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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春节前流言蜚语带来的浮躁被淹没在与家人团聚的氛围中,双河监狱在鞭炮声中又恢复了一贯的宁静,值班、喝酒、打麻将、打理着被附近农民遗弃的那些很小块土地,在晴好的天气里带上小孩去登山……亦工亦农,像古代的书生,一手读书,一手养猪,两手抓,两手都不误,人们似乎忘记了这是以市场经济为主体的社会主义社会,忘记了距离我们党提出的实现共产主义社会的终极目标还很遥远,按部就班,平淡而闲适。

其实,这才是这里应有的风土人情,充满农耕文化的古朴味。

然而,很多人不喜欢也不适应这种平淡无味的生活,就连土生土长的监狱上一代民警的子女们。他们不像父辈那样热爱工作,更不屑与在几平方米贫瘠的土地上刨来刨去地种些菜,总想干点事情,可碍于客观条件,总是迟迟疑疑的,成天做着黄粱美梦。几月、几年过去了,总是一事无成,于是开始彷徨无聊起来,一副失意、落魄的样子,好像这社会亏欠他们很多很多。心烦了,就到监舍里转悠一圈,看见不顺眼的,耀武扬威地发泄一下,心情便舒畅起来。喝酒、相互发牢骚,然后便盯着为数不多的女人。

但是这些子弟们自视却很高,看不起外来人,把监狱的各项工作分得很细,哪些工作是下等警察干的,哪些又是上等警察干的,哪些岗位好耍但又失颜面,哪些虽然很风光但很辛苦,就连内看守究竟是守卫第一道、第二道还是第三道大门都有不同的评价。到了省城没有方向,缩手缩脚,但是一回到监狱这块地上,就是老子天下第一。

与父辈们相比,他们显得很另类,没有责任感、道德水准下滑、浮躁、工作态度不端正、没有目标、更没有生活热情。

蒲忠全用******思想来分析这种现象,归结为山大王的堕落主义,党的利益与家族利益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两难心态,说得简单明了一些,就像一个良家妇女成天在QQ上乱晃,心底里极度想找一夜情之类的刺激,但是如果你明确地发出邀请,她又要装出一副很淑女的样子,仿佛她的贞节比命重要一般。

熊晓戈曾问,那为什么这些女人会强烈的持有这种两难心态呢?

蒲忠全说,她不这样做,你会觉得她是良家妇女吗?装的目的就是想让你确信她是个良家妇女。

胡玲玲说,谬论!我怎么没有这种心态?

蒲忠全说,有些女人表象上给人一种放荡不羁的感觉,其实她就是良家妇女,比如你。

胡玲玲呸了一声说,我怎么了?我给人的印象不是良家妇女?我勾引你来的?

熊晓戈说,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还不知道你?其实蒲忠全说得对,玲玲你是那种玩世不恭的性格决定了人们对你的评价,但实际上你是一个很循规蹈矩的女子。不过,蒲忠全能看出这一点,很难得。

胡玲玲默然。

蒲忠全继续说,你们看嘛,男人都会在乎自己的女人是不是在外边乱晃,而女人则不那么在乎自己的男人是不是有外遇。

胡玲玲说,又是谬论!

熊晓戈问,这怎么说?

蒲忠全分析说,举个例子,假如你熊晓戈在外面有女人,被秦亚南发现了,你只要承认错误,她百分之百会原谅你;要是她有外遇,你会谅解她吗?

胡玲玲恨了他一眼说,你别胡说。

熊晓戈说,没事,我和梅开蕊的事情你们都知道,没关系……嗯,有道理。

蒲忠全得意洋洋地说,你们知道为什么吗?这是人的原始生理或者说原始本能所决定的,女人不管和谁睡觉,生的后代都是自己的,而男性呢?为了保证自己后代的纯种性,他必须花大精力大力气来监视女人,所以他不能容忍女人有越轨行为。这种原始本能在古代表现得淋漓尽致,虽然现在人们的思想观念在变化,但至少努力保证自己所养育的那个孩子的纯种性,不是这样吗?

熊晓戈哈哈大笑说,高见高见。

胡玲玲则说,我们在讨论监狱文化,怎么扯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上来了?

蒲忠全说,这也是监狱文化的一部分嘛,现在的监狱子弟就像剔除了社会性的男人。学识、思维、观念与社会上相差一大截,可就是做出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神圣不可侵犯,整天的生活心态就像那首歌,要是朋友来了有美酒,要是敌人,对准他的是猎枪。你们说这多没意思?

准确地讲,这样的话题并不仅仅在蒲忠全的朋友圈子流行,而是盛行在监狱的每一个阶层,包括犯人。在文化生活很匮乏的地域或者年代,男女问题就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议题。

蒲忠全挑剔女友林楚的事像旋风一般在监狱本部刮过,给很多人留下了想像的空间,加之从外劳点回来过年的民警那财大气粗的架式,让很多年轻民警跃跃欲试,想调到外劳监区。春节期间,蒲忠全的电话不断,都是想调到他那里的。很多人甚至通过各种各样的关系,从不同层面给他施压。蒲忠全没法,只好一个都不答应,以监狱组织科有严格编制为名,将责任推到组织部门。一夜之间,政治处主任顾卫国、组织科副科长常佳微成了人们公关的对象。开始他们都没在意,哪知道后来居然有退休的监狱老领导、还有在职的监狱领导给他们打招呼,这才让他们警觉起来。顾卫国春节值班期间,带上常佳微专门跑了一趟青州市外劳点,听完蒲忠全的汇报,立即明白了个中的缘由,笑道:“你蒲忠全总是在不经意间放一颗卫星,现在找我们的踏破门槛,你们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说明外劳正冲击着人们传统观念,如果加以引导,将对监狱搬迁起到推动作用。”常佳微说,“不过,我们的工作难做了。”

蒲忠全说:“顾主任,常科长,这外劳像革命初期,很辛苦的,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特别是那些八旗子弟来了,我这工作可难做了哦。”

顾卫国把情况给王福全作了汇报,王福全颇感恼火,说:“这个蒲忠全,挣了几个钱就了不得了?大手大脚的,发奖金也不是这个发放法嘛,本来监狱取消了集团奖,前几天刚出了老干部质疑党委虚报招待费这档子事,就在这节骨眼儿上,他又来放个卫星,这不是雪上加霜吗?我看,你们组织部门有必要找他谈谈。”

作为政治处主任,平常一般民警调动都由他负责,换言之,就是他签字就成。尽管党委这么授权给他,但他是党委成员中地位最低的,所以平常一般人事变动他都要征求分管领导的意见,尽量兼顾到方方面面,维持各个方面的平衡。何况这次涉及面很大,他本想建议王福全在党委会上给定出个到外劳点工作的章程,加一些限制条件,他以后选调人的时候就有理有据。但见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好开口了,只好说:“那我先压着,等年后班子拿出意见来再说。”

从王福全那里出来,顾卫国左想右想,还是觉得有必要给彭家仲做个汇报,让他春节过后回来心里有数,免得造成被动。

刚说完,彭家仲反问:“你怎么看这事?”

顾卫国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边想边谨慎地说:“王书记从全局稳定着想,是对的,但是事情往往具有两面性……就像常佳微说的,说明外劳正冲击着人们传统观念,如果加以引导,让民警从自身利益上认识到搬迁的重大意义,将对监狱搬迁起到推动作用,我看是好事。”

“你的这个想法,我很赞同,卫国,你费心了,思想政治工作这块,有你在,我睡觉都安稳一些。这样吧,调动的事情,你先压着,等年后班子开会定个调子。还有,给你通个气,我准备在今年适当时候调整一下中层领导,至于方案呢,你先打打腹稿,成熟了同我和王书记交换一下意见,啊!”

挂了电话,顾卫国心里一阵激动,调整中层可不是个小事,以前都是一把手说了算,那轮得到他这个政治处主任拿方案。拿方案可不是小事,不仅要定调,而且具体到每个岗位的人选安排都要涵盖,就算监狱主要领导变更一些岗位人选,那也是极少数,这意味着他拥有绝大多数岗位的人事决定权。这个决定权最大的作用将会大大提高他的地位和威信,直接的好处是对于他以后考核中的民意测评很有帮助,或许,他的政治生涯由此改写。

“看来这个监狱长心里是亮堂的……”顾卫国反复这么想。

春节假期转眼就到了,在零零星星的鞭炮声中,人们懒懒散散地开始运转起来。

蒲忠全接到通知,要他赶回监狱参加春节后的第一个狱情分析会。

一提到狱情分析会,他的头皮就发麻。

自从前任监狱长汪庆书出事后,四监区就没有在郑怀远那里落个好,每次狱情分析会,就像去参加成绩很差又经常打架的孩子的家长会,从开头到结尾,四监区都是郑怀远和管教四个科室批判的对象。在他们那里,四监区似乎被妖魔化了,不仅犯人不像犯人,民警不像民警,而且领导不像领导,意思很明白,就是蒲忠全根本就不是做领导特别是做监区长的那块料。面对这样的批评与责难,蒲忠全有口难言,他所能做的,除了检讨还是检讨。于是蒲忠全想躲开,派副职去参加,哪知狱政科却指名道姓要他参加,所以,每次去参加狱情分析会,他心理压力跟上刑场没什么两样。

天还没有亮,蒲忠全就往双河镇赶,赶到监狱时候,距开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便去找熊晓戈。熊晓戈正和胡玲玲在说什么事情,见他进来,都看着他不说话。

蒲忠全笑道:“你俩在密谋什么呢?有阶级斗争新动向?”

“马文革怎么会认识她?”熊晓戈问。

“他?哪个她?”蒲忠全被问得莫名其妙。

“就是梅开蕊。”胡玲玲说。

蒲忠全很奇怪,看了看他才问:“什么个情况?”

“马文革他把梅开蕊的事给我老婆讲了……你也真是的,请梅开蕊吃饭怎么把姓马的搭上?这下好了,我可没好日子过了。”熊晓戈一脸无奈地说,接着他看着蒲忠全问,“马文革是不是向你打探过梅开蕊?”

“你这不是废话吗?他们本来就认识。”蒲忠全有点不高兴。

“按照蒲忠全的理论,你回去好好检讨检讨,认个错,秦亚南就会原谅你的。”胡玲玲劝慰说。

熊晓戈气呼呼地说:“狗屁,我都试过了,一点都不行。”

“那她要你怎么的?”胡玲玲看看蒲忠全,问熊晓戈。

“她要离婚。”

“态度很坚决?”胡玲玲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忧郁。

“嗯,都闹了一个礼拜了,你说这样没完没了地闹下去,怎么得了?”

胡玲玲不再言语,不时摇头。

“你们总得给我拿个主意嘛!”熊晓戈有些急了,“连你俩都帮不上我,我看我是死定了。”

“离就离呗,鲁迅不是说过吗?横眉冷对秋波,俯首甘为和尚。何况,天涯何处无芳草?像我蒲忠全,王老五一个,不愁吃穿,也无羁绊,自由自在,多好!”蒲忠全手舞足蹈地说。

“懒得跟你说,去开你的批斗会。”熊晓戈别了他一眼,哼哼地说。

胡玲玲接过话题,讥讽他:“‘小二哥’,你不知道呐,现在的蒲忠全已不是山上那个‘蒲二小’了,在青州这个大城市染了一水,很潮流很前卫的呢!”

蒲忠全脸上发烫,讪讪地说:“好好……你们继续商量,如果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说完,闪身出去。

刚出门,不料撞上狱政科长谢本川,谢本川亲热地攀着他的肩膀说:“老弟,几天不见,怪想你的,中午不忙走,我请客。”

蒲忠全忙说:“不敢不敢,在会上少批判我两句,我就感激不尽啦。”

“你那里工作搞得有声有色的,怎么会批评你呢?老弟多虑了。”谢本川打着哈哈说。

“真的?老哥你在和我开玩笑吧?”蒲忠全诧异地问。

“我们啥关系?开你玩笑做什么?老实给你说吧,郑监说了,在那样艰难的条件下,四监区的监管工作没有出事,就是最大的成绩,应该好好总结。这不,我这把减刑指标向你那里倾斜了呢,多给了你5个指标,怎么样?老哥没有忘记老弟吧?”

蒲忠全连声道谢说:“有你老哥罩着,我就踏实了,以后路过青州可别忘了给我个电话。”

“嘿嘿……你老弟果然是明白人,春节期间我们和郑监聚会时候,郑监还说你有前途呢……对了,你那个马子不错,她叫什么?”谢本川两眼冒出贪婪的光。

蒲忠全一惊,知道他说的是梅开蕊。

那晚梅开蕊送小姐过来,蒲忠全在酒店外接的,没让梅开蕊同郑怀远见面。他安顿好以后,就和梅开蕊坐在酒店外的街道树下聊天,不知道这谢本川怎么看见了她。他故意装作不明白他的话,反问:“谢哥,你是不是看错了哟?”

“哎呀,跟你在树下聊天那个不是你马子?如果真不是,那就好办,好久给老哥我介绍介绍……嘿……”谢本川有点亢奋的样子。

蒲忠全心里作呕,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说:“这个……恐怕难找,我也是临时找的,我们完事后感觉屋子里闷,就出来坐坐,胡乱说说话,也没有打听她的名字什么的……”

“再说,再说……好了,要到会议室了,中午可不许走,我请客。”谢本川说完,加快脚步,走进了会场。

望着他的背影,蒲忠全有点自责,感觉对不起梅开蕊,玷污了她的名声,那晚,他和梅开蕊就在街边坐,她连宾馆的门都没有进。

蒲忠全刚进会议室,坐在第二排的二监区监区长伍直玮、五监区监区长华文虎都招呼他过去坐,他摇摇头,在后排角落处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伍直玮和华文虎便都走过来,挨着他坐。

“你老弟心不在焉哟,昨晚在哪儿鬼混哦?”伍直玮笑道。

蒲忠全苦笑:“你就别拿我开心了,我开这狱情会,比上刑场都难受。”

“你小子在我们面前还装处?”伍直玮不满地说。

“我装处?我本来就是处的。”

“洗个澡就成了处的还差不多!你跟彭监关系那么铁,我不相信你就没有听说一点风声?人家‘老虎’就比你耿直。”伍直玮哼哼地说。

蒲忠全一脸诧异:“‘老虎’,怎么个情况?”

华文虎压低声音说:“小道消息说,彭监有个想法,要我们五监区自己想办法销售库存的煤炭,你来协助我。”

“啊?!”蒲忠全吃了一惊,接着摇摇头,“乱说,胡说的,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

“看来这小子真没有听到风声,这几天监狱里都传遍了……”华文虎说。

“都传遍了?”蒲忠全嘟囔了一句。

这时候,谢本川宣布会议开始,华文虎和伍直玮便不再说话。

“怎么没给我个讯息?”蒲忠全心里感到困惑,如此重大的变动,熊晓戈和胡玲玲不会都不知道,就算熊晓戈被他老婆闹得不可开交,也不至于把他的事情不放在心上吧?胡玲玲呢?一想到她,蒲忠全心头打鼓,多年建立起来的对她的信心变得脆弱起来。

年三十中午饭后,一行人送彭家仲到车站,换乘大巴回家,胡玲玲说还有点事情,让马文革送马洪扣回去。该走的都走了,只剩下蒲忠全和胡玲玲。

胡玲玲问:“你们上床了?”

蒲忠全虽然明白她是指他和林楚,但还是感觉神经有点错乱,手心背心在冒虚汗,他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和不安,装作不明白的样子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装什么装?是不是要我把她叫来和你再辩论一番?”

“睡了她又怎么样?”蒲忠全本来很不好意思,所以慌乱,这会儿听胡玲玲的语气,好像他犯下了滔天大罪,心里便来气了,随口就来了这么一句,那意思很明白:“我睡了她,管你屁事,你还不是离了婚的,就算以后我俩结婚,谁也不亏欠谁。”

胡玲玲以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样子。

“喂,别这么看我,我不是怪物,我是无产阶级革命战士。”蒲忠全说了这话就后悔了,他知道凭胡玲玲的智商,她不会揣度出他这话隐含的意思。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哼!”胡玲玲气咻咻地骂,“才到青州市几天,就变得这么前卫?下车,下车!”

“喂,不至于吧?”蒲忠全抗议道。

“下车下车!恶心!”胡玲玲丝毫没有改变立场,语气愈加生硬,好像对一个流氓在吼。

蒲忠全没法,只好下车。

胡玲玲发动车子,车轮卷起的积雪,遮挡了他的视线,等视线明晰起来的时候,前方一片苍茫,早已没有了胡玲玲的影子。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心里掠过一丝落寞。

“嗨,你小子上电视了!”伍直玮用到肘拐拐他。

蒲忠全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耷拉着脑袋,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郑怀远正在讲话,见他站起来,便问:“蒲监区长有什么问题吗?”

华文虎和伍直玮都拉他坐下,他挣扎着保持站立,机械地回答:“我检讨,我工作没有做好,回去立即整改……”

全场哄然笑起来。

其实,郑怀远对四监区的工作才讲了一句,说四监区工作做的不错。大家都认为蒲忠全在狱情会上经常要被点名批判,是挨批挨害怕了,这种反应出自于本能。

郑怀远暗中瞟了一眼彭家仲,宽容地笑笑,似乎很欣赏蒲忠全这种态度,和颜悦色地叫他坐下。

蒲忠全坐下,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郑监在表扬你呢,你站起来认错干什么,你小子魂不守舍的样子,莫不是真做了什么坏事?”华文虎低声说。

“你们不要笑,蒲忠全监区长这种态度就值得你们学习。什么叫谦虚谨慎?什么叫如履薄冰?什么叫戒骄戒躁?蒲忠全这种态度就是。有了这样的态度,工作自然而然就搞得好,你们知道四监区的硬件条件吗?没有围墙,没有防逃铁丝网,门是木门,干警睡的床都生霉了,生活用水很多时候都带黄颜色,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监管秩序正常,不仅没有发生大的安全事故,而且罪犯违纪率都比其他监区低,规范意识比以前有重大改观,可以这么说,四监区为我狱监管改造工作做出了重大贡献!”郑怀远边说边比划,声音也提高了很多。

会场异常的安静,郑怀远的声音愈发显得铿锵有力。

郑怀远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四监区的经验值得总结,其他监区都要立足自身,特别是那些跑了人的监区,向四监区学习取经,夯实监管基础工作……”

很多人都侧目窥视蒲忠全。

蒲忠全感觉脸上发烫,思维一直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不停地喝水。

拉拉杂杂的会议在11点终于结束,很多人都来向蒲忠全道贺。他苦苦一笑,从侧门快步离开,像逃离刑场一样。

他想了又想,终于鼓起勇气,到办公室去找胡玲玲。

胡玲玲正和其他人嬉笑,见他进来,随手抓起一张报纸看。其他人见状,都借故走了,蒲忠全坐在她对面,嘴角动了又动,始终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有事?”胡玲玲放下报纸问。

“没……没……”蒲忠全结结巴巴地回答。

“真没事?”

“没……”

“没事你不去管犯人,转悠啥呢?蒲忠全同志!”

“噢……喔喔……玲玲,我想……”

“别那么亲热,我们还没有达到那一步。”

“胡主任……我想问个事?”

“啥事?”

“听说煤炭销售要交给五监区,要我来协助……”

“我没有看到文件!”胡玲玲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说。

蒲忠全抬头看看她,仿佛不认识一般,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熊晓戈和他老婆究竟出什么事了?”

胡玲玲说:“不知道秦亚南从什么渠道知道他和梅开蕊的事,要坚决与熊晓戈离婚。”

这时候熊晓戈走了进来,看看蒲忠全,没有说话,闷闷不乐地坐下来抽烟。

“真没有挽回的余地?”蒲忠全问。

熊晓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她态度很坚决。”他突然抬起头,看着蒲忠全,气哼哼地样子,“你那啥?什么纯种论,女人能够宽容男人有外遇,我好话说尽,都成龟儿子了,她还是不原谅我,啥狗屁理论!”

“那不是我说的,是专家说的,唉,是啊,我们都上了专家的当!”蒲忠全瞟了一眼胡玲玲,迅疾挪开目光,无可奈何地叹气。

胡玲玲笑起来,格外开心的样子。

“我都成这样了,你还笑?”熊晓戈疑惑地望着她。

“我为什么不能笑?我支持秦亚南,她就是有骨气,她至少还给你留了一间屋子睡觉,要是我,我会比他做得更绝,叫你裸奔出门!”胡玲玲越说越来气,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算了,懒得跟你们说。”熊晓戈站起来就要走。

蒲忠全一把拉住他说:“好久没看见二婶了,我们去那里喝一杯吧。”

“我不去哈!”胡玲玲说。

熊晓戈诧异地看着她,蒲忠全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一改先前的愁容,笑起来,拍拍蒲忠全的肩说:“走走走,她不去,我俩去。”

胡玲玲望着他们的背影,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原计划10点召开党委会,可狱情会将近11点才结束,马文革来问彭家仲党委会还开不开,彭家仲打电话征求王福全的意见。王福全说下午市政法委书记要来,明天他要出去学习考察,还是把几件大事议议。

刚要出门,生产科和企业管理科两个科长拿着一份报告走了进来,生产科长说这份是急件,请彭监签审一下。

彭家仲接过报告粗粗浏览了一下,就扔在桌子上,不悦地说:“我不是叫你们应付一下吗?怎么还打报告要这么多钱?”

企业管理科长急忙说:“彭监,这怎么应付啊?验收指标都是实实在在的,很多就是造假都造不出来,杨监叫我们实事求是地测算,然后打报告给你,我们都是精打细算了的。省局在本月中旬就要来验收,只剩下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了。”

彭家仲点点头说:“我知道,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下午再说。”

今天的党委会按惯例由王福全主持,但王福全说:“明天我要出去学习考察,大约半个月,我离开期间由彭家仲同志负责行政,马洪扣同志负责党务政工,所以,今天会议就由马洪扣主持吧。”

党委成员们心里都一凛,以前他出差了,都是彭家仲主持工作,按理也应该彭家仲来主持,现在要马洪扣分一半权力,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和彭家仲又重大矛盾?

其实傻子都知道,监狱的主要是行政工作含金量重,党务和政工可长可短,说重要就重要,说不重要也就不重要,就是马洪扣主持这方面的工作,要说与彭家仲抗衡,那只是华而不实罢了。但官场可不一样,丁点儿的分管工作的变化,就会让人产生失落感,让中层们产生联想,让那些雄心勃勃的人跃跃欲试。

马洪扣对马文革说:“把议题给每个领导一份。”

党委会一般是这样的:办公室主任先逐个征求监狱领导的意见,然后汇总,写出报告,先由党委副书记马洪扣审查,如果他觉得某些可以不提交党委会,就划掉;然后送给彭家仲审,同样,彭家仲也可以划去某些议题;最后由王福全拍板,他可以把前面两个领导划掉的重新纳入议题,当然也可以再划掉或者加上一些。办公室根据王福全的意思重新整理,交给他审查签字后,复印3份,一份备案,书记副书记各一份,其他委员则没有。所以,就算其他委员所管事情再急再重要,要是开罪了书记,就有可能上不了党委会。这种情况在工作上一般不会出现,但是在科级领导任免上就充分体现出来了。所以,委员想提拔一个人,如果书记不同意,连党委会都上不了,谈何提拔?但是,既然已经混到了党委委员这份儿上,谁不想提拔几个人?

按照党管一切的原则,党委会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可以否定行政会的决定。在行政上,彭家仲拥有最终拍板权,也就是说,党委会是少数服从多数,但行政会不一样,就算王福全和其他所有的人都反对,理论上彭家仲一样可以拍板。看起来监狱长行使权力要便利一些,给人感觉比党委书记都大,其实不然,要是把书记开罪了,他可以把行政会的决定拿到党委会上来,从而否定这个决议。在实践中,往往会出现党委成员刚刚在行政会上表态同意,而第二天又在党委会上按照书记的意思举手表示反对。不过,这种行为不会对他们的品行人格产生不良影响,因为党有一条人品保障准则:我们党优良品质就是敢于改正错误,有错就改,有错就纠。

彭家仲看看议题,关于建立现代企业制度赫然写在议题中,他在审定议题时把这一项划去了,看来是王福全加了上去,心里琢磨一会儿怎么讲这个议题。在他看来,按照《监狱法》规定的监狱的基本功能,监狱经济不是市场经济,而从理论上讲,监狱经济也不可能是市场经济,所以建立什么现代企业制度根本就没有必要,劳民伤财而已。何况这个事情他给杨志刚沟通交待了的,怎么又会捅到王福全那里呢?

然而,他更关心的而且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第一个议题关于五监区煤矿结构性调整和资产处置问题。去年煤矿亏损严重,库存煤炭达到7万吨之多。由于掘进进尺被拉下,今年将会亏损更多,若要彻底改变煤矿的被动局面,必须进行深部开采,这需要8000余万元的投资。如果监狱要搬迁,根本无力来跑这个资金。虽然在这个问题上,他多次与分管生产的杨志刚交换过意见,至于这个副监狱长是不是真正理解了他的良苦用心,心里实在没有底。

因为这是杨志刚所分管的,他首先发言,果然不出彭家仲所料,杨志刚力主追加投资,搞深部开采。或许是杨志刚也不愿意与他为敌,或者碍于情面,最后补充了一句,说:“当然,还有一条路子可以考虑,就是放弃煤矿,进行资产变现处置。”

彭家仲觉得必须先入为主,这会儿不抓住这个机会发言,这个问题有可能又将被搁置起来,马上接过话题:“刚才志刚同志介绍了煤矿生产经营的情况,我只是补充一点,去年掘进进尺被落下500米,那是个什么概念呢?今年的生产成本将会大幅上升,预计今年亏损将达到1500万左右。”

他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探明的深部煤炭储量很丰富,但深部开采需要投入资金8千多万,钱从哪里来?从银行贷?还是期望上面投入?我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马洪扣接口说:“大家就彭监的问题说说。”

沉默。

先前听了杨志刚的分析还频频点头的委员们,现在都作凝思状,有的靠在椅子望着天花板,有的则眯着眼睛像是在养神,有的则盯着笔记本,可就是没人发言。

马洪扣扫视了一圈,突然笑道:“没人说话?看来彭监给大家出难题了。那么我们议议志刚同志提出的第二个建议,放弃深部开采,进行资产变现处置。”

除彭家仲之外,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或瞟或打量了他一眼,显然他这话出人意料。

杨志刚心里嘀咕这哪里是我的意见?这个马洪扣……可刚才明明是自己说了的,但要是真要进行资产处置,把这么好一块资源白白丢掉,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咒骂他是卖国贼,于是不由自主地说:“不是我的意见,是其他同志的意见。”但话刚说出,就后悔了,很是尴尬。

“不管是你的还是其他同志的意见,都是意见嘛,我们是在开会,在讨论嘛,志刚同志,你说是不是?”马洪扣说。

“是是是……”杨志刚素来从心里有点怕他,他这话无异于在给他解围,消除他的尴尬。

“那么,你有什么看法?”马洪扣追问。

“这个……这个……说实话,我重点考虑的是第一种方案,这个我真还没有思考过。不过……不过……我只觉得丢掉这么好的一块资源,很可惜……”杨志刚显得有点失措。

说完,他的目光投向郑怀远,哪知郑怀远却装作没有看见他的暗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食之艰难,弃之可惜。”彭家仲说,“我是这样的心态,相信大家都是这种心态,这个煤矿在监狱发展的历史上曾经创造过辉煌,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但我们不能仅看到这一点,还要看另外一面。我统计了一下,从开矿至去年40年里,瓦斯爆炸12次,透水5次,垮塌9次,共死亡657人,平均每年死亡16个之多,直接经济损失7800多万,这还不是按照当时现有不变价计算的。目前国家对煤矿的政策我相信大家都清楚,现在像我们年产20万吨的小型煤矿死不起人了,一旦发生像以往那样的安全事故,王书记、马书记、杨志刚副监狱长、还有分管安全的张泽斌副监狱长,还有我,都脱不了干系,恐怕免职都是最小的处罚。就私而言,这样的高危高风险的行业,我们作为监狱人民警察,是不是一定要承担?”

彭家仲见有的人开始点头,于是呷了一口茶,继续说:“就公而言,我更加反对进行这样的投资。深部开采,就是上面同意立项,这8千多万资金要到位,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银行?我就不说了,在我来监狱之前都贷不到款了。在社会上募集资金?这倒是个好办法,上面会同意吗?这个月我们把炼铁厂租赁出去,每年监狱可收400多万的租金,可双河监狱有人想不通,说我是卖国贼,出卖了双河监民警职工几十年奋斗拼出来的血汗。而且局里厅里也有领导想不通,说我彭家仲有碍于监狱工作方针,弱化监狱执法功能。民警职工有意见好办,我们去做政治思想工作,那厅里的领导呢?我们也去一个一个地做思想政治工作?何况,投资方会相信你一个负债率达到120%的企业吗?所以,我的意见是拍卖煤矿。”

“怀远同志、泽斌同志,作为监管安全、生产安全的直接责任人,你们有什么意见?”马洪扣问。

郑怀远模棱两可地说:“从安全角度考虑,彭监对煤矿的安全形势分析得很透彻。”

张泽斌也点头表示同意。

“大家还有没有意见?如果没有什么意见,我们就表决。”马洪扣环顾了一下说,然后征求王福全的意见,“王书记,你看呢?”

王福全并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端起杯子,慢悠悠地揭开盖子,慢悠悠地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放下,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才慢悠悠地说:“我听明白了,这个问题有两种意见,一个是进行深部开采,一个是拍卖,对吧?”

既然行政一把手都表明了态度,其他人一般都不会发表反面意见,只是补充完善或论证他的观点,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如果书记和监狱长有了分歧,党委会的决定在很多时候并不是根据工作实际做出的,而是相互妥协的结果。而现在,王福全虽然没有明确支持哪一方,但他这样态度所表达的意思大家都很清楚。

郑怀远冷眼看看其他人,似笑非笑。

马洪扣当然明白,在这个时候他这个主持人不可能让大家举手表决的,但如果继续讨论下去,不仅不会产生什么结果,而且很可能把矛盾表面化,那以后的工作就不好开展了,于是说:“我提个建议,我们两条腿走路,成立两个小组,一个小组负责深部开采事宜,一个小组负责资产处置,各自形成可行性报告再提交党委会讨论。组长嘛,深部开采就由志刚同志负责,资产处置我来负责。”

“可以先这么办。”王福全立即表态说。

“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我们就进行下一个议题……”

不逢场的日子,二婶的小饭馆亦如往常一样冷清。

二婶像见到自己的儿子一样,亲热地问了蒲忠全老半天,才猛然发现胡玲玲没来,便问:“玲玲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蒲忠全含糊地说:“走了吧?”

“不会不会,昨天我还看见她呢。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准备吃的。”二婶转身往厨房里走,边走边吩咐二叔,“你给玲玲打个电话,叫她来这吃饭。”

蒲忠全和熊晓戈上楼临窗坐下,熊晓戈看着他笑:“二婶把你早当成侄女婿了。”

蒲忠全尴尬地笑笑,没有说话。

“说说,你俩为啥闹别扭?”

蒲忠全唉了一声,把大年三十那天和林楚吵架的事简要说了。

“看来,玲玲对你动了真心,在吃醋呢,这好办,冷处理,过一段她自然回来找你。”熊晓戈说。

蒲忠全摇摇头:“远没你想的这么简单,她怀疑我跟林楚上床了。”

“那你上了没有?”

“……”蒲忠全想说,可没有说出口。

“真上了?这女人感觉就是准确。其实这也没啥呀,她不也是二婚嘛,还在乎这个?”熊晓戈立即觉得这话过头了,连忙解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

蒲忠全摆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本来就是二婚嘛,就现在这个社会风气,我也没有一定要娶个处女的想法。”

“那倒是,我交往的第一个朋友,上了床比我还熟练,完事了后我问她是不是处女,她说你要找处女?幼儿园去找,找我干什么?”熊晓戈说完大笑。

蒲忠全勉强跟着笑。

“喂,老兄,别这么消沉嘛,我可比你惨。”熊晓戈看着他那副失意的样子,感到很平衡,心情也好起来。

“我今天听说煤炭销售要从销售公司剥离出来?”蒲忠全问。

“你小子……行啊,在这种心情下,还惦记着监狱大局?”熊晓戈看看他,酸溜溜地说。

蒲忠全正色说:“你别挖苦我了,毛主席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这事儿涉及到我,我一个外来户算什么?你们这些子弟兵们要弄死我,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说不定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去朝见毛主席了呢……”

“好了好了,说啥呢?乱七八糟的,毛主席说过这样的话?我看你小子到青州市染了几天,越来越反动了。”

“是他老人家说的呀,他在批评人的时候说的,哎呀,管他说没有说,还是眼前问题更重要。”蒲忠全看着他,“你不要说你不知道。”

熊晓戈笑说:“有这事,但事情不是传闻的那样,彭监给我交代的时候是说要我搞个方案,把五监区那几万吨库存煤炭交给五监区自己销售,并没有说把销售权从销售公司分离出来。”

“你小子怎么把我也牵扯进去了呢?”

“这几年煤炭销售不畅,主要原因是几个大火电厂业务没有开展起来,彭监的意思要华文虎主要开拓电厂业务,而青州市火电厂又是开拓的主要对象,所以我在方案中把你也拉进去。怎么,你小子有意见?”熊晓戈察觉蒲忠全似乎不满意,便说。

蒲忠全抱怨说:“你这不是把我推到火堆上烤?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通通气!”

“你小子别不识好,好心当驴肝肺!”熊晓戈觉得委屈,“说近一点,吃喝玩乐,哪一样需要你花钱?白吃白喝不说,每月还有业务费用提成,就那个郑志军,你知道一个月提成是多少吗?最少都在6000以上,还不知道虚报了多少呢?你在青州市辛辛苦苦干上半年,有他一个月拿的多?说远一点,你看看这几年提拔领导干部,哪个不是从销售战线上出来的?现在你也只是去挂个名,至于你努力不努力,心思放不放在里面,都没有关系。如果真把库存煤炭销出去了,至少有你一半的功劳,即使没有销出去,承担主要责任的是华文虎。但是无论成功与否,在大家的心目中,你蒲忠全有了搞销售的经验,以后就多了一条路子。”

熊晓戈推心置腹,蒲忠全反倒觉得有些恶心。

“那你怎么不去?”

熊晓戈盯了他一眼,语气一沉:“你这不是挖苦我吗?我现在怎么能跟你比?从一个人人都瞧不起的农业监区长摇身一变成监狱突围先锋,就连郑怀远都在想方设法地拉拢你,我算老几?名为办公室副主任,实际上就是个写材料的,关起门来我是双河监狱最高决策者,党委的重大决策都是我先构思、拟稿,还要附上可行性分析,但我出了那道门呢?啥都不是,说话连狗屁都不如……”

蒲忠全见他越说越激动,慢慢也冷静下来,给他斟满一杯啤酒,端起来先一饮而尽,然后说:“老兄,我不是不理解你的苦心,可我有我的难处,说白了,就是不想跟郑家直接发生冲突。‘狐狸’经常告诫我,在双河监狱,跟谁过不去都可以,就是不能跟姓郑的过不去,说不定到最后不仅把你洗白,还把你拧干呢。何况现在我那里几百号人要吃饭,我都焦头烂额的,哪里还有其他想法啊?”

熊晓戈别了他一眼,也端起啤酒一饮而尽,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哼哼地说:“你不是经常背毛主席语录,说什么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吗?”

蒲忠全苦笑:“这你也当真?我哪能跟他老人家比嘛?从我俩认识开始,你见过我跟人斗过没有?说心里话,我能保住现在这个职位,安安稳稳地过,就算不错了,我可没有你那么大的心思!”

“我啥心思?夺权还是篡位?!”熊晓戈突然火起来。

马洪扣接着说:“下一个议题是,关于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问题。”

说到这里他就不说了,大家都看着他。

他这才打趣地说:“我这门外汉就不说了,还是彭监、志刚和泽斌他们发表看法。”

杨志刚看看彭家仲,见他脸上毫无表情,本来彭家仲不主张认真搞,可他又拿不准怎么个应付法,所以就在王福全那里汇报了一下,本意是请书记跟监狱长沟通一下,定个调子,以后就是出了问题,也不是他一个人抗着。哪知道王福全提出在党委会上议议,尽管他是个粗人,但是毕竟有几十年的官场经验,他感觉到这样一来他就很被动了,说不定在王福全和彭家仲那里落得个两头不讨好。他心里本来就虚,见彭家仲马脸一张,也就不敢抢先发言。

杨志刚不发言,分管安全的张泽斌也就不便先说,于是会场一下冷清起来。

“那,我纠正一下我刚才说的,门外汉也可以发言。”马洪扣严肃地说,一副自我批判的样子。

一阵窃笑。

“这是党委会,不是农贸市场!”王福全忍不住发话了,“我要纠正一下马洪扣同志的话,在这里讨论的都是关于监狱发展的大计方针,每个人都有充分的发言权,只有党委委员,没有门外汉。”

大家见王福全发火了,立即摆出一副正襟危坐样子。

还是沉默。

马洪扣想到今天毕竟自己是主持人,便说:“刚才王书记批评得对,那我这个门外汉……不不,我这个委员先发个言……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在省局文件上有所了解,但是还是很困惑,像我们双河监狱,一个实际上已经破产了的企业,花几十万搞现代企业制度有没有必要?值不值?何况我们的基本政治目标不是发展经济,而是改造人,教育人。”

郑怀远突然插话说:“马书记说得不错,我整天做梦都在想监狱能按照《监狱法》来运行,我这个分管副监狱长就可以多活几年了,可现实的情况是监狱自身必须承担很大一部分改造所需要的费用,这些费用从哪里来?只有靠发展生产。就拿今年来说吧,财政保障才63%,我们每天所需要的30万元维持运转的费用有10万多都是自己挣的。从这个角度上讲,加强一下企业管理,对于我们节约成本、增加效益是有好处的。”

又没人发表意见。

马洪扣只好依次点名要求他们发言。

大家开始一个一个地发言,拉拉杂杂地说了半天,都不清楚究竟是反对还是赞成。

党委会决定一般是这样的:只要有一个人首先发表了意见,除了书记之外,其他人都不会明显持反对态度的。如果首先发言的人的意见不合书记的意,那么书记可以加以引导,只需要稍稍暗示,后来的人会顺着书记的意思表态。如果一开始两个人就打架,书记也觉得这个问题无关大局,于是也和稀泥,把问题搁置起来,以后再议。

这种情况在讨论人事任免上显得特别敏感,如果某个党委成员死心塌地地帮你,他就会第一个发言,把你的德、能、勤、绩如实或者略带夸张地说给其他人听,最后明确表态你是个人才,能胜任新的领导工作岗位;其他党委成员一般都会做个顺水人情,那么恭喜你,你明天可以上任了。

但是如果你开罪了某位党委成员,或者说你们两家从祖上开始就是宿敌,那么他一定会抢先发言,主要说你的缺点,甚至放大你的缺点,而你的成绩、才能会在他嘴里一笔带过,那么你就郁闷吧,你的提拔或许会无限期搁置起来,除非这位任委员的仁兄另谋高就,离开了双河监狱。

你没有开罪任何人,祖上也和所有的党委成员没有宿怨,你四平八稳的处事态度是出了名的,民意认为你这次一定能上,甚至认为,要是你都不能上,那双河监狱就不是共产党的天了!但是你最后就是没能上,原因很简单,党委成员里有两个矛盾很深,一个支持你,一个必然会反对他的意见,加上书记袖手旁观,那么你就委屈地哭吧,只有再熬几年再说。

魏德安曾经给蒲忠全讲这样一个事,88年年底调整中干,当时党委书记兼政委是青州人,要讨论的候选人从第1位到27位都是青州人,他排在第26位。前25个都通过了,正准备讨论他的时候,一个党委成员抱怨了一句“怎么都是青州人?”党委书记也不好解释,于是说那就讨论第27位吧。就这样,他当年被拉下来了。后来,在一次饭局上,他给书记敬酒,书记喝高兴了,说上次是个意外,你不会放在心里吧。他说工作就是图个愉快,能在你直管的部门干事,当官不当官都一样。书记说这样的态度就说明你政治上很成熟了,这样吧,你到基层去挂个职,去哪里呢?对了,四监区,就去那里。旁边的政治处主任说那里职数是满的啊。书记说那里条件很苦,不能加强一下班子?主任忙说那我明天就列进这个礼拜的党委会议议程。就这样,他被派往四监区。

所以,说党委会就是党委书记一个人说了算,但是好像委员们都发表了意见,最后都举手表决了的;如果说是民主决策呢,但个别人的意见往往起着关键作用,甚至是决定性作用。问题是,起主导作用的个人意见在很多时候又往往是极端的,带着情绪化。表面上会议很和谐团结的样子,但就内心而言,之间夹杂这争执、妥协,甚至是人身攻击。所以有人说,党委会就是一个在书记意愿控制下的妥协的会议,所谓民主决策,不过是一句华而不实的私房话而已。

最后剩下彭家仲和王福全没有发言,按照官场程序,王福全最后一个发言,可彭家仲稳坐在那里,右手把玩着茶杯,眼睛像是盯着在茶水里被煎熬得有气无力的茶叶,没有要发言的意思。

马洪扣颇为难,他是不能点名叫彭家仲发言的。

于是会场又冷清下来,气氛很是尴尬,很多人都显得有点烦躁,不时拿起手机看看时间。

王福全心里明白彭家仲在闹意见,于是说:“我听了半天,除了洪扣和怀远同志有明确的态度外,闹不清楚你们究竟是反对还是赞同,这发的什么言?和稀泥?这样吧,这个问题先放一放,时间不早了,大家抓紧时间,下一个议题!”

杨志刚急了:“王书记,这问题不能放,只有半个月省局就要来检查。”

蒲忠全不明白熊晓戈为什么突然发火,这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发火,火气还这么大,一时之间,他有些懵了,不知说什么好。

“哟?!我耳朵这么烫,还以为你们在说我坏话呢,原来在这里吵架,哼!”胡玲玲突然走了进来。

“我们吵架了吗?”熊晓戈似乎也觉察到刚才的态度有点过了,连忙找个台阶下,转头问蒲忠全,“‘二小’,我们吵架了么?”

蒲忠全立即笑嘻嘻回应:“没有没有,我们铁杆兄弟,怎么会吵架?”

“对,吵架就不是铁杆兄弟,不过,如果是铁杆兄妹嘛,就说不清楚了。”熊晓戈冲着胡玲玲嘿嘿直笑。

“铁杆兄妹也不会吵架,偶尔赌赌气嘛,很正常,正常。”蒲忠全顺着话儿说,朝胡玲玲媚笑。

胡玲玲别了他一眼:“谁和你是兄妹?”

“不是兄妹,是恋人,铁杆恋人。”熊晓戈哈哈大笑。

蒲忠全和胡玲玲都看着他。

熊晓戈笑毕,才发现他们盯着他,好奇地问:“你们怎么不笑?瞪着我干什么?”

“好笑么?”蒲忠全不满地哼了一声。

熊晓戈身子往下一顿,沮丧地说:“失败,真失败!”然后咕哝说,“铁杆恋人,铁杆……当年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可是……”

他声音越来越小,嘟嘟囔囔地,像是自言自语,却听不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蒲忠全和胡玲玲明白了他大笑的原因,都低头不语。

胡玲玲眼睛一亮,抬头说:“我似乎明白了……”她转头问蒲忠全,“那天中午吃饭,马文革不是也参加了吗?”

“嗯?”蒲忠全点头。

“问题可能就出在这里……”胡玲玲说。

蒲忠全愣愣,吞吞吐吐地说:“你是说……马文革认识梅开蕊?”他不待他们回答,立即拿出手机拨通梅开蕊的电话,“开蕊吗?我蒲忠全,问你个事,大年三十中午,我们这边那个马文革……对对,就叫马主任那个,你找他打听熊晓戈没有?哦……嗯,嗯,好……也没什么大事,不知道为什么熊晓戈的老婆知道了你,在大吵大闹呢,对了,熊晓戈就在我旁边,你跟他说不说话?”

熊晓戈恨了他一眼,连连摆手摇头。

蒲忠全挂断手机说:“她没有打听你,但是马文革主动给她说了你的近况。看来,真的是马文革告诉你老婆的。”

“这个马文革……我草他祖宗,老子……”熊晓戈握握拳头,咬牙切齿地说,不过,他马上又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完了,这下真完了……”

蒲忠全沉吟:“从梅开蕊的话来看,也未必就是马文革说的,难道……”

“管他哪个说的,这不重要了……要不,我和二小出面劝劝她?我不信就我俩的力量还说服不了她?”胡玲玲同情地说。

“没用,没有用的,我都找了更重量级的人物做了工作,一点作用都没有,看来我这次又要在监狱出名了……”熊晓戈哭丧着脸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哎哎哎!不就是个婆娘嘛,离就离,就你这条件,怕啥?还怕找不到婆娘?”蒲忠全不耐烦地说。

“又不是你,说话不牙疼!”熊晓戈抱怨说。

“哼!要是我……”蒲忠全突然意识到什么,便不再说下去。

胡玲玲别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

“哈哈……你小子别说大话了,现在都像老鼠见到猫儿一样……”熊晓戈突然又笑起来,很快活的样子。

“我说‘小二哥’,你也别太担心,从女人的角度,我同情秦亚南,但是蒲忠全说的也没错,离婚应该说是当今社会的常态,算不了什么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春节前和厅政治部的领导吃饭,有个副主任说,全省监狱系统县处级领导干部离婚了的占22%,这个数据每年还有扩大的趋势。现在就连领导干部任用都把这个问题淡化了,何况我们小老百姓呢?”胡玲玲以少有的严肃的口气说。

“那就离?”熊晓戈看看她,又看看蒲忠全。

“我还是坚持我的雌性纯种性理论,按照这个理论,你道歉了,认错了,她依然不原谅你,那只能说明一点……”蒲忠全端起茶杯喝茶。

熊晓戈似听非听,满不在乎的样子。

胡玲玲按住他的杯子,急急地说:“又卖关子呢?”

“那只能说明,这个女的在外面有了外遇。”

“别胡说!”胡玲玲重重地打了他一下。

熊晓戈眼睛立即瞪得像铜铃一般,看着蒲忠全。

蒲忠全连忙摆手:“我只是在做理论分析,纯粹理论,要同中国革命相结合,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二婶把菜端进来,熊晓戈闷闷不乐,胡玲玲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三个人便只顾吃饭,不到10分钟,蒲忠全和熊晓戈便放下碗筷。

胡玲玲也放下碗筷说:“不吃了不吃了……”

“你慢慢吃,我们又不是不等你。”蒲忠全说。

“你们这个样子,我还有胃口?好了,你也别管我啦,该干嘛就干嘛。”胡玲玲说着,起身要走。

蒲忠全说:“忙啥呢?再坐会儿。对了,你好久回省城?”

“就明后天吧。”

“哦……”蒲忠全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胡玲玲美目顾盼,笑道:“怎么你也郁闷的样子?是不是林楚还在找你闹?”

“她?”蒲忠全切了一声,“她能闹啥?我又不是她老公,凭啥找我闹?”

“她没来找你?”

“没有。”

“哦……”胡玲玲又坐下来,问熊晓戈,“你刚才说的铁杆恋人是什么意思?”

熊晓戈敲了一下蒲忠全的头,说:“你还真当自己是放牛娃?你应该找革命伴侣了,蒲忠全同志。”

“喂,这那跟那呀?怎么批判我来了?”蒲忠全嚷道。

“那你当着玲玲的面告诉我,你喜不喜欢她?”

胡玲玲扫了蒲忠全一眼,假装喝茶。

蒲忠全看看熊晓戈,又看看胡玲玲,欲言又止。

“说呀,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哈。”熊晓戈催促道。

蒲忠全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其实……喜欢……不喜欢……”

“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你这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爽快点。”熊晓戈嘲弄地看着他笑。

蒲忠全更加慌张了,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如逢大赦,忙不迭接电话。是华文虎打来的:“老蒲,在哪里?嗯,彭监刚才打电话,叫我俩马上去他办公室。”

“啊?现在?”蒲忠全惊讶地叫。

“彭监说的是马上。”华文虎说完就挂了电话。

熊晓戈问:“出事了?”

“华文虎说彭监要我们马上去他办公室。”蒲忠全边说边站起来要走。

“我们?”熊晓戈指指胡玲玲和自己。

“哦,不是,是华文虎和我……”蒲忠全还没说完,手机又叫起来,他看看号码,“是彭监……”

他边接电话边疾步走了出去。

熊晓戈望着他的背影,对胡玲玲说:“你真爱上他了?”

胡玲玲不置可否,坐了一会儿,也站起来就走。

“你能不能告诉我,其他人还有没有机会?”

胡玲玲没有回答,只是停顿了一下,随后跨出了房门。

她何尝不清楚熊晓戈的意思,这几年他接二连三地暗示过她,做情人,结婚,都成,她始终装傻。唯一没在她面前表现出有非分之想的,只有蒲忠全。

一片枫叶缓缓地从她面前飘过,跌落在她的脚下。她捡起来,端详着,枫叶很丰腴,血红的页面上血红的脉络清晰可见,似乎还在突突地跳动,满是朝气蓬勃的样子,没有一丁点儿轮回的气息……一阵寒风刮过小巷,枫叶缤纷落下,在空中跳跃,几多盘恒,才跌落在地上,静静地躺着。

胡玲玲小心翼翼地走,生怕踩在它们身上,心里涌出无限的悲凉。

她想,也许,自己注定就像这枫叶一样,在最美丽的年龄,静静地等待轮回……

蒲忠全小跑到彭家仲办公室,华文虎也刚好赶到,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彭家仲看着两位爱将,满意地点点头,微笑说:“你们先坐下喘喘气。”

这时,杨志刚带着企管科长和生产科长走了进来。

原来,党委会上彭家仲对于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事不发言不表态,其他成员的意见也很含糊,王福全就拍板放一放,杨志刚却以省局要检查验收为由不能拖,必须要做出决定。王福全就顺势推给彭家仲,要彭家仲牵头办理。这样一来,皮球又踢给了彭家仲,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可这却苦了杨志刚,但时间紧任务重,责任又重大,只好硬着头皮带着两个科长来找他。

“你们下午来。”彭家仲下了逐客令。

杨志刚赔笑说:“老板你还在生气呀?我这人是个老粗,看到工作搞不走,总得要应付上面那帮人吧,这不是急嘛。”

彭家仲见他当着几个下级的面这么说,反倒不好意思,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说:“你的心情我理解,这样吧,你先去吃饭,回头我们再商量。”

杨志刚无奈,只好说:“那下午,一上班我就来。”

待杨志刚他们离开,彭家仲才说:“还没有吃饭吧?我也没有吃,党委会刚刚开完。找你们来,就是给你传达一下党委会决定的一件大事。五监区现在库存煤炭达到7万吨,监狱流动资金非常紧张,正常运转都很困难,所以这7万吨煤炭就由华文虎你们五监区组织人力全力销售,主要目标是省内几个电厂。销售考核按照监狱对供销公司考核执行,只是销售业务费用在供销公司的基点上上浮2个百分点。蒲忠全你全力协助他们做好青州电厂的销售工作。”

蒲忠全插话说:“我只是协助华监区长在青州电厂的销售工作,其他的我就不管了吧?”

“嗯,是这个意思。这个事很重大,你们俩都是我点的将,响鼓不用重锤,我相信你们能完成任务。”彭家仲说,“今天党委会终于将搬迁的事情定了下来,马上成立筹备小组,以后的事情会更多,更艰巨,你们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一切围绕搬迁大局开展工作,苦战三年,建设一个现代化的双河监狱。”

蒲忠全和华文虎对视了一下,连声诺诺。

郑怀远也还没有去吃中午饭,一散会便去了王福全的办公室,一进门就抱怨:“老书记,你说这搬迁对彭家仲就那么重要?明显就是拿双河监狱的身家性命捞政绩嘛,国家不投入,我们有那个能耐吗?就算把双河监狱卖了,我看也不一定能搬迁,这不是劳民伤财吗?哦,到时候他拍拍屁股一走,依旧回到省城坐大机关,我们呢?面临这个烂摊子怎么办?”

说道这里,郑怀远看着王福全。

王福全眉头紧锁,示意他继续说下来。

“我们监狱当务之急是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强化管理,狠抓成本控制,增加效益,这个老书记你看到了,我们都看到了,就他彭家仲没有看到?不是他看不到这一点,而是怕花钱,一门心思搞搬迁,这样的思路是很危险的。五监区不就是库存了点煤炭吗?把担子压给供销公司不就成了嘛,另外组建一只销售队伍,这不是搞山头主义吗?成立什么搬迁筹备小组,现在连正常运转都很困难,哪里还有力量搞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嘛。”郑怀远说道这里,长长叹息。

王福全眉头一挑,低头沉思。

郑怀远接着说:“我一个分管监管改造的,关我什么事?我实在是忧心啊,原来马洪扣是坚决站在你这一边的,现在可倒好,处处维护着他彭家仲。今天要是他马洪扣跟我一样,坚决站在你这一边,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就确定下来,五监区销售问题也不会另立山头,搬迁筹备小组就不会通过,老书记,这个是个不好的苗头,你可得警惕呀……”

王福全目光炯炯,但马上又恢复了先前老态龙钟的疲倦面容,双手搭在扶手上,闭目养神。

“这几天我听到一些传闻,说他要调整中层干部……”

王福全立即直起身子问:“你听谁说的?”

“中干们都在议论,队伍中产生了一些不稳定因素,我看无风不起浪,老书记,双河监狱的掌舵人可是你,这稳定可是压倒一切的大事啊。”郑怀远担忧地说。

接着他表态说:“不过,老书记你放心,我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你说什么我都坚决执行,有我在,我相信有你、有我,他也不敢为所欲为。”

“喔……”王福全站起来,“我是知道你的,你办事,我放心,该干嘛就干嘛,还有我呢,双河监狱不会走错方向。”

这时,狱政科长谢本川地跑进来,急急地说:“出事了,出事了……”

“什么事?”王福全和郑怀远异口同声地问。

“门卫打电话说几个村民抬了一具尸体放在监狱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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