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崔子期上前不知所谓的说话,周华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怒了。
我在这儿和大哥话别,你跑来凑什么。来就来吧,若也是为伍大哥送别的,那我也不多说了,居然过来是因为不死心,还想纠缠于我。再说,田武是我的老公,他的琴音怎容你这个外人批评。愤愤然的,心中此时却是已经把田武当成自己人了。
怒极反笑,崔子期一见周华笑了,顿时被迷得不知东南西北,只以为她也是像自己那般认为的。
错开一步,周华柔糯的嗓音响起,竟是没了平日的清亮,被气得有些发不出声了:“崔公子应知妾身抚琴上的美名吧?”
“当然,田夫人曾因琴音艳惊四座,十三时便已得了‘玉笛大夫’的盛赞。可以说,齐国之中,琴音能出夫人之右的,并不多。”能有赞美周华的机会,崔子期自然不会放过。
“然,妾身以前也是如此认为。但是自从听了夫主抚琴之后,却不是如是想了。”顿了顿,声音虽低沉了不少,但因此而多了份柔媚,“丹儿的夫主,不仅文韬武略,而且琴音带情。很多人的琴,只是琴技,少了感情,自然就缺了灵性。丹儿自听过夫主抚琴后,只觉自己抚琴,便似那水墨山水,虽然也美,但如何能拼得过真实的青山绿水。相信凡是懂音之人刚才都能听出夫主于琴上的造诣。这神来之音,想凡夫俗鄙之人应是听不出的。”周华朝崔子期微微一笑:“不知崔公子,觉得我家夫主刚才那琴音如何?”
“自……自然……是好的。”话已如此,崔子期若说不好,岂不是承认自己是凡夫俗鄙之人。
“妾身也是如此认为。”说完,一回身,步入亭中,理也不理呆愣在那儿的崔子期。
周华这话,初听了并不觉什么,但细细一思索,却是既夸赞了田武无论是学识还是武功,都不是常人可比的,让崔子期生出自不如人的心理。又通过自己烘托了田武的琴技,虽然她真的是不懂琴,但周华想着,至少这种被后世说烂了的,无论放哪儿都适用的“神甚于形”的论调应该是差不了多少的。而且,这话里面还有隐含的意思:你崔子期学识武功哪一样比得上田武,就是音律上,你也和田武比不得,你凭什么觊觎人家的妻子。再说我这个田夫人有了这么一位夫主,我还能看上你么。
当然,这隐寓的意思,就凭各人自己品味了。
同样丢下崔子期走向亭子的伍员和田武却是在低声聊着。那伍员难得把声音放得如此之低,只得田武一人可以听到:“我这妹子看着柔弱温顺,其实脾气不大好啊。”低低一笑,“不过,这点我甚是喜欢。哈哈……”田武看着前面的倩影,满面的温柔:“我也是……甚是喜欢。”
伍员一听,更是乐了,“哈哈”大笑起来,却忘记了控制音量,把其他几人闹了个莫名其妙。
有可能是周华的话起了作用,接下来,那崔子期没有再闹出什么让人不喜之举。
酒过几巡后,座中几人除了周华,都有了些许醉意。
而那田盘竟是招来了美艳的侍女,服侍在座的几个男人。
那些侍女衣袍松垮,胸前的波澜壮阔隐隐呼之欲出,豆蔻般的指尖不时划过这些男子的肩膀,这些无不显示着所谓的服侍可并不是一般的服侍。
只见刚才还在对周华面露迷色的崔子期,一见身边体形姣好的侍女,竟是张着虎狼之爪便上前,对着那侍女的胸口狠狠摸了一把。引得侍女一声娇吟后,“嘿嘿”笑着,将侍女拉到了大腿之上,口中还喃喃着:“粉腮红润,秀眸惺忪,好女也……”说着,那嘴便凑了上去。
其余几人,除了田武和伍员,也都是怀中搂着佳人。
从那些侍女一进亭子,田武便移开了眼神,虽然那些侍女中好几人的目光都是瞟向他这玉人般的男子。其中最美的那侍女袅娜地走到田武身边,刚要给他斟酒,且身子也斜斜地靠了过来,却见田武看似极为随意地朝旁边一侧身,躲过了那侍女的倚靠,然后一副醉了的模样搂住了周华,温热的唇蹭上了她的脖颈:“夫人,回府吧……”
虽然在这个时代,宴席上主客与侍女们如此作态是很正常的,就算周华是名正言顺的田夫人,若是田武当着周华的面和侍女调情,她也是不能表露出丝毫不满。然而,田武此番逃避的动作却是让周华心情很好,便顺势窝在了他怀中,朝旁边同样面色不善的伍员眨了眨眼。
伍员接到周华的眼神,声如洪钟:“田公子,在下后日便要离开,还有一些事没有处理完,便不久留了。各位尽兴!”声音大得竟是将旁边的女子吓得退后了几步。
田盘也不在意:“伍兄慢走,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聚。”
伍员一起身,顺带将田武也拉了起来:“唉,醉成这个样子。只怕田夫人等会儿也侍候不了咯。伍员走之前便做回好人,将你这夫主送上马车吧。”说完,一个酒嗝上来,居然也似醉话连篇。
田盘和崔子期本想上前阻拦,尤其是崔子期,不知刚才是不是存了欲看看田武在自己夫人面前和侍女亲近的想法,一个劲儿地朝那美貌的侍女递眼色,让其上前扶住田武。
那侍女刚走近两步,就听见伍员粗声粗气地嚷着:“田夫人今日那一曲剑舞,当真好身手。我算是见识到了何谓‘追风逐日,佳人如斯’啊,痛快,痛快!哈哈哈……”而周华也很配合地露出了她的小脸,幽深的美目竟是寒冰般瞪住了前行的侍女。
侍女平日所接收到的目光要么是色迷迷的,要么是温柔怜惜的,何时受过如此寒冷的瞪视。周华的一瞪,本就特意冷了好几份,再加上她身上那种身份高贵之人自然流露出的气势,很简单便镇住了那女子。尤其这女子还听到了伍员的话,想到周华会剑术,若是惹得这明显不欲其余女人触碰自己夫主的夫人不高兴了,说不定一剑挥过,自己的小命也就没了。思及此处,越发不敢上前,脚步朝后挪了挪,却是离几人又远了几分。
周华很满意地收回了目光,对着田盘说:“叔叔,你大哥他有伍兄扶着,自然也不会因为醉得太厉害而跌倒。我们这便回府了,有时间再聚。叔叔也不必相送,陪着几位尽兴吧。”
田盘见他大哥确实是醉得有些不省人事,双眼似睁非睁,口中还低低念着什么,加上自己也实是舍不得身边的美人儿,便点了点头:“嫂嫂慢走,等大哥醒了,替我和大哥赔声不是,今日竟是没有让他尽兴就回去了。”说完,不知想起了什么,“嘿嘿”一笑,“不过,就算我这大哥没醉,估计他也不会尽兴。要知道,他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也不知嫂嫂和大哥如何相处的……”说到后来,居然口没遮拦了。
黑线爬满额头,周华赶紧转身示意伍员离开,不知道再呆在这儿,这田盘还会说出什么胡话来。
直到过了石桥,出了院子,到了府门口,周华才松了气。
几人将田武扶上了马车后,周华又谢了伍员,待他离去后,才上了车。
一上车,周华便对上了田武看向自己的眸子,那望过来的双眼清明闪亮,哪有刚才丝毫的醉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