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身震动的原因,景烨的声音听着有些微的颤抖。
萧朗月却从中听到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与期待,自欢欢出事,五年来她从没给他一个好脸色,没好声气地跟他讲过一句话。景烨身为鼎星的艺人总监,有的是人着意讨好,何曾这般小心翼翼?
她心中揪痛,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不能缓解。贝齿咬紧下唇,直到有血珠缓缓渗出,待到开口嗓音仍有些沉涩。
谢清欢轻轻垂着眼帘,静静坐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实则悄悄竖起了耳朵,听她唤他的名:“景烨。”
那是一种十分奇特的语调。有些释怀,有些眷恋,亦有些难过。
“景烨。”萧朗月拉开唇角笑了笑,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下来,止也止不住。她想起几年前,欢欢还好好的,没有毒品也没有解离症,阳光明媚春来花开,景烨第一次对她说喜欢。
那时候就连她也还隐约天真,欢欢站得略远一些,编了一只花环戴在头上,对她还有他了然一笑,双手举过头顶比划了一颗爱心。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将懵懂的爱情安放在他的掌心。那心中的欢喜多么真切,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然后,变起突然,一夜之间就走到了决裂。
“谢谢你。”萧朗月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眼泪糊得整张脸都是,声音却轻得近乎温柔。这个豪爽率性的女子,到了现在这个时刻,终于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自己的心,一字一顿道,“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后面那车来意不善,今天这事注定难了。若是有来生,让我在遇见任何人之前先遇见你,让我在意其他人之前先爱上你,来偿还你今生所有的心痛与彷徨,好不好?
景烨的神经这几年被萧朗月的冷言冷语锻炼得十分强韧,百炼成钢百折不挠。此刻听她说得这么温情,彷如相恋之时,景烨那边反而大惊失色,在只有十几度的空调环境下出了一身白毛汗,还失手摔了咖啡杯。
景烨看着四分五裂的咖啡杯静了一瞬,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对着手机焦急地问道:“萧萧,你现在在哪里?出了什么事?谢清欢在你身边吗?她怎样了?”
他一叠声地问着,呼吸也因为紧张而显得迟缓沉重,萧朗月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说话啊!到底怎么了?!”景烨大声道,“萧萧,你说啊!”
萧朗月双手紧握方向盘,用力得指节都有些发白,沉默片刻才静静开口:“欢欢,电话挂掉吧。”
萧朗月因为开车的缘故,一直看着前方无暇多顾。只要她略偏一偏头,就会看到自家好友脸上缓缓绽开了一朵笑花,虽然浅淡,却无比温暖。
景烨听到这轻飘飘的一句,一颗丹心顿时凉透了,仿佛三九严寒的天被人兜头泼了盆凉水,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直冷到了骨子里,握着手机的力道却在无意识不断加重。
他可以感觉到萧朗月此时遇见了十分危急的事,否则她不会主动打电话给他。可她打来电话,只为了跟他说声谢谢,连出事的地点都不愿意让他知道!
去他娘的谢谢!谁稀罕谁要!景烨的眼睛一下子就因为愤怒因为失望而烧得通红,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萧朗月,你是想让我跟傅明毓一样吗?这样,你就满意了,能消气了是吗?”
谢清欢略略蹙眉,悠悠地想:唔,景烨这话说得重了些。
果不其然,萧朗月闻言浑身一震,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褪尽了——她不知道今天这事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她只想着虽然这几年相隔咫尺如在天涯,但毕竟也曾两心相许,若是真出了事,绝对不要让他第一个知道,哪怕能晚上那么一刻也好。
她倔强地抿紧了唇:对不起,喜欢上我以后,总是让你伤心。
“景烨,萧萧没什么事。”谢清欢看到这里,终于确定这两人曾经倾心相许,到如今情分仍在。大约是存了什么心结,才导致两人不能在一起,所以瞧着有些疏远。
她拿过手机,取消了免提,贴在耳边淡淡道,“我们现在正往文汇路的那个十字路口去。有人缀在车后,意图暂时不明,但来意显然不善。”
景烨在电话那头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们遇上了……”这话只得一半,说不下去了,他们谁也不知道那车里究竟是谁的人,“你们尽量保护好自己,我马上就来!”
“好了,先不说了。”谢清欢瞄一眼后车镜,笑了一下,顿了顿,安慰电话那头明显焦虑不安的男人,“放心,萧萧绝不会有事。”
萧朗月原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方才跟景烨说话那架势跟留遗言差不多。正在伤感着,突然听到谢清欢这么说,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声音低回立刻冷了八度:“欢欢,你想做什么?”
“萧萧,别这么紧张,不是什么大事。”谢清欢摆了摆手,微笑着挂掉电话,拿过萧朗月随身的包包将手机放进去,眉宇间凝了一层冷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现在,准备跳车。”
“跳,跳车?”萧朗月的脸色奇异地扭曲了一下,觉得眼前这坎儿过不去,晕死过去倒是容易得多,强笑道,“欢欢,别开玩笑了。那车跟在后面,根本就没法减速,以现在的车速跳车,简直是自寻死路。”
“再怎样,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把?”谢清欢淡淡道。世人对敌,有的干脆爽快,败之即杀。而另一种人,则喜欢戏耍玩弄,尽兴之后才杀。
后面那辆车里的人,显然就是存了这“另一种人”那样的心思。真是笑话,即便身处弱势,谢清欢又岂能容人戏耍?
萧朗月知道谢清欢说的是实情,再拖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左右不过一死。但跳车这种惊险刺激的行为,只有拍戏的时候才觉得没什么,现实中若要来一发需要绝对的勇气。萧朗月并不胆小,也能豁出去,但事到临头了仍不免心里打鼓,腿肚子发软:“欢欢,这,这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