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惨叫却是走在最前的开道红衣护卫发出的,而蓟子训几与同时却感觉到了右侧木丛中的气息。
这股气息却隐约同焚烈洲的火息相近,蓟子训却凭着他对火息天然的嗅觉使他毫不犹豫地扑向那木丛中。
蓟子训在纵落时已捏住金阴飞觞,迅快地运起木息催动蓝星雨火,双腕已缠上角瑞幻化的护腕,只是吸星魂甲却和青冥灵戒联成一体还受禁制。
蓝星雨划过一道幽蓝的弧线,凝成一道尖锐的刺形向着木丛打来,只是蓟子训一落地,便感觉大大不妥,忍不住大声高叫:“小心护住马车!”
大鸿此时离得马车最近,最先见到蓟子训扑落右近,更是无暇思虑,抡起腰间大斧便往右侧扑去,马车周围团团围住一干红衣护卫。
袭击车队前方护卫的却只有三人,均身着灰黑长褂蒙头罩脸,仅露出口目,悬伏于高林中,待前导护卫一接近伏地,便伺机而出,苍舒等人首先被这惨嚎声惊动,也是不假思索便往前冲去。
蓟子训所发出的蓝星雨火刺一落入木丛中,便带出一股焦腥气味,却听得一人哇哇大叫,心急火燎地从木丛中跳着奔了出来,也是灰黑长褂全身仅露出口目。
蓟子训却弃了那灰衣人,反手打出一大篷木息往马车罩去,这木息便如气泡般慢慢地凝成一层暗蓝色的防护罩,正是学了碧奴凝火的法子,只是这鸡蛋形的气膜却没有碧炎罩一样精致光润,不过也算是大功告成。
那边大鸿却已举着砍柴巨斧,嗷嗷叫着扑向了那灰衣人,灰衣人一边捂着屁股,一边往右侧逃逸,只见红衣护卫队中奔出二人,一人弯弓,一人举矛。
蓟子训却忽地转过了身,斜斜跳开,一手运起飞觞,一手运起木息急急罩住自己头面,飞觞里溅出一道水箭往脚下射去,地上干燥皲裂开的缝隙间竟升起一篷红雾。
那边大鸿尚未追及,持弓护卫已经松开弓弦,持矛护卫则一仰身,手中龙形长矛脱手而出,箭矢和长矛一前一后呼啸着往那灰衣人后背射去,大鸿见状也往灰衣人掼去巨斧。
前面苍舒率着音皑、湛真等人往前面拦下三个灰衣人,刚刚发出惨叫声的护卫已经倒毙在地,苍舒不及拔剑,双掌翻出,已打出二道金性气劲,湛真也不落人后,劈头盖脸便使出一道灵动冰箭。众护卫则分别持矛击向那三个灰衣人。
几乎是同时,蓟子训等人分别作出了不同的反应,只是当箭矢、长矛、巨斧就快要追近右侧灰衣人的后背时,苍舒的金息、湛真的冰箭、护卫的长矛要沾上前面三个灰衣人时,白地裂隙间升起的红雾忽如烟花般绽开。
刚才还狂叫乱跳不止的灰衣人却蓦地停下脚步,猛然回头,朝着大鸿等人咧嘴一笑,却露出二排血红的尖牙。头一拱,竟伸嘴往那率先飞达的箭矢咬去,却真被他一口衔住,右手抓向长矛,长矛一顿,却象是停在空中等着他抓去。
灰衣人却掷出长矛,长矛正巧挡着迎面而来的巨斧,巨斧一折,顺着来路往来处飞去。嘴一松,红牙衔着的箭矢也脱口而出。
四处散开的红雾象是黑夜的萤火虫,闪烁着美丽的红光在烈日下飞舞,追逐着突然变得有些兴奋、有些迷茫的护卫们。
射箭的护卫被箭矢钉在眉心,掼矛的护卫被长矛钉在心口,来者来,去者去,生命在瞬间全都变得和这些武器一样冰冷。
大鸿眼睁睁看着巨斧无声无息但快如闪电般地往自己奔来,双腿竟迈不开半步。只是在寒光闪过他眼睑的时候,他看到灰衣人忽地全身冒起一团蓝幽幽的火焰,火焰升腾中那灰衣人裂着红牙仿佛在笑。
蓟子训发出的水息一沾上红雾,便化作一股白雾,散发出浓烈的腥臭,红雾化作点点火虫仍然乱舞,马车右侧持矛弯弓严阵以待的护卫们竟也如火虫般颤抖起来。
一名离得火雾最近的护卫莫名地大笑起来,只是笑了一半,变得如红雾般一样红艳的脸庞忽地自眉心处齐齐裂开,就象西瓜破瓤泻出一地的红白东西。
蓟子训只觉得小肚一紧,呃地一声连忙用手揣紧喉头,差点儿没当场恶吐。还未待他直起腰来,象是点着了一串爆竹,踢哩啪啦地竟相继爆开十来个红衣护卫的头颅。
蓟子训直看得汗毛直竖,前边苍舒等人听得后面传来这恐怖爆裂声,也是心急如焚。
只是这三个灰衣人对苍舒等人迎面打来的各种气劲竟是毫不在乎,却直直盯着围在四周的红衣护卫齐齐掷出一大篷蓝光,苍舒此刻已拔出真刚剑,运起金息,挥出一道光华,往那篷蓝光罩去。
眼见巨斧闪动着寒光离大鸿越来越近,却忽地斜斜插进一道剑影,只听得金石交击声,巨斧便冲天而去,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朝着远处落去。
大鸿回首一看,正是音皑,伸手想握着音皑,双腿软绵绵地动弹不得,却原来是苍舒见后面仅剩蓟子训及大鸿在车厢边上护着,自忖对付眼前三个灰衣人,根本不用自己这十来号人一拥而上,遂分出音皑几人协助蓟子训等人护卫舆车。
蓟子训艰难地凝神屏气,轻声道:“都散开!”
却竟无一人散开,不仅如此,前面护卫一倒地不起,后面立时有人补上。
红雾袅娜处,上演着一幕悲壮的生命悲歌,不断地有人倒下,不断地有人跟上,不一刻,红雾过处,尸横遍地,血肉崩溃,这原本干裂的白地却象落了场血雨,竟淌起血流。
蓟子训忽地对着车舆道:“请长老命令你的护卫散开,现在马车有气屏罩着是安全的,人肉之躯抵挡不住这杀人血雾。”
心府里却默默运起心神,前两天正要一鼓作气化了包裹碧虚奴火息的木衣时,却被大鸿拦腰打断,此刻已顾不得许多,撤了外面那道临时封上的木息。
运起里面那层木衣,按着已具雏形的几道气脉包裹上去,便运息至腕,抖出一道乳白色的火息,正是被收化的本源水火火息。
水火之火,无孔不入,无处不至,这一大篷水火挟带着碧灵火向着红雾合围上去。
马车四周的红衣护卫退至红雾外,却仍是一脸悍不畏死地盯着马车,蓟子训可以想象,只要马车一出现异况,他们就会象飞蛾一样,前赴后继地扑向烈火,以自己的血肉之躯筑成坚强而脆弱的屏障。
水火不成流,却也是无坚不摧,无所不至的铁流,蓟子训不住地往水火气息灌输木息,水火便水涨船高,飘飘忽忽地往着高低左右红雾追击。
蓟子训边闪避着可能波及到自己的红雾,边屏息打去木息,若非风息被封,用风息代替木息,那威力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苍舒的光铧剑气一击向蓝光,中间那灰衣人便展臂扑向自己,那专致的眼神、渴望的神情便仿佛苍舒是他久别重逢的情人般,苍舒一呆,那灰衣人忽地对张开嘴巴,好象是笑,却露出一口让人心寒的血红尖齿。
大鸿兀自蹲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远处仍在噼噼啪啪燃烧的灰衣人,趴在地上哗地吐了一地的秽物。
音皑抚着大鸿的肩,眼光却被蓟子训这边吸引住了。
蓟子训聚精会神地对付眼前四处肆虐的红雾,离他不到一尺的地里却忽地伸出一双动人心弦的手。
蓟子训此刻正好低下头躲避地上的尸块,蓦地看到这肉堆血流里冒出的纤手,脑中冒起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这双手好美,纤长的手指,匀称的骨节,染红的指甲。
这双手却象长着眼睛似地,对着蓟子训弯了弯中指,蓟子训心里一阵茫然,便欲蹲下地去,只想好好地抓着这手诉说心里的衷肠。
却听得一声轻轻的声音在耳边冒起:“不可!”便见地上便掠过一阵青光,那十根此刻对于蓟子训来说充满柔情蜜意的葱指竟齐根而断,溅出一地血花。
蓟子训只觉心肺欲裂,恍惚间,仿佛看到焚烈洲,水火之流,那双抚过自己泪眼的柔荑在自己指间悄然化为虚影,你轻轻一笑,我的心便轻轻一跳,你不住地笑,我的心就不住地为你而跳!
一抬头,却见一双碧海一样深沉的眼睛轻柔地看着自己,手里还提着一把青剑,剑尖滴着鲜血,一滴……二滴……
“臧宫长老!”蓟子训呻吟一样地终于叫出那双碧眼的名字。
“多情一笑销魂指,送抱投怀美人恩,小心,这是隐者之情定三生。”臧宫长老望着高空中尚热烈燃烧的酷日,冷幽幽的声音让蓟子训却心生寒意。
销魂指,这大约便是“情定三生”的销魂指,那些红雾应是美人恩了,最难消美人恩,果然难消!
蓟子训缩了缩脚,一直赤着的双脚被横流血肉泡着,使他第一次忽然有想穿鞋的yu望。
水火已经吞噬了大部分的“美人恩”血雾,零散的也已经摇摇欲坠,若其脸色苍白地立在臧宫身后,眼光却仍是关切地看着蓟子训。
苍舒急退,湛真咬着编贝,闷声不响地挥舞着纤手,指间发出道道水箭往那投抱送怀之灰衣人射去,近旁元敬发出一大篷火息往那人飙去。
其余两灰衣人也忽地展开双臂,向着近旁的龙门连翘、重阳英石扑去。
前导护卫已连着折损了五六个兄弟,其余的迅速列成三道人墙,第一波人墙举起长矛向着那两个灰衣人捅去,灰衣人不理,竟眼睁睁着看着十来支长矛刺穿灰黑长褂。
其中一人举着长矛,往那灰衣人脸上蒙布挑去,布落容现,竟是一张桃花芙蓉面,那护卫楞楞呆住,那灰衣人却裂嘴一笑,身体竟是发力穿过十来支长矛往人墙滑去。
苍舒疾退数步,已是面露怖色,这群灰衣人根本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却趋之若鹜,甘之如饴,这种在光天化日下对生命的淡漠和无视,令得苍舒心里竟无法生起战意。
苍舒如此,湛真也是如斯。
连翘更是花容失色,但已退无所退,四周全是红衣护卫的人群。英石除了下意识地不断地往扑向自己的灰衣人打去木性气劲,大脑已空白一片。
“退!”臧宫长老发出了撤退的号令,人退如潮,只是已经太晚,刺猬一样捅着长矛的芙蓉玉面灰衣人被众护卫举着,圣洁的就象是举行什么祭礼典礼的贞女。
她缓缓地顺着矛杆滑了下来,嘀嘀嗒嗒地淌着鲜血。终于,她展颜一笑,蓟子训可以十分肯定的是,她此刻是十分欣慰和喜悦的,她继续展开双臂,灰黑长褂破损不堪,甚至裸露出洁白赛雪的肌肤。
然后便听一声轰天绝响,然后看见一道耀眼的红光绽放,灰衣女人竟自绝生机,自裂肌体,血肉飞绽处,却如万千箭矢破空而来。
投抱送怀,投的是死神,送的却是卿卿性命!
蓟子训大喝一声,身体微微后仰,源源不断地摧动心府木息,包容起碧虚奴火息向着前方罩去,他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只是想,前面有苍舒,有湛真,有许多热血好男儿……
这已几乎竭尽心力所发出的他最后的吼叫,只见他长发倒飞,衣衫暴裂,片片飘散,一股红光自他微微屈起的掌心里向前平平推出。
红光如绸,倒翻着向着前方卷去。
另外二个灰衣人同时站立不动,只听衣风猎猎,不知谁叫了一声,要自爆了。
苍舒拉起湛真反身抱住了她,用自己的后背挡着那灰衣人,连翘等人仍是盲目地向灰衣人打去各种气息,谁都清楚,所有的反击和防护都已经苍白无力。
红光掠过众人的头顶,向着前方源源伸卷着。
忽听得两声巨响,蓟子训咬着牙发出了最后一丝火息,碧虚奴,你即使破碎虚无,仍是防护眼前这许多生命的最后一道屏障。
蓟子训仰天往上看去,透过树叶疏影流落下的日光,他忽然发现高挂于碧空中的烈日,竟好象没有移动过,这出好戏刚刚开始就很快落幕,但代价却是血和生命的永恒流逝。
蓟子训并未昏迷过去,他只是心力交瘁,累瘫在地,不知是谁将他抱进了车厢里,他很想问问到底前面怎么样了,却楞是发不出声音,眼皮带来了沉重的睡意,这一觉睡去将会是甜美而苦涩的恶梦。
蓟子训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张木板床上,窗外映进一丝隐约可辨的鱼肚白,只是不知是黄昏还是凌晨。
环顾四周,这应是一个客栈或是民宅,马车队想必已经停当安息了,屋内并无他人,床头叠放着一套干净的银袍道装。
他先是屏气运息,心府内碧虚奴火息却是空荡荡毫无动静,心里一痛,没有扎根的碧虚奴火就比如无根的飘萍,风急浪大就会迷失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
家?!碧奴会有家吗?她的家不在焚烈洲,恶磊族人也不是她的家人,她的家此刻已经安在我的心里,可我有带给她家的温暖和安宁吗?
家真好,就象这床,身有恙或心有结,家就是舔伤自疗的最好归宿。
又暗暗运起木丹,虽然有所亏虚,但只要勤加锻练,仍会很快盈满,正要收回心神时,他忽然发现原来包裹着碧虚奴的木衣竟未散去,仍是团团包裹着揉合着。
生命的烙制还在,只要给予生命的气息,碧虚奴就永不消散,蓟子训大喜,先运起木息在木衣外面又包了一层护罩,却一时想不到用什么气息来填补碧虚奴。
就象乳燕归巢,碧奴,我总要给你安个窝,一个安乐窝。
蓟子训披着银袍,轻轻地推开门,却忽见一人挨着门框摔了进来,仔细一看,竟是连翘。
她一见蓟子训走了出来,喜道:“你终于醒过来了。”
蓟子训摸摸头,笑道:“你怎么会在外面啊,我睡过去很久了吗?”
蓟子训和连翘不太熟悉,每次见到她总是见她行色匆匆,也很难看到她在派中言笑,整日一副忧心仲仲的样子,平日即使和湛真她们也甚少来往。
连翘道:“不久啊,才一个晚上都不到,现在也快天亮了。”
蓟子训打开门往四周看了看,道:“下午……不,昨天下午后来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