梅插在姚玉的坟上。
平静而又安逸的一天就这样开始,起早的人们却不知道这天是改变洛阳命数的一天,他们根本无法预测到一个惨烈将来的计划在这最祥和的一天里正式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