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138700000030

第30章 “龙虎”斗山沟3

文韬武略

江西昨晚被“诗经”的诗弄得兴奋不已,他感到古人的比兴幽默搞笑,如:

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

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

意思是那“南方的天空有簸箕(簸箕星),但你不能它用筛扬谷子。北方的天空有斗勺(北斗星),但你不能用它舀酒喝。”

这不是非常有意思吗?

《诗经》里还有很多这样朴实又有想象力的比兴真是妙笔生花,《诗经》真不愧是中国诗歌之源。

昨天“人班”,今天就是“神班”。江西很想多睡一会,可是那熟读在胸的海涅的诗句借着少年的春梦来叩门来了:

早晨我起身问道:

今天爱人可来?

晚上我偃卧自叹:

今天她又没来。

夜里我睁着眼失眠.

抱着无限忧伤:

昼间我恍如半寐.

梦沉沉地彷徨。

与其赖床“跑马”,不如早点起床,“辗转反侧”不就是《诗经.关雎》里的句子嘛,看来莫名其妙的爱是睡不着的主要原因。还是来搞我的《诗经》,“风”完了是“大雅”“小雅”。怪不得,原来“风雅”也是来自《诗经》。

等江西喝了那稀溜溜的玉米糊,正准备他的抄诗“工作”。那集合开会的哨声吹响。今早开会是最好的,因为今早没有上“鸡班”的,昨晚也没有上“鬼班”的,是开会的最佳时机。

这次开会主要是任命干部。

事务长陈鸣箱任命为副连长。

江西想:这叫着把猫叫个“咪”,本来他就是借调干部,连队里掌财权的三号人物,非要屈居连长后面当个副连长。司务长不是个官?副连长才是个官?是不是“副连长”更好去找女孩子?真是前世没有当过官。

一排排长李中亚提任副连长。

“鸭子”大宽脸,嘴稍扁,人魁梧,性格威严,来“三线”当了排长脾气就更大了。在三个排里,队伍他带得最整齐的。哪怕是上完“鬼班”,人已经疲惫不堪,他还要在洞口那机房的空地前反复地“立正”“稍息,,地整理队伍。又不是仪仗队,又没有马路给你走,整完了还不是“单行线”去走那弯弯曲曲的小路。江西仗着是“文人”,没有好话给他听,“鸭子”也拿文人没办法。那“鸭享”就是和“疲惫”过不去,他倒是一个带兵的料。可惜这些是“学兵”,离正规军还早得很哩!“鸭子”当了副连以后,也不用跟班了,他经常提着一个长手电筒,去查班,一改过去的威严,见了学兵和蔼可亲。江西曾和他语言上有隔阂,但鸭子提升以后,反而对江西恭和礼近。人家官大了,反而恭谦,江西自然释然。看来官就是要做大,官是愈大愈谦,愈谦官愈大。鸭子闲余就盘算满一年后攒到120元钱好给哥哥买一块“上海牌’’手表,哥哥上班要看时间,但每月18元钱工资,要吃喝又要找媳妇,如何买得起手表。鸭子的“帮兄”做法深得孩子们的钦佩。上是营部任命。

营部团委同意柳军为学兵四连团支部书记。这是“马后炮”,人家柳军已经干了快半年了。

一排副排长尚守业提任一排排长。

看到“下手抓,,的脸总感到他有点吊儿郎当的味道,实际上他实干,没脾气,爱咋呼,人随和。干工作全靠那张嘴不断跟在孩子们后面吆喝,管这些孩子就像赶鸭子似的,一不吆喝就要走偏方向。“下手抓”还抓关心孩子生活的事,像打床铺,他是带头背又大又重的板子。看见民兵连的食堂外吊有腊肉,晚上指挥“夜袭队,,把它偷了来,第二天,两个盆子叩起来一煮,吃饭时一人分得一块;他们是上不了月球,如果能上月球,肯定把那“玉兔”弄来烤着吃。土屋里灯光如豆,又潮又暗,他竟然指挥孩子在晚上把一号洞口的探照灯偷了回来。古有“掩耳盗铃,,一说,那明晃晃的探照灯是好偷的么?几个孩子的“剪影”上去,把线一拔,就背了回来。整个石庙沟便一片漆黑,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邓营长就是长了两个脑袋也想不到这漆黑一片,是有人把探照灯给偷走了。这岂不是“八路的干活?,,“熄光偷灯’’倒是要比“掩耳盗铃”略胜一筹。在那土屋里把探照灯的线接上,土屋顿时明亮了,暖和了:可那灯比夏日里中午的太阳还亮,站在所有的山头都能看见那土屋窗户里射出的刺目的光芒,你说土屋里的人怎么受得了?一追查,还得乖乖送回去。幸亏邓营长不搞“阶级斗争为纲”,给你扣上个“破坏三线建设”的帽子一点也没错。邓营长想不明白的是:孩子们要那玩意干吗?打老虎也用不上啊!

任命马元甲为三排副排长。

任命刘三届为二排一班班长,胡发瑞二排一班副班长。

这是孩子们来“三线’’半年多的一次大规模的人事任命。应该是连领导经过了半年多的观察和考虑做出的。如陈鸣箱任副连长纯粹是多余,他又不去工地,只是刚来的时候赶新鲜,象征性地去了几次工地,他还不是管他吃喝拉撒那一摊子的事,完全是照顾他个人的要求。

从孩子里面提任连级干部是大胆的,也是必要的。孩子管理孩子才知道怎么更好地管。

至于对马元甲刘三届和胡发瑞的任命纯粹是一种“招安”行动。尤其是马元甲和刘三届,他俩是学兵里有影响的人物,他俩在学兵里作用有时要大于排长。

而对江西的使用有点多余,也出人意料。江西本来就是班长,在力气重于文化,武力优于说理的山沟里,江西主动去职。江西撰稿编辑墙报那纯粹是“御用文人”,也是帮朋友柳军的忙,更是他自身的爱好,为此还吃了不少“甜糨子”。所以对江西这种“糨子一族”完全用不着“招安”。

也许领导有领导的用意,领导那“高屋建瓴”的思想江西怎么能猜得透。

孩子们对这次人事安排最感兴趣议论最多的就是:大山当班长,江西当副班长。一武一文,文武双全,是最好的干部搭配,连领导真是英明。

古往今来不同意接受“招安”或封官的人物可能不多,真正“颖水洗耳朵,,的事发生在好几千年以前。《庄子》云:“尧让天下,许由遂逃箕山,洗耳于颖水”。

大山乐的眼睛看不见了,江西也感觉良好。

下午二排一班的见面会,自然是江西讲了一通。大山的话却很简练:

“干活听我的,其它都听江西的。”

“干活的事你不用管”,大山对江西的话也是一句,“你给我写好半月总结就行了。”

二排一班的孩子们当然是欢天喜地:第一,知道大山江西都是厚道人;第二,有文武齐全的班长班副,班上的孩子们什么事不好解决呢;第三,谁还敢小觑二排一班。

江西要搬到二排去住,到二排一看,大失所望。二排只有二、三个人有床铺,其他孩子还是睡在地上。

自从下手抓带人突击了工地的木板以后,三排又去“扫荡”了一次,部队于是对板材进行了“坚壁清野”。这也可能是二排迟迟搭不出床来的原因。

江西把此事和大山商量了一下,决定去砍竹子来搭床铺。他们在后山无人区找到一片竹林,趁着暮色,大山用从食堂借来的柴刀撅着屁股在前面砍,江西带着班里的人在后面搬,只一个来回就把打床的竹子备齐了,每人分了十几根。

第二天上早班回来又在工地找来木柱和木档,下午就开始打床。打床可以搭伙,也可以独立。所谓“搭伙”就是俩人共一个过道,过道顶端安放箱子作为桌子,上面摆放吃饭和洗刷家什,两边再把蚊帐帘儿吊起,俨然像一个小家庭,可以相互照顾。

江西除了上工吃饭睡觉,就是看书写字,因此找不到这样的搭档。再柳军常来休息,“搭伙”了,反而不方便,所以他就独自打床。

那竹子有弹性,柳军的大块头,把那竹条床睡出了一个窝。江西正好把他那瘦弱的身体放在那窝里。柳军在那窝里睡久了,也睡上了瘾;一段时间不睡,就腰酸背疼;开玩笑地说:“金窝银窝不如你的竹窝。”

江西当了大山的班副后是无比的幸福。上工跟逛街一样,大山是什么事也不让江西干;按大山的说法,留着精力准备写总结;有了大山,班里的孩子们也要少干很多活。

到码头背水泥,大山是肩上扛两袋,胳膊还一边夹一袋:好家伙,那可是四百斤啊!不过走得路短,水泥袋也好搬动,比不得背石炭。有一次扩修操场,大山背起一块比磨盘还大的巨石走了十几米,经统计员一估算有500多斤。到沟底去搬运石块备料,大山一人搬出一块如壁巨石,扔在那搬运石料的轨道车上,那边用大铁锤把那巨石砸开,才能扔进那粉碎机里;这边已经歇了半天。

在上道坑打拱,要用长柄大铁锹,把那搅拌好的混凝土挑过头顶两米多高的拱上;周东挑了20几下就嚷叫拿大米饭红烧肉来吃才挑得动;大山说:“拿你的猪头肉吃。”说着接过那长柄大铁锹,一口气挑了100多下;而江西这时干得活就是拿长筒手电筒往拱顶上射光,好让在拱上用振动器捣固水泥的孩子能看得见。那干出渣的活,江西只要给那矿车扳道岔就行了……

有时上“鬼班”,大山看江西没起来,就悄悄地跟江西说:“你睡吧,今天不会有多少活,我给你请假。”

一天下班回来,正好下过大雨,小路泥泞。大山看到江西行步艰难,按那流行的江西的“文话”就是“拖拔着沉重的步履”;大山走过去把江西一背,健步如飞而去。背江西比背那石炭轻快得多了。

可惜江西的好日子,还没有等到他写半月总结就结束了。

江西的《诗经》正好抄到《诗·小雅·常棣》:“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意指兄弟在家里争吵,在遇到外来欺侮时就一致对外。

兄弟阋墙,祸起萧墙。但学兵四连的这次龙虎相争又起于这条该死该活的小路。

一天下午,二排不上工,三排不上工,一排上工。大山等人往外走,马子等人往回走。山道弯弯,小路幽幽。天意安排他们在那狭窄荫暗潮湿的小路凹处遭遇上了。俗话说:冤家路窄。但今天是“路窄冤家”。

谁让谁呢?谁也不让谁,谁也不会让谁,谁也不可能让谁,谁也让不了谁。那么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呢?什么矛盾都没有,什么矛盾都有。前面说过,一片馍,一只匙,一个盆……甚至一睥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争端的开始,大山想:不管什么你现在挡了我的路,你当了排副就了不起,你不吃猪肉就了不起,你是回族就了不起,学兵四连就是你不服我,我才不怕什么“民族争端”。大山是一脸怒容。

马元甲不卑不亢。我也个人物,我是三排的一面旗,我代表回族站在这里。要我让路不可能,让我低头更不可能。

僵持,可怕的僵持。

沉默,司怕的沉默。

对峙,可怕的对峙。

他们较量的是各自在学兵四连“民间”的名气、名誉和地位。

不!什么也不甚懂的孩子却认为他们各自代表各自的民族在这里较量。可怕的较量!比可怕的较量还要可怕的是较量的想法!

大山“忍无可忍”了,他往后一耸甩掉衣服,后面的孩子给他接住。甩掉衣服是练摔交的人要动手的信号。

马元甲看见大山跃跃欲试的样子,知道大战将即,便摆出弓箭步,左手叉腰右手伸出食指。这是回族的教门拳之一“汤瓶七式”的一个动作表示:坚信真主独一无二。

而大山以为马元甲伸出的是“贼!贼!贼!”的中指侮辱他。

大山毫不犹豫左手一拳朝马子左胸偏上的部位打过去。

摔交手在对抗的时候一般开始讲究摆姿势,一晃一晃左右摇摆,一是渲染声势,二是找机会下手,抓住对方最薄弱的地方,趁势就把对手掼倒。但在这只能通过一个人的小路,这个“谱”摆不出来,序幕只好省略。

行话说:“拳一刀三棍五”。意思是一拳定大局,劈刀不过三,挥棍不过五。这几下打不到对方要害,自己的力气也没了,招数和破绽也全暴露给了对手。

摔交手不靠拳击打倒对手,大山那一拳过去实际是虚招。大山的目的是接着右手过去抓住对方的腰部,这是着力的地方,打出去的左拳就势抓住对方的左肩,然后那腰一回转,敦实的臀部顶过去作为支点,一弯腰把对手从头顶上损出去,这叫“背麻袋”。这是摔交里最厉害最得意的一招。如果是摔交比赛,谁被背了“麻袋”,此局就输了;如果是打架,对手被摔的得散了骨头,何有回手的力气和勇气,那败局已定。

那马子也是经过“武场”的,一看大山左拳过来,就反应过来是虚招,一个侧身躲过。“啪啪”像跳芭蕾一样来了一个“弹腿”,左脚踢到大山右手,右脚踢到大山的下巴。

弹腿也叫教门弹腿,在回族中流传广泛。弹腿因腿出力激烈,取弹射之势而得名。“手是两扇门,全凭腿打人”。弹腿,起源于西域:弹腿歌诀中有“昆仑大山世界传”,“天方居昆仑之阳”。

大山这一下恼了,一个饿虎扑食,就向马子冲去。马子一看大山离得太近,腿踢不起来,就一个游龙转身,准备来个“伏牛蹬腿”,那劲就大了。但那小路转身困难,地又滑,马子一个趔趄,让大山抱住了腰。

两人的功夫,一个似虎,一个似龙;一个要近身,一个要远攻;一个靠手抓,一个靠脚踢:一个腰硬如山,一个腰柔似水。怕近身的马子被大山搂住了腰,对摔交的进攻者来说搂住了腰就赢了一半,马子又不擅长摔交,因此处境非常不利。马子又不擅长摔交,因此处境非常不利。

马子手扳绝崖一运劲来了个“游龙摆尾”。那路窄,马子这一甩,大山的一双脚悬到小路外面去了。那大山死死抱着马子的腰,脚往山崖上一蹬,两人一起滚下了山去。

小路上的孩子们一片惊呼。

他俩滚下去的地方正是藤萝密布草木丰茂之地,他俩一直滚到沟底水潭的浅水里。除了衣服被挂破,头脸手脚裸露处被树枝和荆棘划伤外,筋骨倒无大碍。

那大山身体一浸水立即就松开了手,两人就在水中对峙着。大山站的浅一点,马子站的深一点。

秋天水少,那几条辫子似的溪水冲进那水潭中就无声无息了。反而那潭水像不竭之源一样“咕咕”地流出。

这地方比小路上宽多了,大山习惯性地摇摇身子又扑了上去。敌进我退,马子往后一缩,那知他竟站不稳,两只手拼命往前摆想平衡,但他还是朝后倒了下去。那水中冒出一串泡泡后,竟然不见了马子的踪影。

大山望着复以平静的潭水目瞪口呆。上面的孩子被草木所遮,也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事。

早有孩子到驻地去传信,魔头闻讯狂奔而来;魔头按照孩子们指点的位置,拽着那草木往下溜。回民排的孩子一看这边叫来了魔头,也慌忙跑回去叫人。那一叫来的就是一伙,回民排的孩子比汉民排的孩子团结的多。

大山正在疑虑之中,“哗啦”一声,马子突然冲水而出,犹如蛟龙出水,把大山惊了一跳。大山知道了,回民爱水,马子的水上功夫了不得。而大山则是个“旱鸭子”。

马子越往前冲,大山就往后退;大山越往前冲,马予就往后退。一个不想到岸上去,一个不想到水里来;一个想他到岸上来,一个想他到水中去;一个是出水蛟,一个是下山虎。

这场恶斗,草木为之披靡,山石为之动容,溪流为之呜咽。

“龙虎”正僵持的时候,魔头赶到了。那魔头平时逞威,一靠得理不让人的刁嘴,二靠拜把子兄弟大山撑腰。这时大山遇到了劲敌,该是他“表现”的时候了。

魔头和大山应了一个诺,仗着大山在这里,张牙舞爪地向马子扑去。

“他后面的水很深”,大山忙叫住他,“小心掉到深水里去了”。

魔头一听急忙缩步,他也是个“旱鸭子”。

二对一,仨人鼎足峙立着,大山这边明显占上风。但就此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回民排这边也叫来了人正在往沟里下。

魔头于是捡起鹅卵石向马子掷去,被马子一一躲过。那石头掉在马子后面的水里发出沉闷的声音,那水真不知道有多深。

马子趁魔头弯腰捡鹅卵石的时候,一个弹腿过去,正着魔头脸部,把魔头踢翻在地。他哪里是马子的对手,平时逞能纯粹是嘴上的功夫。那边大山过来援救,马子轻巧地退回水中。摆了一个抬左臂握拳似壶嘴,曲右手握拳如壶把的悠哉游哉的姿势,把大山给看糊涂了。

原来这是“汤瓶七式”的一个上身动作。

听叫嚷声,回民排下来了四五个孩子,而马子又占据可进可退可攻可守的有利地形。再耗下去相抗形势明显对大山这边不利了。但大山若撤出显然输了这一局,因此他就是战死在这山沟里也不愿撤出。

正在这僵峙为难危险之时,指导员、连长、副连长鸭子和柳军在溪水往下跌宕的大石头后面出现了。旁边是一块像一座山峰似的冲天石柱。

“打得好哇!”指导员真正是黑着个脸,他向连长要了一根烟,连长跟他点着,他喷出一口烟,“接着打,今天我们要看谁打得过谁?”

仨人面面相觑,由对阵的紧张转为另一种紧张,他们的眼睛不对视了,而一起仰望指导员吐出的烟圈。爬下了一半来跟马子助战的回民排的孩子又纷纷爬了回去。

“杨立国,人家两个人比武,你在那里干什么?”指导员弹了弹烟灰,“你是在当裁判吗?”

沉默。

“说呀!”指导员逼着他。

那魔头嬉皮笑脸地抬起鼻青脸肿的脸对着指导员说:“我是帮我大山哥的忙,他们也有很多人来帮忙了。”说着指了指小路上。

“你不下去,人家不会下去吧?你两个打人家一个不害臊!”

刚才还无所谓的大山听了指导员的话,脸一下就臊红了,他这时才感到魔头下来帮忙实际上坏了他的事,让他丢了面子。

“叫你们打,你们不打,从现在开始起,谁要再打,我就把谁的档案扔到这水潭里!”指导员说着又补了一句,“柳军听见没有,谁再打你就去拿谁的档案来。”

“是”!

“不打了,都跟我回去!有力气打架不如去多背点石炭回来。”

指导员说着又跟鸭子交代把人集合起来。鸭子接命急跑到前面去了。仨人在操场坡上。一百多双眼睛看着他们。没有一个人好样鼻青脸肿的,衣破裤烂的,浑身湿漉漉的巴满泥巴和草叶的,脸上和胳膊上一道道血印的……。柳军已经把药箱背了下来,等候着会完后

给他们上药。

马子低着头像只斗败的公羊。大山垂头丧气像刚跟风车战斗完的“唐吉诃德”。魔头面无表情像“桑丘”,好像今天的事跟他没什么关系,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指导员手上好像拿着什么东西走了下来,后面跟着老毕和鸭子。

“谁先动手的?”指导员把手扬得老高,原来手上拿着一张厚纸。他好像在问他仨,又好像在问下面所有的孩子。

极度沉默。

“没有人承认,也没有人知道吗?”指导员又意味深长地说,“那我知道了肯定是马元甲先动的手!”

“不!是刘三届先动的手”!三排的孩子一起喊了起来,几乎是在同时大山举起右手说:“我”!大山想:好汉做事好汉当,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你为什么先动手打人?”

“他挡了我的路”。

所有的孩子都哄笑起来,大家都知道在小路上的所谓“挡路”罪名,和“莫须有”的罪名是一样的。

指导员又问也在笑的魔头,“马元甲挡了刘三届的路,也挡了你的路?”

“没有。”魔头继续眼望天空,仍然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你去凑什么热闹,你有能耐单独和马元甲打,我来做裁判!”指导员是真的火了。

魔头被指导员的话吓了一跳,他正好站在马子的身边,就下意识地往旁边偏了偏,被下面的孩子们看出来了,又哄地笑了。

指导员也压不住严肃,笑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抬起几乎是一直放在后面拿着那张纸的手,放在眼前,左手把眼镜往上提起,用那布满红丝的眼睛把那纸扫了一下,就把那纸又放下了。

“我现在宣布连部的处理决定:一、马元甲参与了学兵之间的打架,责令在排里作出深刻检讨;二、刘三届挑起事端,先动手打人,撤消二排一班班长职务,并下放当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以观后效;三、杨立国明知打架是错,不但不阻止,还参与其间,推波助澜,扩大事态,态度极其恶劣,给予记大过处分。”

天!刘三届下放当地农村,除了地狱,还有比这里还要艰苦的地方?所有的孩子都在这样想。得!杨立国终于被指导员给“逮”住了,有些孩子听后是心花怒放。

指导员宣布完,就举起那张纸说:“看到啦,这是处分,上面有大红印!”这边柳军就把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递了过去。

指导员又把那牛皮纸袋子举起来说:“这是杨立国的档案袋!”说着就把那咒语般的盖有大红印的纸塞了进去。

对孩子们来说这处理决定出人意料,也出于魔头的意料之外。在那把档案看成生命一样的年代,谁都知道对魔头处理的最重。

那魔头突然大叫起来:“我不服,凭啥给我装档案,我顶多是一个胁从。”说着抬起腿就走,边走边说:“我要去告你们!”

指导员没想到魔头还有这么一手,就对站在边上的工作班的人说:“想跑那里去?把他捆起来,送他到营部去‘告状~’。工作班的孩子还有点犹豫,柳军马上跑了过去,工作班的孩子才一起冲了上去。魔头刚反应过来要跑,这些人就压了上去,魔头就发牛劲挣扎,大懒一看机会来了,就招呼几个平时老被他讥笑的大孩子一起过去把那魔头死死压住。有的孩子递过来绳子,魔头被五花大绑起来,这一下可真正成了“英雄”。指导员让鸭子等人把他押到营部,一些对他有仇恨心理的和看热闹的一直跟着到了营部。这边指导员又在电话里详细把事情的缘由给邓营长说了个清楚。

学兵四连捣蛋的水平在石庙沟是出了名的。邓营长是一直找不到“惩治”的机会,总是被王指导员等连领导包庇着,这次好,总算送了一个典型过来了。

邓营长也没二话说,拿了一根带铁环扣的皮带敲的山响,当着那一伙孩子们的面用那地道的四川话问:“你到底服不服?”意思是服不服处理。

那知道魔头竟冒出一句:“我姐夫是团长”。

这一下邓大炮来了气,“我管你姐夫是什么屌长,他是司令又怎么样,我是问你服不服?他能为你来挨皮带吗?”说着“乓”地一声把那凳子扶手给打断了。

魔头想:邓营长的“蛮劲”是出了名的,让他打一顿划不来,好汉不吃眼前亏,也就是说一个“服”字就能过关,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想到这,竟从牙缝里挤了个“服”字出来。

邓营长听到魔头说“服”,就叫孩子们给他松绑。并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子啊!隔手的金子不如在手的铜,好好把握现在吧,不要再胡思乱想,调皮捣蛋了。”又跟孩子们讲:“他要是不服,他要是再欺负你们,你们给我再捆得来。”

原来行走时前呼后拥,现在行走时身单影孤,而且前后的人都躲着你,这是什么感觉?这是比饿肚子还要难受的另外一种感觉,魔头现在感受到了,但他有他的人生观,他是一个异常顽强的人。

合掌峰下

魔头为朋友两肋插刀遭受如此大的一次劫难,不说精神受多大的打击,情绪上总应该受到一些影响。他是第一个档案里塞进处分的人,而且是记大过处分。换成其他孩子还不跟天塌下来似的。

但事情过后魔头似乎不太在乎,照吃照喝照玩照吹牛皮照呼三喝四,谁捆没捆他,送没送他到营部他都不管了,似乎不记前嫌。魔头不愧将来要做大事的人。

江西的好日子没了。连部安排陈宝军来当班长,一个微胖大个不苟言笑的孩子,他肯定不会像大山一样对待江西。大山是那种落草为寇占山为王枭雄侠义之人,他是把江西当作“压寨军师”来对待的,他是那种自个儿就能当“主”的人;而魔头则是“鬼蜮枭雄”,要利用别人靠别人才能当主的人。后来,江西又要求调到一排当副班长,他感到和尚排长关系好,尚排长也要他;他也能和他的老友公鸡和秋初积在一起了。

几天后,魔头告诉江西,中饭后一起去山上看大山。江西当然一口应允,大山毕竟是江西的老领导,而且又对江西那么好。大山走的时候江西正好有事,没去送。江西想去看落难的老领导,总不好空手吧,于是在箱子里翻出一条未用的毛巾带上。他想在这里洗涮机会少,自己的那条毛巾再用一年半载没问题。

其实江西根本不是魔头圈子里的人,这一点魔头十分清楚。魔头叫江西去,关键江西当过大山的班副,而且大山很“器重”江西;再者魔头感到江西也不是那种背后喜欢打小报告的人,虽然他知道江西是柳军圈子里的人。

一行六人,魔头、江西、猪头、蛐蛐、小林子、二赖,约好在二排后门集合后出发。一排南墙和二排后门在一条线上,都是连部嘹望的死角,是汉民孩子在驻地民间活动的主要场所。

一排土屋要短一点,所以土屋南墙这边稍微要宽一些,因为是土墙,孩子们弄来吃的东西需要加热的全在这里进行,所有被火燎烟熏的漆黑的盆盆碗碗坛坛罐罐都是在这里“出产”的。但这里活动的缺点是容易被连领导“突袭”,因为这里不容易“望风”,或者说望风者很容易被发现。

二排后门则没有这一缺点,因为那后门直通前门,前门又直通上下连部的主干道,那是连领导下来巡视溜达的必经之地。而只要站在二排后门口就能遥遥望到。所以南墙边“大厨们”正忙的时候,还得有人在二排后门“望风”。

一行人里魔头、江西、猪头不必说了。蛐蛐的“办事”能力就像那《水浒》里的“鼓上蚤”一样,自然是被魔头所器重,小林子正式拜师大山学摔交,二赖原来在西安就是大山的“吊刀”,在这里便直接作了大山的“生活秘书”,吃喝洗涮的事都由他安排。上山时猪头和二赖还一人提了个小麻袋。

“横看成岭侧成峰”是一点也不假,景随步移,步移景变。魔头在前面带路,他送了大山来,他认识路。江西一直是工地驻地两点一线,把时间都用在书本上,走惯了那曲折小路,看惯了那固定景色,所以这次走完全不同的路,虽然山还是那座山却看得是完全不同的景色,真是有点莫名的兴奋。不像江西,连里的其他孩子虽然干活没劲,工余却爬满了山头。

那山径一直往上走,平时没感觉到这山怎么这么高,“只缘身在此山中”,原来是一直没有看到过这座山的山顶。愈往上走,那路就越狭窄,越陡峭,看到对面的小骆驼山是越来越小,到后面那路若有若无,不走过去不知道那也是路。真是“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最后手足并用登上了一个高台,终于到了顶峰。经过半年多的磨砺,本来这些孩子不把走一些山路放在眼里,也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

石庙沟隧道口至驻地一线的海拔也就四五百米,刚才最少又爬上了1000米的高度,走了一个多小时。这个指导员真会整人,让大山来之前,肯定是向公社打听到一个最远最穷的农户。如果不远,大山溜达一下又到了连队,那不跟没有“下放”一样。

孩子们衣食住行如此艰难困苦,还要干那么重那么危险的体力活,难道还有比这更艰难的?已经是“地狱”了,还有比地狱更低的地方,那岂不是炼狱?但爬了这么久的“天梯”,应该是爬上了“天堂”。

登上那高台的那一刻,江西才发现这只是一个高台,不是顶峰,右前方又有两座并排像青绿笋尖一样的高山直插云霄。江西正要苦叹:“完了,还要爬那么高的山!”的时候,魔头兴奋地说:“总算到了!”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高高的山顶上,竞有一块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空地,一丛丛的瑞草铺就了厚厚的草甸子,虽然叶尖在秋风中发黄,但那绿油油的瑞草像修剪了一般,让人仿佛到了某个公园的花圃。

他们顺着那草地的小径向那山上唯一的一栋屋走去。那屋正好夹持在青笋峰之间,坐北朝南。遥遥一看就是那种典型的干栏式房子,但它两边各有一堵山墙,这和纯粹的干栏式房子有所不同。

大山早就发现他们来了,两只胳膊放在干栏上望着他们笑,但微笑里透出一丝忧郁,一人在这里坐“禁闭”,何喜之有?大山一副多么憨实的脸相!

那房子的下面并不住人,一来防潮二来防野兽,堆满了柴草,还有猪圈羊圈一样的围栏。踏着“嘎吱”响的木板楼梯就来到二楼,大家一拥而上都进到大山住的房间。

那房间是长条型的,小房架是黑糊糊的,南北各有__个窗户。地板也是木头的,也是黑糊糊,人多踩上去也是“嘎吱”地响,但感觉还很扎实。那床上铺着大山的铺盖,走累了也没个地方坐,大家就往他床上坐。那床也“嘎吱”地响起来,江西掀开那铺盖看,那床原来是木边竹面的,那竹面已是古铜色。大山已从厅堂搬来几个木凳和竹椅,孩子们才分开坐下。

孩子们和大山自然是好一阵寒暄,无非是思念之情。大山说他很清闲,也就是劈劈柴,掰掰包谷,没事周围走走看看耍耍,难过就是太孤单。

“我来陪你”。二赖一片虔诚地说。

“那你要去找马子打架才行。”大山笑着说。

大家笑了。

“我不是打了,也不让我来!”魔头忿忿不平,“还让我背了个记大过,又五花大绑,邓营长差点把我枪毙了。”

孩子们全笑了。

魔头示意猪头和二赖把那小麻袋拿过来说:“没有什么东西孝敬大哥,这些都是他们弄来的。”

那麻袋打开后,一个麻袋装的是十几根香肠和一大块猪油,另一个麻袋装着一只扭断脖子的还没有煺毛的死鸡,鸡下面是一些土豆和地瓜。江西想起来国庆节的时候每人分了半根香肠,心想:他们怎么搞来这么多。

江西也急忙从口袋里拿出那条新毛巾递给大山,大山说自己有,执意不要。魔头则说送给贫下中农联络感情。

小林子说要跟大山练一手。大家又说在房子里闷得慌,就都出来走一走。

大山和小林子、猪头等人在那毛茸茸的草地上摆开了架势。这里草又软,地又开阔,空气又好,真是一个练摔交的好地方。平时他们为找一个僻静的开阔地练摔交颇费工夫。

魔头和二赖在旁边观战。江西和蛐蛐就说着闲话到处走走。

这里的景色真是有点奇异无比。

那屋后一左一右的两座山,竟是两个一样的正圆形,一样高,像一对乳房似的竖在那儿,高耸霄汉,云烟摩荡。山上郁郁葱葱长满了各种树木,稀奇的是那两座山的山尖似有水流出,像那乳房流出的乳汁。怪不得那山上的植被长得这么好。

看来再高的山,只要有水源,有土壤,有植物的生长期就有人去居住。

原来这骆驼山还真是双峰驼,在山下面根本看不见。据说要到江对面适当的位置才能看得见,因为再远一些双峰又并成了一峰。

那两座山尖淌下的流水在两山之间的凹中汇合,形成一股小小的瀑布跌落在苔藓茵茵瑞草环布的石潭中,汤汤不绝。

正是:玉露远从乳尖落,青笋高并两峰寒。

那山两边还对称长着两棵粗大的冷杉,估计五人难以合抱,那树笔直插入云端,似乎要和那“乳头山”试比高。稀奇的是两棵冷杉都从三四米处分叉成一模一样的两株又笔直地向上伸展。若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在不远处有几棵红彤彤的“巴山女儿红”。江西把这种树的名字告诉蛐蛐,蛐蛐说:“怎么树也有外号!”

江西说:“你怎么知道这是她的外号?”

“这肯定是山民叫的名字,他肯定还有‘官名’”。

江西听了蛐蛐的话也想它应当有一个学名。

在那山的向阳面有大片的栓皮栎,这种壳斗科的落叶乔木,是“五年不见树,十年不见人”。意思就是栓皮栎前5年主要生长根系,之后,则迅速抽枝长叶,浓荫遮日。它可生活在干旱贫瘠的土壤中,这里这么好的水土。这栓皮栎还不疯长似的。栓皮栎是树皮能反复生长不怕剥皮的树,栓皮栎的树皮叫栓皮,即软木。

在浓荫树下,一片妖艳的无叶花朵不吝秋光地怒放着。江西一下被她们吸引了,弯下腰去看。只见那花序呈伞形,一支有好几朵花,由顶端向四周呈辐射状分布;花色血红,每一枝花的形状都好像用力张开的龙爪,花蕊从花心伸出,色暗红,形刚实柔;那无叶的花茎翠绿,平地耸起,约一尺多高,刚劲挺拔,恍如一个个正在表演艺术体操的妙龄女郎,劲健秀美,临风展姿,娟娟媚人。

江西忍不住折断一支拿在手上又是嗅又是把玩。

秋风抚叶,淅沥潇飒。这时从栓皮栎的树林中钻出两个人来。一个是个子矮矮鬓须皆白的耄耋老者。只见他扁嘴眯眼倭瓜头,鼻子像一个大蒜头;上身穿对襟布扣襻灰色麻布褂,下身穿藏青宽裆无腰裤,脚蹬一双扎有红布条的芒鞋,左手拿着一个小锄头,右手提着一撮什么植物的根块。一个是年岁也不小的老妪,着靛青扎染的衣衫,提着一个筐子。

显然他们是这儿的主人。

那老头见到江西手上拿的花,慌忙说:“拿不得!拿不得!那花拿不得!”

那老人虽然古腔古调,但还是听得很清楚的。江西听他这么一说,急忙把那花扔在了地上。

“那‘蛇信子’有毒。”说着指着那石潭,“用那水洗一洗,能解毒。”

江西果然感到拿花的手指上有点涩的感觉,同时又看到每一花朵里伸出一条长长的花蕊,真像蛇吐出的“信子”,就马上到那石潭边去洗那手。只见那水淙淙如注,喷珠泻黛,清冽见底,不盈不缩,水中飘荡着几片红叶。那老人也到石潭边去洗那沾着泥的根块。那妪妇径直上了木梯。

江西问:“这么好看的花怎么会有毒?”

“它叫‘避蛇生’,被蛇哈了气,就有毒了,所以就叫他‘蛇信子’,不过以毒治毒,它也可以治病。”

“你洗的这是什么?”

“是野芋魁,可以掺在粥里煮着吃,”那老人说着又指着那水,“用这水洗眼睛会好使。”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蛐蛐听说也凑过来用水往眼睛上撩。

江西洗过眼后,似乎眼睛真得明亮了许多。他依稀看见那苍苔斑驳的石潭壁上有摩崖石刻,似乎是篆体。江西问道:

“老伯伯,这石壁上刻的字是啥字啊?”

“天眼泉。”

“哦!”江西不由得咤舌,又抬头眺望那刺穿云雾的峰尖。

“老伯伯,”江西尊言道,“你老好大年纪?”

“89”老人用手比划一个八字,“老了,不中用了。”

不要说叫“伯伯”,叫“爷爷”都有余。

“你的大姓?”

“我姓赢,秦始皇跟我一个姓”

老人的话很滑稽,他不跟秦始皇一个姓,秦始皇跟他一个姓。

“你能爬那么陡的山么?”江西心里想这么大年纪爬这么陡的山。

“那山看起来陡,走过去就不陡了。”

“老爷爷,”江西改口了,愈加尊重有加,“你家人比你要年轻好多?”

“她是我妹妹,”老人伸出两个手指头,“年轻20岁。”

哦!他和妹妹生活在一起,江西心中忖量。

“那山峰叫什么名字?”江西换了一个话题。

“合掌峰”。老人伸出两只手掌来比划。

“那不是两座峰吗?它们没有合起来啊!”江西不解地说。

“老一辈人就是这么叫的。,,

“哦。”江西应着,感觉那峰往一起合起来。但他突然发现那两峰之间的谷地有下陷的痕迹,两峰的根部似乎在下陷;那房子也由于山谷下陷而变形。

“老爷爷,这块地好象在下陷,你们住在这里不安全。,,江西不无担忧地说。

“没事的,好多年都是这样。”那老人不经意地挥了挥手。

江西又指着那参天大树说:“老爷爷,这是什么树?”

“朴松实,那一棵叫兄妹树,这一棵叫夫妻树。”

江西心想:这么形象有趣的名字。于是仰首翘望,果然见那树的两叉,一根要略粗一些,一根要略细一些:另一棵也一样。

蛐蛐也插了一嘴,问那红树的名字。自然是“巴山女儿红”。

江西环顾四周,真是天生天化,天景天成,天绝天造,天色天设,将有多少嘉木美箭,娇葩瑞卉,奇峰异岩,怪石名泉。如此周匝一圈,不过一刻钟左右,如有此“土地公公”引导,定能有更多的发现和学到更多的知识,也一定饶有风趣。想到这里,江西打定主意向那老爷爷开口,请老爷爷带他和蛐蛐沿周遭看看。

那老爷爷连口允答,并说:“好看的,好看的,有趣的,有趣的”。说着示意等他,他要把那野芋魁拿回屋里。蛐蛐马上反应过来,他接过那野芋旋风般就送回了屋子。

江西在前,老爷爷在后,蛐蛐也三步并两步跟了过来。江西想按顺时针的走法转一圈,在前面开路。他们走在富有弹力绿茵如绵的草地上。大山那边正练得热火,不时传来“嘿嗨”的声音。

东面就是他们熟识的石庙沟了,那小骆驼山只见到那浑圆的峰顶,一号洞口如落在了山脚,“雾腾崇山露锦洞”看不见了。东南方,汉水袅袅一线,蜿蜒东去,与云霭苍茫一色。正南方,汉水跌落在峡谷之中,像一条蓝色的飘带;大巴山叠嶂接岭似青涛碧浪,奔腾澎湃,一无际涯。真是“眼前巴山翻浪去,屋后天泉碧玉环”。西南方,巴山豁然洞开天阙,汉水渺渺犹如九天而落。

到正西面,略略西斜的秋阳,在雄峻的山体上闪烁跳荡,照在一堆显然是从山上崩塌下来的黝黝的石头上。那老人开始说话:

“那是20多年前塌下来的,刮着风,下着雨,声音像打雷一样,山也在摇,好吓人哩!”那老人尽力比划着当时的情景。

那塌下的巨石,又堆出了一座小山。只见石石磊磊,错立交牙,勾心斗角。观其势:有的直削似壁,有的横卧如云,有的兀立成柱,有的圆滚若球:揣其状:有的像熊罴举步,有的似龙虎争斗,有的如大象回首,有的若鲲鹏展翅,有的状佛祖坐莲,有的同渔樵对唱,有的犹山姑背篓,有的比老翁醉酒……。奇磊巧石,天然雕镂,如影如幻,美不胜数。

江西被这大自然的造化给陶醉了,他察石凝思,遐想翩翩,突然指这那块“老翁醉酒”石对老爷爷说:“这块石头好像你哟!”

那老人咧嘴一笑,颔首称是,顿了一下又说:“他的酒量比我大,他喝不倒。”

江西和蛐蛐都笑了。

江西突然想到,刚才从西南方看到对岸一座滨汉水之山似乎也像一个什么动物。于是又转头向西南方嘹望,果然那斜对岸江边一座山,像一头侧头向江对岸凝望的水牛,依稀是一棵劲树,一块翘石正好构成了它那对弯弯的角。

“那不是一头水牛吗?!”江西忙指给蛐蛐看。

蛐蛐连着点头说:“真像!真像!”

“那旁边还站着一个牛郎。”老爷爷跟过来指给他俩看。

果然紧挨着水牛山的那边一峰峭拔而立,犹如那牛郎哥牵牛,惟妙惟肖。

江西恍然大悟,天!这汉水不就是地上的天河么?传说还像那么回事。

“有牛郎就有织女啊!织女山在哪里啊?”江西非常兴奋地问那老人。

“咯!就在江这边,他们的对面。”老人用手指着说。

右边正好有一棵树挡住,他俩是踮脚,跳起来还是看不到江这边的织女峰。

“要到江对岸和山下去才能看得到。”那老人解释着。

江西现在对汉水的典故、传说和诗文都很注意,前几天正好读了有关“牛郎织女”的诗: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这更像一首风景诗,分明就是写这里的景色。

真是“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问题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难怪秦观写下同情他们的绝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河迢迢暗度。”

江西想绕到这棵树的前面去看,树前面又是一块石崖。

当江西踩着那软绵绵的草丛,准备登上那石崖时,谁知那草窠下是一个空洞。江西“扑咚”一下就从那草窠洞里落了下去,就像鬼子掉进游击队设置的陷阱。

跟在后面的蛐蛐一下慌了神,连着叫:“江西!江西!!……”

江西大概掉下去二三米就着了地,由于他基本是从那草窠洞里滑溜下来,再那洞也不是很高,地上又是土地,所以站起来后感到腿有点酸疼外,别无所伤。他听到蛐蛐在叫他,就大声应了一声。

蛐蛐听见江西应了他,忙把那浮草扒开,从草间隙中看到江西好好地站在那儿,便放心了。他把手伸给江西,想拉江西上来,却差一大节。

急得团团转的老人也往下张望了一下,就说去拿绳索。

江西掉下去的洞实际是一个横洞,也就是说他掉在另一个洞里面。江西往左是洞,往右也是洞。不过往左二三米就是洞口,虽有草木掩映,但仍透进明晃晃的光来。

江西向那洞口走去,他想洞外应该有路通到上面。江西站在洞口察看,只见两侧都是绝壁,向下是带点斜坡的峭壁,荒径如痕,显然是野路兽径。江西只好返回洞内走了几步,洞是往下走的,因为是逆光,越走越暗,眼睛调节不过来,而且闻着一股浓烈的未闻过的臊味,他不敢再往前走,便掉头回到他掉下来的草窠处。

草窠处上面已是人头攒动,孩子们听说江西掉到洞里去了,就一起跑来帮忙。

绳索从那草窠里垂了下来,但江西那鸡爪一般的手臂何能抓得紧那绳索。只有听上面孩子的说法,将绳索捆在腰上,然后手拽着绳子给吊了上来。

江西一上来就问那老人:“下面一个很深很长的洞是什么洞啊?”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老虎洞,原来这一带有一只白老虎,大家都怕得很。公社组织民兵天天在山上放铳,把它赶到江对岸去了,那老虎会游水。”老人很认真地说。

“江西胆子真大,敢到虎穴里走一回。”大山拍着江西的肩膀说。

接着大家自然是好一阵玩笑,一阵问候,大家携手扒肩回到吊脚屋。

吊脚屋的厅房里已经升起了火,原来房子中央是从地下用石块垒起的柱炉,柱炉上架着吊锅,大家围坐在一起,像是围着篝火一样。做饭、烧水、天冷烤火都在这儿,怪不得那房子被熏得黑黝黝的。

江西这才认真观察起房子来:那梁柱还保持原生状态,只是去了皮而已,基本没有什么修整,该歪则歪,该斜则斜,该曲则曲,只是两头是直的。在中梁的中间划了半米宽的白道道,加上梁上原有的黑底,等于是黑白相间。江西弄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环顾四周,板墙上挂着农具和蓑衣之类。北面有半米高的屏板,对外隔出了一个像走道又像阳台一样的空间。

暮色已降临,只是山高,周天仍是一片亮光。要在山下这时候不注意就把饭吃到鼻子里去了。

猪头和蛐蛐在魔头的指挥下做好了大干伙食的准备,小林子搬来了很多柴火,二赖在吹火。看来魔头是这支“火头军”的军长。

这时江西突然感到额头有点痒,手一摸,原来是一个肿包,而且越来越大。不知是在“虎穴”里碰到了什么毒物。江西就叫小林子帮忙看一下,正好那老人在掏灰,看见江西头上的肿包就说:

“莫急,莫急,我有办法。”说着跑到楼下提上来两棵‘蛇信子’,只要那根部,那根像个大蒜头,又从什么地方抓来一些草根,用那小石臼捣了,将捣好的糊物涂在江西的肿毒上。江西顿时感到一股凉丝丝的感觉。那老人眯笑着说:

“这叫‘一枝箭’,一射就好。”

借着那炉火,房子被照得通明,但那外面黑乎乎的鼎锅的里面是什么也看不见,那老人点起了松明子,就看见那鼎锅烧得直冒烟。魔头叫猪头把切好的猪油块扔下去,顿时“哧溜”出一股喷香的浓烟。魔头用一个大铁勺在里面搅动,不一会儿,锅里汪汪出了半锅油。江西忙说:“快放别的东西进去,等一下肥肉都没有了,只能喝油了。”江西看过别人熬猪油,知没榨尽油的猪油块就跟肥肉似的,那时的孩子没有不喜欢吃肥肉的。

魔头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知道怎样熬猪油,只是讲晚了一步。每次只要他知道连队派人去背猪肉,他都会带着周东等人去帮忙,就把那半边猪里的猪油抠出来,甚至把巴在上面不被发现的多余的肉弄下来,然后就躲在一排的南墙后面熬猪油炸肉。于是魔头不是猪油拌饭,就是猪油夹馍,弄在手上的油就抹在头上,油光油光的,他说头发也吃油。一次,周东饥饿难忍,没什么吃的,就喝了半盆他帮魔头熬的猪油下去。这样饱是饱了,可滑了肠,猪头拉了一天的稀,又被心疼猪油的魔头骂得“狗血喷猪头”。在翻滚着半锅猪油的鼎锅里依次扔进了鸡肉、香肠 、土豆,这哪里是烹煮,纯粹是油炸,魔头的大铁勺在里面搅个不停。大约一刻钟,大家就是”火中取栗”一般用大铁勺捞出来“尝试”。香是香得不得了,就是没味,原来没放盐。蛐蛐一下就从屏板后面找来盐罐,一下子倒下去小半罐盐,那老人一直盯着那盐罐,可心疼死了。魔头看在眼里,就叮嘱蛐蛐,叫他到食堂弄一些盐给老人。蛐蛐自然是连连点头,心想这还不是小菜一碟。

大山拿一个陶钵子给那老人舀了一钵,给那妇妪也舀了一碗,体现了他对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真情实意和对“贫下中农”的深厚感情。老人听见那大铁勺在鼎锅里“哐当哐当”响,就知道那锅里的东西不多了,再锅里面也搞的太咸了,于是把那洗好的野芋魁和那妇妪剥出的板栗一起倒了进去,还嫌不够又把几个地瓜洗了切成块,几个玉米棒也切成段,一起丢进那仍是油汪汪的鼎锅。哈!又是一满锅,不一会飘出那奇特的香味,那野芋魁和板栗塞入口中嘴一抿便酥烂如泥,好一餐芋魁豆饭野馔山肴!

孩子们一个个咂嘴弄舌,好一阵“唏唏嗦嗦”,又是舔嘴唇,又是吮手指,又是咂骨头……,一个个齿颊生香。

老人可能是受到快乐的孩子们的感染,从那屏板后面拿出一个一尺高的坛子说:“苞谷酒”!

说实在的,那时候酒也是稀罕物,酒不是粮食做的么,饭都没得吃,还有酒么?!

大山和魔头听说有酒异常兴奋,看来他们尝过酒的味道,其他孩子反应不大。老人找来几只土黄色的敞口陶碗,一一给倒满酒,大山和魔头一人端起一碗,又让老人端起一碗,仨一碰碗,“咕咚”一声,他仨竟各自把碗中的酒给喝掉了。老人又把酒倒满后,似乎轮到江西、蛐蛐和小林子仨喝,他仨也学着把碗碰一下,但他仨没有一个喝完的。江西抿了一口,天!这有什么好喝的,什么香气也没有,抿到嘴里一股苦苦的辣辣的酒精味。但这种土法酿的酒,酒精度也不会太高。

但大山他仨又把江西他仨没喝完的酒又喝掉了。

几碗酒下肚,魔头的眼睛红了,舌头也大了。他扒着大山的肩膀说:

“大哥,你到哪,我到哪,你打谁,我打谁。”说着他俩又喝了一碗。

其实魔头的年龄并不比大山小,但在社会上有时喊“大哥”并不是按年龄来的,何况三线学兵那“绿林好汉”的年代。

大山要和魔头划拳喝酒,魔头知道划拳不是对手,就不肯。争来争去,总不能用摔交打架的方法来决定谁喝酒吧,那样谁是大山的对手呢?最后他俩一致同意让江西出一个喝酒的办法。

江西可傻了眼,出一个什么样的办法让他俩都接受呢?江西的办法肯定都是一些文的办法,但总不能让他俩作诗对赋吧?

江西抄完《诗经注解》,这几天正在看《巴人之迷——古巴国历史之研:究》,他感到语言中的“巴”真多,他想了想说:

“这样吧,你俩‘飞蝴蝶’,一人一句,但最后一个字必须有‘巴’字,谁说不下去,谁就喝一碗酒。”

“喝完酒以后怎么办?”大山问。

“赢的人继续说。”江西说。

“那说不来的还是说不来,不是又要喝酒?”大山看来非常清楚。

江西想想说:“这样先说两个字的,如果说不来,就说三个字的,但要罚喝半碗酒。”

魔头晃着头说:“不行,要来大家一起来。”

“要玩一起玩!”大山也附和。

是江西提议的,江西自然同意,蛐蛐、二赖和小林子也不好反对。

大家提议让江西先开始,大家好跟。

江西说:“泥巴。”下面就轮到大山说,大山一摸下巴就有了。

“下巴。”大山的手还在摸着下巴。

“鸡巴。”魔头想都没想就说。

大山用奇怪的眼睛看着他,心想:老子上面的“下巴”,你就下面的“鸡巴”,可又不能说他错。

二赖正拿着勺子搅啊搅,也说出来一个:“锅巴”。

“盐巴”。蛐蛐刚才倒盐的时候,发现那盐确实结了巴,所以一下倒下去好多。

“篱笆”。小林子刚才搬柴火走过了篱笆。

这个“笆”显然不是这个“巴”,但江西事先也没有说明白,所以大家也不能说他错。

“伤疤”。猪头肯定是受了小林子“篱笆”的启发。

又轮到江西,江西认为这个“巴”很有意思,想看看有多少个组词。刚才大家的“酒词”确实很丰富,大受启发,看来“群众是真正的英雄”。

“尾巴”。江西总算想出一个标准的,因为组词越到后面越困难。

“爸爸”。轮到大山,憋红了脸憋出了这么个词。

这个词的出现将江西震撼了,这个词显然和“妈妈”这个词一样都是“形声”词,是人类最容易发音的词,小孩子学说话最容易学的,小孩子不就是原始人吗,不会说话,不会走路,每个小孩都在重复人类的历史。“王八”江西在遐想时,魔头冒出一个酒词。那大山有点怒目相视了,我好不容易“憋”出一个“爸爸”,你就“鳖”出一个“王八”,你是跟我过不去啊!

魔头似醉非醉似醒非醒乜斜着眼,手还搭在大山肩上。大山有点烦他似的把他的手拂了下来。

“饭巴”。二赖“锅巴”完了“饭巴”,这个词应该也是有的。

“巴,巴……”蛐蛐是“巴”不出来了,“结巴”。蛐蛐“结结巴巴”“巴”出一个“结巴”,确实是一个好词。

“竹笆”。小林子有点得意的说,他从“篱笆”到“竹笆”。

这个词大家都不会有异议,因为西安就有一个叫“竹笆市”的街道,专门卖竹制品。

“结疤”。猪头一出口,大家都说已经说过了,猪头忙指点着手臂上的疤痕说:“结疤、结疤。”大家才听明白他的意思,真有他的!从“伤疤”到“结疤”。

又轮到了江西,实际上后面的词只是“巴”的“形声”和“同音”,这已经是很不错了,江西完全照他们的“思路”顺着下去,但江西还是想找一个恰当的词。

“淋巴”。江西说出了一个文绉绉的词,虽然孩子们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但肯定听过这个词。

“喇叭”。大山迷着眼睛对着魔头说,那意思是这一下要难倒你。

“丘八”。魔头仍然很轻松,本来说怪话就是他的擅长。这个词虽然生僻,但过去演战争的电影里有。

这一下二赖给真正难住了,突然灵机一动对着他的下手蛐蛐说:“喝吧!”

还没有等大家反应过来,蛐蛐就对小林子说:“来吧!”

小林子又对猪头说:“去吧!”

猪头一下愣住了,怎么“喝吧!”“来吧!”“去吧!”都算“巴”?急迫着也逼出一句:“我才不喝哩!死吧!”

这一下魔头的酒“醒”了,眼睛睁的好大,“不算l不算!你们不说‘喝吗?’‘来吗?’‘去吗?’‘死吗?’,非要说‘吧’,不跟‘他妈’有关系,非要跟‘他

爸’有啥关系,这那里是词,我可以一口气说一百个!”

魔头说得对,江西自然附和。大山就说他们耍赖,逼着他们喝酒。

这倒是一个很奇怪的语言现象,江西想,为什么一般来讲问句是“吗”,肯定句是“吧”?为什么最常用的助词和对父母的称呼用词发音相同?

没得说的,他们想说也说不出来。那里正好四碗酒,就相互鼓励,一个个皱着眉把那酒给喝了。

又轮到了江西,大山看着江西,心想看你文人有什么好词,这一回在劫难逃吧?

“古巴”。谁知道江西又弄出一个词来。

那时候中国有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欧洲的一盏“明灯”——阿尔巴尼亚,一个是美洲的一盏“气灯”——古巴。“明灯”的意思是欧洲的社会主义都变修了,就剩下了阿尔巴尼亚;“气灯”的意思是说古巴老在那里气美国佬,美国佬拿他没办法。孩子们别的国家不知道,这两个国家虽然名字古怪,但没有不知道的。

江西一说出来,孩子们就稀罕起来了,敢情这外国佬也兴“巴”,只是“阿尔巴尼亚”把“巴”字放在中间了。

“卡斯特罗同志”帮了一下江西,下面又轮到大山了。如果这时候大山也想找一个外国国名来用,就是给大山一本世界地图,他也找不出来。

“巴子”。大山有一点得意。

孩子们都不同意。“巴子”是什么东西?是什么意思啊?

“电影里演军阀骂人,不是老骂‘妈那个巴子’吗?不信问江西l”大山有点急了。

大家都看江西,江西抿笑算是默认,可能就是他知道‘巴子’是什么意思了。

“但是我们的‘巴’都是放在后面,他是放在前面,变了顺序。”有的孩子说。

这倒是没错,但事先也没有规定好。大家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山倒自动了,端起酒来说:“我说的也是两个字,但颠倒了顺序,我罚半碗,后面都按我的顺序来。”说完望着江西。

江西心想,不按你的也要按你的,前面的那种词早已说得山穷水尽,那里还找得出词来。但一个最简单的“嘴巴”却没人说,但是已经没有机会了,于是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大山的说法。

大山喝了多半碗酒,游戏继续往下进行。

“巴结。”魔头嬉皮笑脸地对着大山,大山这一回算是给了魔头一个好脸。

“巴山”。二赖等于捡了一个。

“巴望”。蛐蛐说。

“巴黎”。小林子从“篱笆”到了“巴黎”。

“疤瘌”。猪头指了指头说,他从“结疤”到了“疤瘌”。

“巴掌”。江西想为什么手掌叫“巴掌”,脚掌不叫“巴掌”?肯定是“巴人”见面的为了表示友好,手上没有武器,互相亮手掌,所以以后就把手掌叫“巴掌”。江西这完全是在联想。

“芭蕉”。大山想起山边上的几棵芭蕉树。

“巴豆”。魔头有些摇头晃脑了。

大山对着魔头故意嗔怒地说:“你要把我毒死啊?!”

“岂敢!岂敢!”魔头连连摆手。

二赖“巴”不出来,来了个“巴不得”,罚了半碗酒。

于是又进入三字游戏。

江西说“巴格达”过了,因为有孩子看过《巴格达窃贼》的电影,孩子们对那电影里的“飞毯”印象太深了。而第二轮说“巴比伦”。罚了一碗酒,因为大家没听说过,不认。

………谁说了“八格牙路”,罚了半碗酒。

江西说“巴尔扎克”,仍然不认,又罚一碗酒。孩子们要求江西不准再说“古里古怪”的词。江西想雷振楚在这里就好了,他应该知道这个法国著名作家的名字。还有一个更古怪的词“阿里巴巴”也是不能说的。

谁又说了“八八六十四”罚了一碗酒…………

当酒在孩子们的胸膛开始灼灼燃烧,轻微的晕眩在孩子们的感觉里缓缓蔓延,即使没有假面的孩子此时也会撕开自己的胸膛。世界上没有比酒更好玩的东西,再好玩的地方去一二次也就行了,惟有酒是喝不厌的。

正当孩子们一觞一咏时,月光如酒倏然泻进屋里,银汪汪的月光盛满了孩子们的酒碗。就是那无香惟辣的酒不醉人,孩子们也将醉倒在这撩人如醉的月色中。

皓月临牖,一片银光。孩子们似乎被如昼的月光撩醒,第一次看到那么亮那么圆那么大的月儿,把那窗牖都填满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月亮,孩子们都情不自禁地跑到了草地上。

“平常的月亮像橐橐馍,今晚的月亮咋像锅盔。”

孩子们听到周东流口水的比喻,都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橐橐馍”是西安闻名遐迩的“羊肉泡馍”的用料。它是用未发酵的面烤出来的小碗那么大的饼,然后掰成玉米粒大,用羊肉汤烹制。“锅盔”则是锅盖那么大是烙饼。

“看来猪头还没有吃饱,你就去咬它一口吧。”魔头对着猪头说。

大家又笑了起来。

夜空犹如从湛蓝的大海中捞出来的一样,星光似从地上映上去的,那天汉不过是汉水的倒影;月亮像是为借太阳光在夜壁上凿的洞,不对了,那洞壁上分明有桂树、玉兔和嫦娥。天上迥远的一切仿佛举手可拂,群玉山头差一步,瑶台月下在眼前;碧天如洗,月白风清,万籁俱寂,这样清凉迥秀的秋夜,这样清远迥汉的夜空,这样清明迥胜的月亮,就能理解李白举杯邀月,与月共舞,揽月遣兴的诗情。

孩子们醉意朦胧对碧天飞镜,仿佛来到了仙境,坐卧在舒软的草蓬上,“天阶月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夜空是一幅看不穷的景,星空是一本读不完的书,至于月亮,有对蟾光而怅叹者,有望桂魄而抒愁者,而李谪仙早就“把酒问月”:“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常照金樽里。”

李白号称谪仙,也参不透这神秘的天体,在他看来月亮不过是地上的美酒,美酒不过是天上的月光。

干栏上叟妪浴着他们司空见惯的月光,望着这些谪仙般的孩子,也许勾起他们无尽的往事。

嫦娥睡了?玉兔睡了?吴刚也睡了?今夜无眠。

俩老又给孩子们泡了解酒茶。江西饮后,感到香味独特。一问才知是“巴山女儿红芽茶”。是将巴山女儿红嫩芽蒸熟火焙,炒至叶干香透即成。据老人说,此茶能补男子肾虚引起的阳痿和滑精。哈!“补凇”的宝贝原来就在这山上,就在我们身边。怪不得那树叫“巴山女儿红!”

孩子们也许今后有喝不完的琼浆美酒,但这用原始方法做的苞谷酒将在他们的血液中奔腾不息;有的也许将来有品不完的玉液香茗,但这粗劣的巴山女儿红芽茶将使他们舌馥腮香心清目明到永久。

没有比苞谷酒更好的陶醉,没有比巴山女儿红芽茶更好的饮品,没有比金风银露更好的慰籍,没有比瑞草衰黄更好的床榻,没有比琼光玉照更好的丝被,没有比青春年少肝清血净更好的心情。孩子们竟然在秋韵瑟瑟的天地中迎来了晨光熹微的黎明。

昨夜还是晴空万里,而今朝,熹微中只见滚滚云浪,动若浮波,静若淤粥,漫无际涯。南望巴山,堆雪积絮,弥望皆平,山涛俱失,仰是大巴山惧秋寒从东海龙王那里借来了棉被?站在云海之上,万山深处不见山,若有轻功踩云去,可以行至U天际。 ,

孩子们伫立平视等待着壮丽的日出。突然东方的云层轻轻一跳,鱼肚破线,层岚开藻,天边的云梢像点着了火,一丝光束游离而出,像风中的烛光一样微弱和飘浮;但只一眨眼间,那东方云层上捧出一点金光,瞬即云层上喷涌出红彤彤的流光异彩的圆轮,似那煮熟正渗出红油的最适合佐早餐稀饭的咸鸭蛋黄,直看得孩子们淌馋水。当你紧盯着那耀眼的太阳的时候,就能看到无数的太阳在“红轮”旁边跳跃,不过他们都是黑颜色的虚影,仿佛是太阳的千万个变身。“咸鸭蛋黄”一出,那堆粥般的云层就被天地的巨口吞噬。昊穹中霞光瑞气,云兴雯华,朗彻天际,气象万千。雄奇壮丽中还透出一丝诡谲,仿佛在金光灿烂的天风云涛中要蹦出一个降妖捉怪锦袍冠翎的孙悟空来。歌德说:上帝第一次感到孤单!于是他创造出了朝霞,让朝霞安慰他的寂寞。果真如此啊!

新的一天来了,孩子们要赶回驻地,要和“天眼泉”和“合掌峰”分手,要和“大山”和“虎穴”告别。孩子们搽着阳光的第一抹胭脂红,步云度雾,振衣下山。到驻地每人的衣服都被那霭霭云雾浸得湿漉漉的。

江西有诗为证:天眼自合掌,虎穴大山中。高台近日月,归衣朝云浓。那黑羊像是蒸发或者遁土了一般。幺女执意要穿过由纵横交错的钟乳石构成的狭窄低矮的甬洞去寻找,那是迷宫似的无底洞啊!

同类推荐
  • 微小增刊亲情篇-天使穿了我的衣服

    微小增刊亲情篇-天使穿了我的衣服

    本书力求选出近两年来最有代表性的作品,力求选出精品和力作,坚持风格、手法、形式、语言的充分多样化,注重作品的创新价值,注重满足广大读者的阅读期待,多选雅俗共赏的佳作。书中具体收录了《寻人启事》、《来吃饭的是父母》、《我和妻子手牵手》等小说。
  • 为他准备的谋杀

    为他准备的谋杀

    欧阳楠一夜之间失去了自己的警察工作,同时也收到妻子与父母一同葬身雪崩之中的噩耗。他的妻子遗体被发现时,正怀着几个月的身孕,而孩子的父亲却是欧阳楠的双胞胎哥欧阳桐。在失去一切的打击之下,欧阳楠打算亲手杀死哥哥来发泄多年以来的怨恨。这场几乎是事先张扬的谋杀,在欧阳楠悉心准备下如期进行。欧阳桐葬身爆炸之中,而欧阳楠也被关押审问。在审问过程中,欧阳楠却惊异的发现,杀死哥哥的并不是那场爆炸,有人赶在他之前就对他哥哥下了杀手。而那真正致命的武器匕首,也顺理成章的被栽赃到了欧阳楠的家中。为了找到真相,欧阳楠不得不想办法在入狱前脱逃。他与哥哥的遗孀陈洁一起寻找真相的过程中,却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 二刻拍案惊奇

    二刻拍案惊奇

    《二刻拍案惊奇》为拟话本小说集。明末凌濛初编著。于1632年(崇桢五年)成书刊行,与作者前著《初刻拍案惊奇》合称“二拍”。四十卷,每卷一篇,共四十篇,其中卷二十三《大姊魂游完宿愿,小姨病起续前缘》,与《初刻拍案惊奇》卷二十三相同,卷四十已亡佚,补录杂居《宋公明闹元宵杂剧》以充数。作者自称系“偶戏取古今所闻一二奇局可纪者演而成说”,题材大多取自前人。该书的思想内容是比较复杂,但从总体上看,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新兴的市民阶层的思想观念,其所提倡的传统道德中也有不可否定的健康成分。在中国文学史上有较重要的影响
  • 爱情龙卷风

    爱情龙卷风

    我在城南跟两个朋友合伙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网吧权当混日子,总比闲着好,再说自己也比较喜欢玩游戏,但是网吧开了几年下来,早已对网络游戏失去了兴趣,平时在网上也就是看看小说,看看电影。日子过的了无生趣!回到电脑跟前就看到“害死大灰狼的小红帽”给我发来一条消息“你牌打的真好!”闲着无事就回了她一条“别逗了!我今天都输了200多分了!”
  • 大学生村官

    大学生村官

    1981年春,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毕业生,23岁的龙绍川从北方农林学院毕业后,出于对家乡的热爱,对父老乡亲的感激,他拒绝了同学杨柳的爱情,谢绝了学院让他留校任职的决定,主动要求回村当了村官……在村里,他得到了“文革”前毕业的大学生、白龙涧村的党支部书记刘万山的鼎力相助。在刘书记和父亲龙大山的帮助下,初出茅庐、备受打击的的龙绍川,凭着一股不服输的精神,克服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终于实现了让乡亲富裕起来的梦想,而他也收获了友情与爱情……
热门推荐
  • 昙花恨

    昙花恨

    蒋纬国就读于私立东吴大学附中,高中未毕业。在这求学期间,他与根妹爱得死去活来,难舍难分。然而,姚冶诚不忍看根妹再蒙受像她一样的悲惨结局,硬是拆散了这对恋人。蒋纬国也高中没毕业,就奉父命投考中央军校第11期。军校毕业后留学德国。回国后,入军伍服役,旋去台湾。从此,一对热恋中的爱人天各一方,再也没有见面。
  • 血族小公主殿下

    血族小公主殿下

    隐藏在人群中的她,当他出现时又会擦出怎么样的火花呢
  • 华人世纪

    华人世纪

    强者生存的社会,华人世纪,带领你争霸日本高中
  • 腹黑侯爷,嫡妻威武

    腹黑侯爷,嫡妻威武

    穿越也就算了,醒来不是豪门世家明争暗斗,居然是破屋烂瓦,亲姐眼瞅着就被卖给五十岁的老头做妾!穿成个古代乡村的小萝莉,还是个丑丫头,亲戚极品,家人懦弱,她如何翻云覆雨,带着自己的家人,自食其力奔小康?大伯贪财狠毒,祖母刻薄吝啬,送走其生母,霸占着其儿子,还处处为难媳妇……一个个如狼似虎,日子过不下去了,她要分家,过她自己的小日子!原来以为纷争远去,不料越发迷离的身世,残酷的真相,却一一呈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要她自强不息,不懈努力,她就能得到幸福,一路锦绣。【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剑行九歌

    剑行九歌

    画得清风,画不得梦;今生渡红尘,只为寻找到任何有关你的讯号;红尘中几人明了,百战黄沙,只为你回眸一笑。剑天铭为了寻找半年前突然消失的妻子,孤身一人离开故乡。茫茫人海,沉沦世间;我且为妻战尽世间强者!任他海枯石烂,沧海桑田,我寻你之心亦从不曾遗忘。
  • 重生之都市文豪

    重生之都市文豪

    李文东一觉醒来,发现世界变了,不过步子迈的太大容易扯着蛋,先从写小说开始吧,《诛仙》、《鬼吹灯》、《夏洛的烦恼》、《西游记》,每一部小说发表,都轰动整个网文界,带动一股跟风潮流。……其实我想说的是:这是一本娱乐小说!!!1……完本小说《香港之梦》、《完美星光》群号:240800725
  • 不负经年

    不负经年

    当所有悲伤倾巢而出,谁又是那个惊艳了时光的人……
  • 穿越之迷糊甜心惹人爱

    穿越之迷糊甜心惹人爱

    她,上官楚韵,21世纪的乖乖学生,众人喜爱的对象,因为一次生日礼物,却穿越时空,来到了这个奇怪的世界。一醒来就碰到了个美男,美男一看到她就吵着嚷着要收她为徒,还遇见了魔王,魔王总是说她是他的宝贝,是他一生的挚爱,居然连天上的神仙也想和她攀上关系。“师父,你干嘛脱衣服啊。”“东华上君你干嘛不回天上啊。”“魔王,不管理好你的魔界跑到这里干嘛。”……还有很多很多。
  • 武道狂兵

    武道狂兵

    昔日龙魂机缘巧合下获得神秘生命体,从此一遇风云便化龙,用铁拳诠释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哥未到。
  • 我的白领女朋友

    我的白领女朋友

    热恋了三年的女朋友和我分手,偏偏这个时候父母要来,我不得不让朋友帮我找个女人来应付,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